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沈留

1、第 1 章

　　冬日的阳光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气息微弱，慵懒深沉。

　　是啊！经历了春的灿烂芳华，有过了夏的骄满夺目，走出了秋的含蓄瑟索，终换来冬日里一抹内华，再不逼人的红日，像一只沧桑的眼通通透透地看着人世间悲欢浮沉，也许，他也忆起年少青春，却不再激荡；许是回忆使他怅惘，便沉沉地陷进云里，做一觉少年梦。

　　不久，却醒来，重又露出淡定且慈悲的笑，融融地照着，像儿时总是在冬日的午后睡在墙角的老人的笑，笑在眉梢嘴角，世事百味却晕在皱纹里，笑得像在哭。

　　那时，我尚年幼，正是每日里窝在他身上，调皮的用手拉拽他脸上道道沟壑的年纪，老人却并不捉我的手，只是依旧笑着，却是真的像个笑了。

　　人们说，笑是爹娘给的宝，一辈子丢不掉的宝。老人却说笑着笑着就忘了自己是笑还是哭，只晓得脸上的皱纹在颤，颤得厉害了，就会把眼泪挤出来。大人们听了便会在脸上挂出一副崇敬了叹息了的表情，颇有些诚惶诚恐。老人于是笑着抬头，有一些狡黠，有一些无奈，眯缝着眼看冬日昏黄的太阳，太阳也是一派优游。

　　也许老了的是心，却不是老人的心，我不知道是什么，许是那些朝圣的大人们的心吧！

　　但老人还是说自己老了，老得看不清太阳，于是，我日日搬了小凳坐在老人脚边，仰着头盯着天空，总是在老人打盹时叫醒他，告诉他太阳来了。

　　大人们都说老人是个英雄，他为了革命牺牲了很多，甚至他的挚爱??一个像阳光一样热烈且光明的姑娘，但年迈的英雄却坐在墙角像是要把细碎的阳光揉进怀里！

　　老人总是在被我叫醒后讲一个英雄的故事，年复一年，在老人的故事里，英雄也是有着金色的光芒，但，当老人笑着说"他确实也算的上是个英雄"的时候，眼角总是湿湿的抖动。老人从来只讲英雄的故事，却在一天午后，紧紧捂着一方红喜帕，喃喃自语似的讲了一个美人的故事，美人像天空一样美，像太阳一样亮，更比谁都热爱光明，但我只在恍惚间看老人浑浊的眼淌过一滴清泪......我不知道那是个美丽的、使老人扬名的故事，只知道，在老人的故事里，太阳一样的英雄和美人总会在一个浪漫的午后静静相拥......

　　老人拉着我的手，虚虚的指着一处并不为我所见的地方，终于露出真真切切的笑，"看哪，孩子！太阳里的仙子要接她的英雄回去了！"

　　我傻傻地笑，努力看着老人的指尖，却瞧见一片金黄。

　　太阳也老了，终日气息奄奄地垂在天边，老人却不知去了哪里，每日依靠的墙角已被一只老猫占据，那些听烦了老人故事的石头笑了，笑的像老人哭泣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