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一章 ...
-
吧，吧嗒——
那是……什么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睁开双眼，是灰蒙蒙的天空。灰色的云，像棉花一样，紧紧地挤作一团，铺满了平日澄澈无痕的天空。
有微凉的东西触到我的脸庞，伸手一摸，是透明的液体。
那是……雨？
一滴、两滴……越来越多，轻轻地打在我的脸上，湿润的整个脸庞。
渐渐地，视线变得模糊，那遥远的天空变得模糊不清。
又是，雨季吗？
那么，现在应该是夏天了吧。
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微笑。
我闭上双眼，隐约听到耳畔雨滴敲在荷叶上的声音、河水流淌的声音、以及它们的共鸣。
它们在说什么？
有人，有人来了……
人？是谁……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呢。
再次睁开双眼，入目的不再是那片灰朦的天空，而是——
一抹淡金色的影子。
呵——
“你是……座敷童子？”
我坐起身，终于看清那抹影子。
淡金色的长发，琥珀色如猫一般的双眸，不羁的笑容。
她扛着一把竹剑，单手叉腰，一脸戏谑的表情站在河边看着我。
“呐，不介意的话，跟我比试一场吧。”
真的，好久没有人来了呢。
胸腔中似乎有种温热的东西在浮动。原来，冰冷的身体里还有这样的东西呢。
“好。”
如果，你可以来陪我的话。
“嘿——”那少女爽朗地一笑，脱下鞋袜，扔掉手中的竹剑，跳进了河里。
河水并不很深，刚好及到她膝头。
她缓缓向我走来，我不明所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依然坐在河里。
“你，很寂寞吧。”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本应透着凉意的雨雾，在此刻竟变得无比的温暖。我侧头，瞧见她轻瞌上双眼的侧脸。
她的双臂，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好像，在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我。那样充满保护欲的动作，那样充满独占欲的力度，一瞬间，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竟然感觉到，心脏在跳动。
但根本不可能不是吗？那样的东西，早就已经不见了吧。
“你不是要跟我比试吗？”我轻声问道，怕惊扰了那似乎沉浸在梦里的人。
“等你长大了再说。”
她离开了。
不会再回来了吧？我想也是，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呢。她怎么还回来呢。
对吧。
河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那是一直以来保护着我的它们。
它们告诉我，她是夏目玲子——
这附近一直在挑战妖怪的人。如果比试输了的话，就要把名字献给她。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呢。
看着它们惊恐的表情，我只淡淡地一笑。
“她是不会再回来了，放心吧。”
那一笑，还隐藏着某些我不知道的东西。
后来，玲子告诉我，那叫寂寞。
……
“哟！座敷。”我回头，不可思议地看见，又是那个人。
夏日的阳光很好，撒在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她就站在河边的那棵树下，树荫里，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那不羁的笑容告诉我，她今天心情很好。
又是不由自主地，我朝她微微一笑。
说实话，我很高兴呢。
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伸出左手。
“走吧，今天天气很好哦。”
我没问她要带我去哪里，但是我知道，她不会伤害我。
握着她的手，依旧是那令人意外的温暖，莫名地，让我安心。
“笑什么呢？”
她回头看我，表情里多了几分柔和。她很漂亮，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一直很喜欢。
“没什么，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呢。”连日的大雨冲刷，让那片天空干净得近乎透明，就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让人心情愉悦。
“的确。”她不再说话，默默地牵着我的手前行。
……
“喏，到了。”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看到了一片灿烂的粉色。
夏日的莲花。
迎着阳光，花瓣上的雨露闪烁着点点光辉，彼此映衬，竟是一片令人心惊的美丽。我很少看见这样美丽的莲花了，在我住着的河岸，也再也没有莲花会开放了。
很久以前，我很喜欢它们。
“很漂亮对吧，这里可是我的秘密花园哦。”她骄傲的表情在阳光里近乎透明，我对上她的双眼，一片琥珀色，温柔、温暖，夹杂着些许我不明的东西。
“座敷，我喜欢你。”
吱——
旁边树上的知了尖声鸣叫，让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我知道并没有，因为我终于看懂了，她眼睛里的那抹我看不明的东西，叫做“喜欢”。
很久以前，也有人跟我这样说过呢。
…………
……
“呐，我很喜欢你呢。”
……
…………
我还能看见，记忆中那人黑色的双眼，明亮如夜幕上最灿烂的星星。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我可以跟他在一起，但终归，我们不是同路人。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呢。”我垂下眼帘，不敢看她的表情。我不想看到，她那明朗的笑容里，多了分失望、多了分落寞，像那个人最后看到我的时候一样，令心无比刺痛的表情。
“这样啊，没关系，我还可以继续喜欢你嘛！”
错愕地抬起头，那人并没有过多的失望或者落寞，只是非常轻、非常淡地一笑，那笑里，我看到了她天生难以言喻的自信。
是啊，她并不是那个人。
或许……她可以？
还是别天真了吧，雨季，就快要结束了呢。
我冲她微微一笑，不知，那人早已把我看得透彻。
……
又下雨了。
身体剧烈地抽痛，河水冰凉刺骨，它们都担心地围在我的身边。我冲它们安抚地一笑，示意自己没事，但疼痛并没有因此而减轻，我知道，那天就要来了。
“你怎么了？”那个人又来了，撑着一把淡黄色的伞，在雨雾中我看不太清晰，或许是我的视线早已因为疼痛而模糊了吧？
“我没事……”我想撑起身来冲她微笑，只是，我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河水就已经淹没了我的头。
我看见，那片灰朦的天空，被雨水打破的河面，还有，那人很近很近的脸。
河里，很安静。听不到雨落下的声音，听不见它们的哀鸣，听不见森林的风声。
好想，就这样睡着呢。
呐，我，会再见到你吧？
那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悲哀？那明亮的黑眼睛里，都是透明的泪水，冰凉的，没有生气，这不像是我认识的你啊，为什么，要哭？
“喂！坚持住啊座敷！”我感觉到，唇齿间异样的温暖。腥甜腥甜的陌生味道，还有，令人莫名心安的气息。
啊……原来那不是你呢。
我竟然，把那么重要的你给看错了呢。
对不起呐，我不是故意的，或许，是你们两个的气息太过相似的缘故吧？但也不是，我总觉得，我对她的感觉跟对你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是什么呢？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有种东西，明明已经呼之欲出了，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好痛苦，这种悲伤的感觉是什么？
“座敷……座敷……”
咦，是谁在呼唤我？
“座敷……求求你，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我不是座敷童子吗？怎么还会有名字呢？名字……
“拜托，请你一定要记起来。”
为什么，你的声音那么悲伤？
隐隐约约地，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抹淡金色的影子。
你……是谁？
我想要看清楚，这样悲伤的你。
勉强地掀开眼皮，我看见了。
那熟悉的琥珀色双眸，那英气的双眉、那……我不怎么熟悉的悲伤的表情。
“算我求你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原来，是你。
我冲她安抚地一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好冰，但，好温暖。
胸腔中，那陌生温热感又开始浮动，身体渐渐开始恢复温暖。
心脏……是在跳动吗？
我伸手去感应，真的、真的是我的心跳呢。
原来我还有心，原来我的心还可以跳动。好高兴，我还有心……
“你怎么哭了？”那人担忧地抹掉我脸颊上泪水，不明所以。
“我想说，一直都想跟你说……”她疑惑地看着我，一瞬间我明白了。你，和他并不相像呢，只是我自身并不愿意承认，我竟然把这样珍贵的心情，给予了眼前这个看似骄傲，其实非常脆弱的人。
我想，你也不会怪我的吧？你也是在微笑着，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吧？
我看着它们，都是一脸担心呢。在那里面，是有你在吧？
“那个啊，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也一直很喜欢你呢，玲子。”我低下头，继续说：
“本来，我是不该喜欢上你的。因为有个一直以来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都是被我喜欢着的，如果我喜欢上你了，对他是很不公平的吧？他在那个世界会很寂寞的……我是这样想的。”
它们跳到我面前，伸出小小的手想要安抚我。
“但是我错了，其实他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发现罢了。这时候我会想，如果我用这样浅薄的感情继续喜欢他的话，他会很伤心的吧？我真傻啊……竟然一直都没发现。”
不争气地眼泪又开始滚落，我胡乱地抹了把脸，不让玲子看到我这副不争气的样子。
“那么我的心，又在哪里呢？”
两人之间，一种微妙的感情在流淌。就算不说话，我也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不轻易打扰我，是属于她的温柔呢。
“我喜欢你，玲……”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说。温热的嘴唇，一如她的人，时而浓烈、时而清淡，但我知道那都只是她所故意做出来的表情，真正的她，就像这温热的嘴唇一样，温柔、脆弱，却意外的坚强。
真的呢，两个人真的很不一样。对不起哦，我想我是真心喜欢上玲子了，就让我怀着喜欢你的那份虔诚，把我的整颗心都拿来喜欢她吧。
我相信，你也会因此而高兴的吧？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真的，很谢谢你……
雨，不知何时停了。
阳光透过灰色的云层，如流金一般淌在澄清的河面上。相拥的两人，一如画面那样美好。我对你爱慕的心情，就像这河水一样，是纯粹的、安静的。
“玲子……”
“恩？”
“我的名字呢，是……”
傻瓜，我早就该猜到的。
“恩，我喜欢你，净莲。”
……
雨季过后，夏天也要远去了。
净莲，也像这季节一样，悄然离开了。
我知道这一切迟早是要来的，从我第一眼看见净莲开始。
躺在冰凉的河水里的少女，一席红得有点暗的和服，黑色柔软的长发，在雨雾里令那人显得格外脆弱。
我早就听过那个传说，雨季过后，离去的河中精灵。
但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明知最后会失去一切，还是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哪怕只是待在她身边也好。
走过那片森林，又来到那个河边。
河面上，铺满了墨色的荷叶，奇怪的是那上面并没有一朵莲花。从这个夏天开始就是这样。她离开以后，这条河也开始失色了……
“噗——啪啦！”
金色的阳光里，一支莲迅速地伸出河面，原本只是一朵花苞，慢慢地、花瓣一点点地绽开，最后，一株美丽的莲花傲然挺立在一众荷叶之上。
“是你吗？”
清风拂过那株莲花，花瓣轻轻地颤动，似乎是在回答我的问话。
…………
……
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
……
…………
“啊，夏目，又在干嘛呢？”一只圆滚滚的有点像猪的猫带着满身酒气从窗户里爬进来，夏目无视之。
猫咪老师打着酒嗝绕到夏目身后，好奇地顺着夏目的眼睛看去：
“啊，那不是夏目玲子的遗物吗？又在整理啊，真无聊。”丧失兴趣的猫咪老师走到矮桌边上摆着的软垫上，舒舒服服地躺下来开始打呼噜了。
“真是的。”夏目扫了猫咪老师一眼，继续整理奶奶的遗物。
那有点破旧的纸箱里，一个不容易察觉的角落，静静地躺着一朵早已经干枯了的莲花。
……
“我们还能够相见的吧？玲子”
……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