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垒》老苦丁

16、第 16 章

　　胡素衣履行了她的承诺，一个名字真就换来了一万块佣金。他又向老板包天宇预支了下个月工钱，总算把良心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交上了。

　　南风在医院熬了一夜，第二天，做完手术的良心终于醒了过来。

　　与南风的诚惶诚恐相比，青年对自己受伤的事情显得异常冷静，甚至有些不以为然，完全没有责备南风的意思。

　　南风给他打了病号饭，他就乖巧地吃了，吃着吃着，一直沉默的青年突兀地开了口。

　　“大叔，你知道吗？你佝偻着坐在吧台的时候，那个背影特别叫人心疼。”良心捧着汤碗说道，蒸汽熏得他的眼睛开始冒起了水光。“有点像我爸。”

　　南风没想到他伶仃来这么一句，不禁说道：“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的孩子，绝对不会让他大晚上一个人跑到酒吧找男人。”

　　“我爸不知道的。”良心抬起头，嘴角越发耷拉着。“我是偷跑出来的。我还把卡都还给他了，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

　　“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爸不同意，那个人也不同意。然后我就找到了你，结果你也不同意，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可能是真的招人讨厌。”良心一边说一边哂笑，声音轻得让人心疼。

　　南风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不想跟你说话，那是因为咱俩不熟，距离太远，你明白吗？不是讨厌你。”

　　“嗯，我明白。我跟他正相反，就是太近太熟了。我天天都能看到他，同他说话、吃饭、看电视。从小到大，我时时刻刻都绞尽脑汁地亲近他，生怕不这样就会失去他半点儿关注。但有时候，又恨不得我们之间干脆远得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你……别说了，汤要涼了。”不管良心身负什么样不平凡的爱情故事，都容不得他置喙。

　　“请让我说完，不然我吃不下饭的，从小被爹妈惯的毛病。”良心像是笑得累了，嘴角又耷拉下来。“我从出生开始到现在，从来不敢对这段感情抱有什么希望，未来也会一样。我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是他给的，都那样美好。唯独我的灵魂，与生俱来的肮脏不堪，跟他半点关系没有。他说他每天都为我祈祷，希望恶魔能离我而去。”

　　“你也信基督教？”

　　“只有我爸信。他一直觉得上帝能宽恕我的罪恶。哈哈，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上帝，他老人家肯定第一个把我烧死。”良心说着说着，突然开始狂笑，越笑越起劲，两只手还拍打起床板，连带腿也开始跟着颤抖。

　　南风赶紧上前制止，他已经开始怀疑良心的精神状态了。

　　“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发现我是同性恋，气得差点打断我的腿。现在我腿真摔断了，他又忘了我是个恶魔了，心疼得不行。你说可笑不可笑。”

　　南风笑不出来。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还是想问这最后一次。”

　　“南风。南辕北辙的南，风雨兼程的风”

　　“是南山可移的南，金风玉露的风！”

　　“……成语学的不错。”

　　“嘿嘿！从小到大，我真心喜欢的东西少得可怜，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可是一样也没得到过。池塘里面的小花儿，屋檐下面的小燕子……全都死了。后来我知道了，无论有多喜欢，都只争取，绝不强求。南哥，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知道算不算爱情，反正挺像的。”

　　被真心喜欢了的南风最后找了个借口，逃也似地离开医院，奔回了顾清朝的家。

　　回顾清朝的别墅纯属惯性使然，他还没有从顾“出轨”这个事情中缓过味儿来。

　　鬼使神差地，南风还是去按了指纹解锁，门应声而开。并没有被钥匙锁上，这通常是顾清朝允许南风踏入自己领地的信号。

　　窗帘拉着，密密匝匝地透不进一丝光亮。南风甫一进来，感觉整个房子阴森森寒气逼人，半点人气也没有。

　　他把灯打开，赫然发现从玄关延伸到浴室门口，稀稀拉拉的衣物躺了一地。与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无不昭示着别墅主人的回归。

　　把顾清朝的衣物一件一件收集起来，放到沙发上，南风有点儿苦恼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其实找人的这三天，南风的火气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况且跟良心那毫无希望的爱情相比，自己得到的够多了。

　　南风坐在沙发上等顾清朝出来，从紧张得坐立难安，一直等到心绪平稳，最后他倚在沙发扶手上，开始昏昏欲睡。顾清朝依然没有出来。

　　南风并没有看时间，只是窗外的风景已经逐渐沉入夕阳余晖之中。

　　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一直没有间断。

　　南风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急忙冲进浴室。

　　顾清朝的头深深低垂下去，双手撑在墙上。淋浴头喷洒出的热浪瀑布一般敲打在他佝偻的背脊上，整个人消沉已极。

　　“出去！”他垂着头说道，声音冰冷低迷，宛如来自地狱。

　　南风的火气还没发泄出来，就被顾清朝两个字给浇灭了。他有些丧气，有些哭笑不得。他真没看出来顾清朝有什么资格对他冷言冷语。

　　“你先出来再说。”说着南风就去搀顾清朝，想把他拽出来。还没等他碰到顾清朝，顾先转了过来，伸手推开南风，顾仍是低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别碰我！”

　　南风就真的不碰他了，两个人站在淋浴底下无声对峙。直到虚弱的，宛如幻听一般的三个字从顾清朝的嘴里蹦出来，“我很脏。”

　　……声音被水流冲打得残破不堪，亦如顾清朝此时的狼狈模样，可这句话，依然像无比尖利的刀刃，字字直戳南风心尖。

　　南风身心无比疲倦，他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没关系，让我用身体来帮你洗干净，或者说我要把你弄得更脏……我真的累了，顾清朝，赶紧从浴室里滚出来，你他妈是未婚少女吗！”

　　说完南风转头出了浴室，他再也忍受不了顾清朝那副模样，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生起了毫无头绪的闷气。

　　他一转头，发现顾清朝一丝/不挂地，也从浴室里走出来，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