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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此方安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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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方郡是原夔国三大城池之一,两年前的胤夔之争中,夔国君主魏轩在战中丧命,胤国一举攻陷夔国都城。至此,整个中原已尽入大胤。
如今的此方郡隶属于大胤澜州省,在任郡守是夔国旧臣,在南地颇有名声的大文豪李释,年轻时就因为一句“不死国,安得自名‘臣’焉”而天下皆闻。却不想夔国濒亡之时,这声名在外的死谏烈臣竟早早的降了大胤,做了个亡国太平官。
“碧歌,今日就要路瑕把小悦一起带去吧,官宦人家团拜定会很热闹,这大小两不佳怎么闲得住。”树尔边整理着表演要用的衣服边对忙着调琴的碧歌说。
“说的也是,就一块去吧。”
“好嘞!小悦啊,听见没?你娘放行咯!”最近兴起留胡子的路瑕却拿满是胡渣的下巴去蹭小悦嫩嫩的小脸,被怀里的小悦一小巴掌拍开了,只逗得树尔乐个不停。
“听说此方郡守李释李大人家的院子是南派园林极品,今天可得好好见识一下!”路瑕和小悦闹得不亦乐乎还不忘过过嘴瘾。
“你可别给大家添乱,闲人——!”树尔坏心眼的讽刺路瑕,冲他吐吐舌头。
“不知羞,这么大人了还跟小悦一样吐舌头,对吧,小悦?你阿木姨羞羞羞哦!”
“呵呵,羞羞,羞!”小悦也跟着路瑕一起用胖胖的小手在脸上刮两下。
“路瑕你别乱教小悦!”
傍晚,有家丁小厮来接引树尔一行。
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阵阵爆竹声响掺着幼童小儿的嬉戏欢闹声,树尔有些走神。时间总是在你快把它忘记的时候冒出来提醒你它的存在,又过了这么久了啊!树尔那点点不安分的悲伤情绪小小的卑微的蠢蠢欲动着……
马车吱呀呀的停下,掀开布帘,眼前的正是李郡守府院的偏门。早已侯在一旁的仆从上来接了行装,丫鬟扶碧歌和树尔下了马车,引着往花园里去。
假山清峻,怪石嶙峋,时值深冬,院中桃李凋零,却也有几株寒梅傲然,愈发衬的清雅爽气,一池碧水上微结薄冰,寥寥余叶贴于其上,弱其肃杀,反增趣味。
“郡守大人果真是雅人啊!这园子别致的紧。”树尔不禁赞道。
“的确如是,山石水木都和谐而不失本性。”颐君也赞叹有加。
“几位老板果真是妙人!”傍声从后廊走来几人,当先一人,身着紫袍,蓄着三寸文士须,头戴墨色缎面便帽,手持一盏石质酒樽,“不才几分附庸风雅的心思叫几位见笑了。呵呵,天气甚是湿寒,几位先喝杯刚暖好的琥珀酒,暖暖身子,不知几位可要辣子佐酒?”这紫袍中年人正是此次设宴的此方郡守李释。
“碧娘和她夫君都不惯食辣,民女稍后要用嗓,也不便食酒沾辛,只得谢过大人拳拳善意。”树尔笑着行礼答道。
“是李释疏忽了呢。来人,取几个手炉来。”李释仍是笑着,“几位请吧,今天就辛苦几位了。”
“大人客气了。”
因严冬寒气袭人,酒宴摆在了正厅里,当中空出一块不小的地方,自是为树尔她们表演而准备的。
树尔和碧歌手捧暖炉在后堂准备着,路瑕颐君带着小悦被安排在酒宴里坐下,路瑕正陪着小悦吃些零嘴小声嬉闹着。
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外边都入席了,隔着门帘能听见李释在说着什么“大幸”“先生”什么的,估计是请来了什么名宿。
再不一会就有小厮来通知说该准备去了,碧歌轻轻试琴,小声问道:“树尔姐,今天奏什么?”
“附耳过来……”
树尔凑在碧歌耳边悉悉索索了半天,只见碧歌微微蹙眉:“这样没有关系吗?”
“放心吧,姐姐我什么时候出过岔子?”说完这“豪言壮语”,树尔自己又忍不住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捅过篓子。
碧歌轻笑:“那是自然,姐姐说这个就这个吧。”
正厅里,李释举杯向席间众人祝酒:“年关将过,愿在座各位来年顺心!请。”
宾主皆尽饮一杯后,李释坐下笑言:“今日得幸邀来几位妙人为吾辈一助欢兴,请阿木姑娘。”
树尔从后堂走出来,却是换了一身打扮,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白色的宽大长袍窄袖束口,襟口处露着里边黑色的纱领,巨大的云纹黑纱蒙在头上,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深墨的眸子,黑纱长披到地,让树尔看起来像个西域胡女。
树尔走到厅中,向李释行礼道:“大人,民女今日所表演的是一支胡舞,所唱也非华语,越礼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不碍事,姑娘尽管唱跳,今日乃是私宴,不论这些。”李释笑着答道。
“谢过大人。”
树尔微扬下颌,曲臂上举过头,食指翘起,身子倾向一侧,定在那里,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上前一般,突然双手速击两下,“铮——”的一声,乐音骤起。
几下大力滚过,琵琶声铮铮然震耳,树尔踏着节点僵硬地扭动着,像是关节里少了润滑。
“啦啊——”伴着这一声吟唱,琴声转成了有节奏的重复,树尔的动作也变得流畅起来:
“When you caught my eye
How you looked at me, from the pages of a magazine
Now you're always, always on my mind
very color, line and feature
Never age and never tire
In my sleep and in my dreams at night
Calls to me a strange attraction
With your beauty and your passion
You are art and art will never change
…………”
树尔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有这首歌,只有这舞,她要唱,她要跳,哪怕马上就得死去……
黑色的轻纱随着树尔越来越快的动作而上下翻飞,和雪白的长袍纠缠在一起又“唰——”的分开,像是浓黑的墨滴进清澈的水中,丝丝团团融开散去……
“Take me away——”最后一句拖着长长的尾音,向上扬起,结束于最高点的一声清喝。唱声停了,琴声却像是脱出了桎梏,如烈吼般激昂起来,树尔的步子也越来越快,在场中跳跃旋转不停,将黑纱舞成了一片黑云……
琴音完美收阖,树尔也稳稳停在一点上,双膝跪地,身向后仰,几乎要触到地面,双臂打开后抻,黑纱在身后兀自翻动几下才缓缓飘落,在地上绘出一朵黑色巨花。
“精彩!”李释击掌喝彩道,“姑娘之舞不拘于形式,姿态真正动人心魄!”
“谢大人夸奖,也多得我家妹子碧娘的好琴艺。”
“碧娘的琴艺也确实堪称国手,只是不知这曲中所唱是何意啊?让人听来似乎颇不能释然。”
“这首曲子的意思,说来也挺简单,就是男子对梦中的女郎念念不忘辗转反侧罢了,不过曲调动人,配上夷语的独特腔调,别有一番感受。”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今天真是受教了。”李释朗声笑道,“却不知今日第二支曲是怎样呢?”
“这第二首,民女只唱不跳了,烦请大人赐座。”树尔早已取下蒙面的黑纱,搭在肩头。
下人搬来高大的太师椅,碧歌把她那把琉璃琵琶交到树尔手中,自己走到席中坐下。
树尔坐下后,试了几个音,再次抱琴起身行礼后,才开始准备表演。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
淡淡如絮的歌轻轻扬起,丝丝如雨的琴缓缓环绕,一曲曼歌悠扬,带来愁思难绝,没有了现代编曲和那把空灵的女声合音,这首《一生所爱》由树尔唱来倒少了些哀伤,只徒然旋绕着挥散不去的无奈……
琵琶凄而不伤的音色像是这曲的骨,生生承去那些伤感回忆,无奈抉择,而不放出什么……
“苦海翻起爱浪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
…………”
唱到此处,树尔不再按弦,只用手指在弦上一拂,再一踏足,轻点出节奏,“或我应该相信是缘份……”唱声休后,才又撩拨几下琴弦,奏出几声丁零,渐渐逝去……
“……”这一曲终了,厅中众人没有再像前一曲一般鼓掌叫好,大家都怔怔的坐着,一腔愁情被引将出来,在脑海眼前不住回旋缠绕……
李郡守宾主都极满意今日的表演,比约定的酬金还多给了一成半,树尔喜滋滋的和碧歌他们上了回客栈的马车。
“碧歌,你看吧,我说会成的对不对?”树尔望着怀里的酬金,喜上眉梢。碧歌笑着没有搭腔。
车外依旧有许多孩童在嬉戏打闹的笑声,树尔心情正好,竟也动了心:“我们先别回去了,也下去逛逛吧!”
众人都不想扫她的兴,便也同意了。
“这里果然也有二踢脚!”树尔像是回到了童年,和几个小鬼头追闹的不亦乐乎,大呼小叫的样子与半刻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碧歌和颐君让马车先把东西送回客栈去了,他们俩慢慢地走着,一脸笑意的看着前面,树尔和路瑕带着小悦大小巷里出出进进的玩耍。
“看我的!我这只肯定比你们几个小鬼飞得远!”树尔点燃了一个二踢脚,可惜这古代没有打火机,点起火来真麻烦,这一走神,手上火折子不小心碰到指尖。树尔被烫的手一缩,点着的二踢脚没能按照计划的朝着街上的空旷地,而是冲着一处民居“咻——”的一声飞了出去!然后就是“砰——”和后续那些“叮呤哐啷”。
“死了!”树尔暗骂自己。
树尔走到那民居门口,看样子不是正门,希望主人在前院没发现后院里的“大事”。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正犹豫着要不要溜进去看看,门却突然被拉开了,树尔心说“惨了”。慢慢抬起头,眼前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男子,青衣白袍。
“姑娘,是你放的?”男子的声音温暖厚实。
“呃——”树尔惭愧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