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垒》老苦丁

22、第 22 章

　　顾清朝做了一个溺死人的噩梦，当他置身于无比斑斓的海洋世界，在暖阳投下的光柱与品种繁杂的鱼群之间随波逐流时，一只奇丑无比的安康鱼突然从粉嫩的珊瑚丛中扑过来，吞掉了顾清朝的整条大腿，七上八下，里出外进的尖牙死死咬住他的大腿根部。顾清朝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拽得疾速下沉，被拖入了暗无天日的海洋深处。

　　周围全是些形容惨烈，狰狞可怖的怪鱼觊觎着他的血肉。他在这片诡秘莫测的海域绝望挣扎，口鼻里满是血腥味儿，突然一条周身冰冷的大鱼拂过他的头顶，他抬眼，只来得及窥见一小片披挂着细碎麟纹的冰蓝色皮肤。

　　眼前光芒乍现，顾清朝清醒了过来，窒息感在喉间稍纵即逝，他为此不禁长舒了口气。苏桀的一只手与顾清朝的额头隔着一块冰凉的毛巾，不安分的燥热隐隐约约透过毛巾，渗进顾清朝的脑袋。

　　顾清朝眼前的这张面孔堆叠着殷殷实实的温暖笑意，而苏桀对上的却是一张错愕到变形的脸。这与顾清朝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只裹着一层春被不无关系。

　　顾清朝错愕羞愤之余紧紧拢住被子，纵使它薄如蝉翼，遮不住斑斑劣迹。

　　他的视线离开苏桀，仓皇在屋内各个角落四下逡巡，直到苏桀瑟瑟开口：“顾哥，师哥，这儿是我的私人公寓，没眼睛，就咱们俩。”

　　顾清朝一把掐住苏桀白皙的脖颈，力道不重，手心里全是细汗，却足以让赤着上身的苏桀在暖气蒸腾的房间里生生打了个冷战。

　　顾清朝上下犬齿相互敲打，彼此压抑着喷薄而出的兽性，“谁，让你这么干的！”

　　“没有！师哥你喝醉了……不不，你是累了，我怕你自己开车有危险，我家公寓离得近，带你来休息……”

　　顾清朝咧嘴笑了，犬齿根根獠亮，几欲张嘴咬人，苏桀身上斑驳的□□痕迹如一块块专杀神经的病毒，从顾清朝的眼神经，顺着庞杂的神经脉络一路撕扯下去。

　　顾清朝步履蹒跚地在泥潭沼泽之中深入浅出，他没想到，平日里砸在身上也不痛不痒的小石子，此时此刻也趁机浑水摸鱼，绊他个趔趄。

　　顾清朝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导航，“你从三环里把我拉到五环外，越过五六点钟高峰期，就为了‘就近’给哥找个落脚的地儿睡上俩钟头，真他妈是难为你了，苏桀，你这得是开的火箭啊，一脚油开到月亮上，才是个起价费吧！”

　　一番话把同事那点儿情面撕得干干净净，苏桀力有不逮地试图去掰顾清朝的无情铁手，一张粉妆玉砌的小脸红白交错，舌头仿佛把嘴唇粘住了，喉咙里咕噜半天，没发出丁点儿声响。

　　顾清朝有些地方钝痛刺痒，他现在身上是个什么颜色，被苏桀上了几层妆彩，他不敢看，不敢想，只能寄于唾沫星子，将连日积攒下来的一腔怒火，全泼在了苏桀脸上。

　　“你他妈是想出名想疯了吧！像你这种人，在娱乐圈，也只配当个衬角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卖身上位，妓女还得分个三六九等呢……”

　　顾清朝对着这张凄楚可怜的小脸儿喷了一分来钟，本来是想用毁天灭地的一巴掌作为结尾，结果话才说了一半儿，苏桀牙没咬住，“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涕泪齐下，淌了顾清朝一手。顾清朝浩浩荡荡的羞愤之情被浇得偃旗息鼓，经年累月培养出来的洁癖顶着恶心腻味后来居上，突然就一个字都不想跟苏桀说了。

　　手背在被子上蹭了蹭，顾清朝披上衣服，寻到车钥匙，裹夹着一身戾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自然没有注意，在窗帘尽头的角落里，有一只机械眼睛，正攒动着钢筋铁骨，奕奕红光包藏其中。

　　顾清朝坐在车子里，车钥匙与它的专属插口驴唇不对马嘴，顾清朝毫无章法地怼了几次未果，把车钥匙甩在了车窗玻璃上。小零碎与玻璃硬碰硬，“锵啷啷”节节败退，气急败坏地钻到车座底下去了。

　　粘连在窗框上的落雪经历这番不轻不重的敲打，毫无诚意地絮絮落下些许。顾清朝看着大小不一的雪块轻轻划过玻璃，未留痕迹，突然觉得无所适从。窗外是茫茫一片冻土寒天，自己却被困在了这如火如荼的方寸之间。

　　恰在此时，为经纪人特别设定的短信铃声响起，顾清朝下意识地推开手机屏保。董琳琳的短信向来言简意赅，这一次却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告知他在微博上转发一个严正声明，声明原PO主是顾清朝工作室，声明大意为针对 “天方娱乐”2020年1月16日发表的微博中，对顾清朝之大量猜测、误认，已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良音”将究其诽谤他人，侵犯他人名誉权的行为，保留进一步采取法律措施的权力，以维护顾清朝的合法权益。

　　顾清朝有些不明所以地皱紧眉头，连日来各路媒体上匪夷所思的猜测铺天盖地，按说良音的公关团队即使发表声明，也会针对一些比较有头有脸的大媒体，而这个 “天方娱乐”，顾清朝真的连听都没听过。

　　他在微博的搜索框里敲下“天方娱乐”四个字，点进缀挂着蓝V的官方头像，第一条置顶微博血淋淋的大标题赫然写着“顾清朝为情所困，势与良音分道扬镳”。

　　红色加粗的标题下面条分缕析地列举了顾清朝跳槽的种种迹象，大胆猜测与胡素衣和老板良纯的订婚有关，分析该事件形势走向，字里行间对良音的运作模式知根知底，直指要害。

　　顾清朝奔流不息的热血被蔫头耷脑的暖风蒸发出来，凝结成冰，又迅速消融徐徐流淌，冰冷的手指摩挲过的只字片语字字确凿，手心已经热汗淋漓。

　　“天方娱乐”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对我这么了解？他抑制不住反复在脑中寻找答案，被这鞭策灵魂的诘问折磨得几近崩溃，生生打了个冷战，仿佛一只脚已经埋入冰天雪地之中。

　　他在网络上搜寻有关该公司的讯息收获颇丰，翻出了两年前天涯上扒过“天方娱乐”的帖子，原来，该公司先前因为贷款纠纷，已经改名为“天娱娱乐”，老板包天宇是娱乐杂志编辑出身，笔名与微博名都是“霸天一方”。2010年公司面临倒闭，幸得良音大佬资助，才得以苟延残喘。该帖的发稿人称，天娱公司帮助良音公司引导舆论风向，诽谤良音的竞争者，目的性极强，有失行业道德。发稿人本人也惨遭牵连。

　　“天娱”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顾清朝再搜关键字。相比起无声无臭的“天方娱乐”，包天宇的“天娱”微博粉丝关注量竟然已经达到了百万之多。它只转发其他娱记的微博，转了也不评论，只是不咸不淡的挂着，就能收获诸多媒体大佬的评论与转发。

　　顾清朝发现，这个官微尤其喜爱一位署名“风里叨”的娱乐记者，他发表的文章“天娱”几乎无一不转，从两年前“张咪出轨小鲜肉”到近期“秦啸被潜规则”的报道，文章巨细靡遗地阐述笔者追踪报道这些新闻的全部过程。

　　秦啸被潜规则是南风跟拍的，这个顾清朝还是知道的，难道叫做“风里叨”的娱记剽窃或收买了南风的第一手消息，加以利用？抑或，南风就是“风里叨”，隶属于被良音暗箱操作的“天娱”，那他和包天宇为什么要在这个风口浪尖以“天方娱乐”的名义反咬良音一口？

　　良纯知道他和胡素衣的关系，是他授意包天宇让他这么做，目的是整垮怀有异心的顾清朝，同时敲打行为不端的胡素衣。

　　而良纯能把顾清朝看得如此淋漓透彻，自然是因为，他拥有南风这双火眼金睛。

　　顾清朝渐渐笃定猜测，感觉一副鲜美多汁的心肺让白眼狼啃了个缺斤少两，残余的零零碎碎再也拼凑不完整了，他咬牙切齿地自己心疼自己，心疼出了一肚子悔恨之意。

　　微信置顶提示想起，南风的消息直接弹跳出来，“晚上回家吃饭吗？”

　　顾清朝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良久，直到屏幕变暗，他才拿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