2、静夜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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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一轮朗月似圆盘一样悬在夜空中，月光皎皎的天空却惟独不见星星的踪影……
葛王完颜雍静坐在书房里，双手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琴音淙淙地流泻出来，而他却无法继续弹奏下去。喜好音律的完颜雍已经有好些日子不再抚琴了，他不敢抚琴，仿佛只要一抚琴便会想起当日的那曲〈高山〉〈流水〉和那个弹奏〈流水〉的人儿……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完颜雍狩猎回来却不见王妃乌林答氏像往常一样出门迎接。听下人说王妃正和耶律姑娘在书房抚琴。“耶律姑娘……”完颜雍曾听乌林答氏提起过。乌林答似乎十分喜爱这位姑娘，说她姿容倾国、气质淡雅，学识广博又精通音律。他知道乌林答是个不爱虚言的人，但如他的王妃乌林答一般的女子已是难得，这世间难道真有如此完美的女子么？完颜雍突然很想见见这位耶律姑娘。
刚刚踏进王府后院，一段铿锵有力的曲音就随之传来，曲子正是因“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临刑所弹而名声大振的〈广陵散〉。这曲子即便是铁骨铮铮的七尺男儿也未必演绎得出其慷慨、激愤的磅礴气势，怎会由一个柔弱的姑娘如此完美的弹奏出来，而这位姑娘又拥有一身怎样的傲骨呢？完颜雍放慢了脚步边走边仔细聆听着这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好的〈广陵散〉，待走到书房门口时曲子业已奏毕。完颜雍凝望着这位端坐在琴前的姑娘，王妃果然所言不差，这位耶律姑娘的容貌清丽，气如幽兰，仿若坠入凡尘的仙子，一时间竟让他移不开眼。
“王爷。”乌林答氏看到站在书房门前的完颜雍随即迎了出来，耶律云仙也跟着起身。“这位便是妾身跟您提过的骠骑上将军完颜诺的外侄耶律云仙。”
“耶律姑娘。”完颜雍微笑着朝耶律云仙微微颔首，随即步入书房。
“王爷。”云仙福了福身子算是回礼。
“云仙妹妹可知我家王爷也是个精通音律之人，我们也弹累了，不如听他弹奏一曲，我们在一旁品评，如何？”
“云仙琴艺疏浅，惟有倾听，怎敢妄言？”云仙走到乌林答氏身边一同落座。完颜雍已然坐在琴前开始弹奏。完颜雍的琴音浑厚含蓄，宛若巍巍高山，而他所弹奏的正是那首〈高山〉。
“我只道完颜家的子弟只会拉弓射箭，未曾想这位王爷琴艺竟是如此出众。”云仙心下暗想，不由暗自对面前这位葛王刮目相看。
一曲终了，乌林答氏笑道：“〈高山流水〉在唐以前本是一曲，唐以后才分为〈高山〉〈流水〉两曲。想是〈高山〉更适合男子弹奏，而〈流水〉则由女子更能奏出此中真意。往日只听过王爷所奏〈流水〉，今日能否一饱耳福听云仙妹妹弹一曲〈流水〉，还请妹妹万不要推辞。”
“云仙艺拙，让姐姐见笑了。”云仙敛眉走到琴前拨弄起琴弦，悦耳的琴音如行云流水般随着一双纤纤素手流泻出来……
云仙弹奏的〈流水〉不仅琴音清澈流畅，意境娴淡悠远，婉转中更多出一份悠然的傲气。完颜雍心下暗叹，总以为在金国无人可作自己这位〈高山〉的知音，哪知这〈流水〉却已在〈高山〉之上了。
不知不觉一曲已毕。“啪啪啪！”完颜雍情不自禁起身击掌，“妙哉，妙哉，耶律姑娘琴艺精妙，完颜雍自叹弗如！”
平生第一次被陌生的年轻男子赞赏，云仙不觉双颊绯红：“王爷过誉了！”
一下午的时光便在这美妙的琴音中渡过，也在完颜雍的心中留下了一段无法消散的琴音……
与云仙相遇的第二日，完颜雍便与乌林答氏一同启程去辽阳的清安寺看望已经削发为尼的母亲。一路上完颜雍似乎总是有些魂不守舍，每每思绪总是飘飞到那日耶律云仙弹奏〈流水〉的情景：那清澈流畅的曲调，那顾盼神飞的嫡仙姿容，无一不触动着他的心弦……
“王爷，王爷……” 乌林答氏不由地掩嘴偷笑，自从见过云仙后这几日王爷总是这样，独自望着远处发呆，似在回忆着什么，时而微笑，时而叹息，时而展颜，时而又眉头微蹙。
“王妃何事？”刚刚回过神来的完颜雍这才发现坐在一旁的乌林答似乎在叫他。
“扑哧……”乌林答氏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王爷这几日总是这样魂不守舍的，妾身方才已经唤了王爷不知道多少遍了。王爷是否在想云仙那丫头呢？”
“王妃……”完颜雍俊脸顿时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妾身与云仙妹妹虽然相识时间不长，却是投缘得紧。云仙自幼父母早逝，由姑母一手带大，却是难得的好品性。她知书达理、博学多才，又生得天仙似的好容貌。王爷何不将她纳为侧妃，也让我们姐妹做个伴？”
“前几日曾听你提起耶律姑娘家似乎与我完颜家有些恩怨，何况以耶律姑娘的品貌应该有更好的人与她相配。我已是有家室之人，此生有王妃一人足矣，莫要委屈了人家姑娘。”
完颜雍轻轻执起乌林答的双手。自己与乌林答儿时订亲，如今已是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妻。乌林答为人宽厚，美貌端庄，贤良淑德，对自己更是一心一意无可挑剔。更可贵的是她竟有如此宽广的胸怀，主动要为自己纳侧妃。得妻如此，自己又如何能够再做他想？
“云仙……”想到她自己心里又没来由地一痛。
一个月后，骠骑上将军府上传来哀讯——骠骑上将军完颜诺夫人耶律晴病逝。完颜雍深知云仙由姑母一手养大，感情深厚自不必说。世上唯一的亲人又离自己而去，云仙姑娘必定十分悲痛。
朔日，完颜雍亲自去完颜诺府上吊唁。甫进灵堂便见云仙一身缟素跪在灵前，眼中噙满了泪水。她——比上次初见时清减了许多，清瘦的瓜子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却愈发衬得一双翦水大眼盈盈欲泣，姣好的面庞如梦似幻。她螓首微颔，细瘦单薄的身子却笔直得挺着。她——仍是那个有着一身傲骨的耶律云仙！
完颜雍对着灵位深深一拜……
吊唁完毕正欲转身走出灵堂，完颜雍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那位春风得意的堂兄完颜亮。完颜亮是当今皇帝的宠臣，为人颇为高傲。像完颜诺这种远房亲戚家的丧事完颜亮总是遣下人而来，自己是从不露面的，今日为何亲自前来？何况完颜诺与他并不相熟。
再看那完颜亮此刻正在灵堂里与完颜诺攀谈着，完颜诺自是一副唯唯诺诺受宠若惊的谦恭模样，而完颜亮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完颜诺，一边时不时地打量着云仙，而后竟大胆地直盯着云仙看了起来，完全一副欣赏的姿态。云仙似乎也感觉到了完颜亮放肆地目光，本已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完颜雍一股怒气冲上心头，他走上前去与完颜诺和完颜亮一同攀谈起来，并用身体遮挡住了完颜亮看向云仙的放肆眼光。完颜亮被这个不识相的堂弟弄得一肚子火气，悻悻地走开了。而完颜诺却被这两个远房堂侄的举动弄得有些糊涂，一脸的茫然……
“叔父，侄儿今日还有他事，就先行告辞了，请叔父节哀顺变！”完颜雍见完颜亮已离开便躬身向完颜诺拜别。走出灵堂时，他情不自禁地望了云仙一眼，背身跪在灵前的云仙忽然转过头，二人的眼光不期而遇。云仙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聪明如她自是看出了方才完颜雍的用心，他的挺身相助让她的心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完颜雍转身带着一身惆怅黯然离去。自此云仙在这世上再无其他亲人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孤伶伶地活在世上本已凄苦，他日倘若再遭完颜亮这种好色之徒的算计，又有谁来为她做主？自己今日虽保护得了她一时，又如何能保护她一世？或许惟有娶了她，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才能真正护她周全吧。可云仙与完颜家的心结又如何解得？她又怎肯甘心委身为妾？
半月后，皇帝诣旨派遣完颜雍北上巡防，完颜雍带着一身烦忧离开了燕京。三月后，巡防归来的完颜雍听到了完颜亮向耶律云仙提亲的消息，不日完颜诺允婚的消息便已在燕京的显贵人家中传开。完颜雍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完颜雍曾经设想过云仙会有比嫁给自己更好的归宿。他真心希望能有一个真正欣赏云仙的君子出现，能够永远陪在这株幽兰身边。他应该爱她如一，心无旁骛。不似自己这般已有家室，心有所累。哪知云仙最终的归宿竟是完颜亮 ，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自己做错了么？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犹疑造成了今日的局面？以后的日子完颜雍便在自责和烦恼中渡过。今日的一场雨淋尽了完颜雍的伤心。在极度伤心过后，完颜雍开始为云仙的未来担忧。那个性格倔强的她，那个一身傲骨的她，如今被迫嫁给了完颜亮又会怎样呢？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完颜雍的思绪。
“王爷。”乌林答氏端着一盅热汤正立在书房门口。
“进来吧。”
“王爷适才淋了雨，妾身为王爷煮了碗姜汤驱寒。”乌林答氏将姜汤放在了完颜雍面前。
“多谢爱妃关心，天色已晚，你回去睡吧。”完颜雍起身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王爷，妾身知道王爷的心事，妾身也在为云仙妹妹担心和惋惜，以她那倔强的性子，只怕是……”一向温婉内敛的乌林答氏此刻的担心也是溢于言表。
完颜雍更是眉头一紧，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云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坚强地撑下去。我完颜雍错过了一次，绝对不会错过第二次，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静夜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