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戈》中和廿七

3、三·不速之客

　　王文言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九点了。他住的独栋公寓并不在市中心，此刻天色尽黑，窗外一片静谧，只能听见蛾子一下又一下撞向路灯玻璃罩发出的砰砰声响。最近没什么要紧的任务，可他平日里忙惯了，这次突然给自己放了个假还有些不太习惯，于是又早早地开始写起了下一季度的工作计划，没想到一写就写了整晚。

　　到头来居然是我这个老板在加班。王文言叹了口气，低头把散落在桌上的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心里对Boss的怨念又加重了一分。

　　他今年三十六岁，却早已在C城的商业圈里封神。人人都知道顾氏集团的财务主管王文言是个奇才，大学期间就因为惊人的数学天赋而成为本系大牛教授最得意的门生，毕业那年毅然婉拒了高额奖学金和出国深造的机会，直接空降顾氏集团，负责其旗下所有公司的资金和业务往来。

　　顾氏在C城名声颇响，据传祖上靠□□发家，这些年渐渐向白道发展，可谓是黑白两道均沾。数学系转行做金融大有人在，可王文言却凭借着卓越的对数字和商机的敏感，初出茅庐便在商界大杀四方，年纪轻轻便替顾氏集团打下了一大片江山。

　　正巧这时手机屏幕突然变亮，那是一封发件人为“徐理”的短信。

　　“老鼠已出洞，四百万。”

　　短信内容十分简短，可王文言只看了一眼就头疼地摔上了手机。

　　顾家在黑白两道屹立几代而不倒是有原因的。从先辈那里传下来的规矩，顾家下属设立四个秘密部门，一号仓，二号库，三号院，四号狱，每个部门有对应的管理人。一号仓负责顾家所有白道生意；二号库为军火和武器库，也负责顾家上下所有的安保和暗杀任务；三号院为顾氏集团旗下所有医院的总称，平日里与普通私立医院无二，只有紧急状况下才会被征为私用，是顾家的后勤保障；而四号狱负责监押和善后。

　　简而言之，没有要事的时候，一号仓负责赚钱，其他几个部门负责花钱，花钱，和花钱。

　　而王文言恰好就是一号仓这个冤大头部门的直接管理人。

　　王文言在床上神游了一会儿，但徐理是四号狱的负责人，与他平级，而顾家赋予了每个部门负责人无条件申请资金支持的权利。说白了就是如果徐理开口找他要钱，哪怕理由是自己家的猫捉耗子摔折了腿，他也得乖乖地把“工伤补贴”打到徐理卡里。

　　有些人啊，表面上看着光鲜，可背地里就是个打工仔，还是个地位最低的打工仔。王文言叹了口气，认命地再次打开手机，往徐理的卡里转完账，而后又给他回了个“已转”的信息。

　　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Boss似乎对自己家里还有多少财产毫不关心，每天除了摸鱼就是摸鱼，这两年更是将公司的大小事务直接甩手给了大儿子。可怜他每天起早贪黑鞠躬尽瘁，到头来还是得老老实实给这帮地主家的傻儿子们当人肉提款机。

　　王文言揉了揉酸痛的老腰站起身，朝楼下的厨房走去——熬了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他还没吃晚饭，此时有些饿了。冰箱里还剩一盒速食披萨，他对包装上醒目的“请在烤箱里加热”视而不见，转手就把披萨扔进了微波炉——披萨放微波炉加热会变瓤，可他单身久了，早已对这种一个人吃吃喝喝的事情十分敷衍。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王文言把披萨端出来的时候没留神被烫了一下，他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好一会儿凉水，等再次坐到桌边的时候披萨已经有些放凉了。

　　他从餐具架上抽了一副刀叉，默不作声地把披萨切成小块——微波炉的火力没掌握好的缘故，披萨底又干又硬，十分难切。他味同嚼蜡地草草地吃了两口，感觉到胃里的酸意渐渐压了下去，便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披萨连带刀叉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客厅里的挂钟当当当地敲了十下，他的一天又要结束了。

　　真安静啊……果然还是要找一个女朋友。王文言这样想着，他打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让屋子总算没那么安静了。与平常在公司的叨叨叨不同，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话很少，就好像只有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短暂地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多说两句话似的。

　　但是也不能像那个人一样话痨。他脑子里不知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嚣张且欠揍的脸，王文言打了个寒战，赶紧把这股莫名其米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三下五除二在浴室里洗完澡，趿拉着拖鞋边擦头发边走进了一片漆黑的卧室，经过门边的时候随手带了一下——他想关上卧室的门。

　　王文言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上他的前胸，冰凉的触感勾勒出一个枪口的形状。

　　“别说话，开小灯。”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语气有些不稳。

　　屋里居然有人！

　　王文言在片刻的惊慌之后迅速镇定下来，他没工夫去想为什么自己只洗个澡的功夫，就有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他家，在顾家做事这么多年，虽然他并不沾手□□生意，但自己也亲身经历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深知在摸不清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切忌公然相抗。

　　他慢慢举起了手，示意自己并无武器——对方既然能在黑暗中看见自己，就一定能看见这个手势。

　　“灯在床边，我得过去。”他轻声说。

　　“我跟你一起，别想耍花招。”枪口又朝他抵了半分，不速之客压着他走到床边，在他准备按下开关的时候突然掏出一副手铐，把他拷在了床头。

　　床头灯被“啪嗒”一声按亮，一个隐隐有些面熟的脸出现在了面前。

　　“资料在哪？”那人紧盯着他，面色阴沉地问道。

　　“什么资料？”王文言愣住了。

　　“别跟我装傻，你从李莎那里拿到的资料。我在前台的眼线告诉我李莎后来去了你住的酒店找你开了房。”见王文言一脸茫然的表情，那人陡然烦躁起来，“她昨晚带了资料出门！我把她杀了之后在屋子里找了很久，没有！只能是你拿了资料！”

　　……杀了？

　　王文言想到了今早在酒店发生的命案，忽然间茅塞顿开，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了。

　　这人赫然是今早见到的警察中的一员！

　　虽然不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掺和进命案之中，可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他把自己和某个杀千刀的混蛋给弄错了，王文言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早晨莫行书莫名其妙地穿着自己衣服跑路的原因了。

　　那分明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一个人的面貌难以叙述清楚，如果描述服饰的话就好找得多！前台当时肯定只跟这个男人描述了莫行书穿了什么衣服，所以这男人第二天才会一进门就盯上他。
　　王文言万万没想到莫行书是个如此不靠谱的坑货，一时间气到吐血，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男人见王文言久未答话，不由得愈发暴躁，克制不住地用枪管戳了他好几下，右手微微地发着抖。

　　“说话！你把资料藏哪了！我要资料！给我资料！”他压低声音怒吼着，语气战栗，瞳孔紧缩，看上去竟是快要崩溃了。

　　王文言知道这时候再跟他扯那些“自己不是莫行书”的废话已经毫无用处，只怕还会激怒这人让自己死得更早。

　　首先得稳住他，确定他要找的东西是什么，之后才能想办法。

　　“你别杀我，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主意打定，王文言往后缩了缩，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害怕的样子，“但是我在她那拿了很多东西，你要的资料长什么样？”

　　“一个移动硬盘，里面有老板要的资料。”男人见他主动配合，脸色缓和了一点。

　　“移动硬盘我已经扔了，但是东西存在我手机里。” 王文言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煞有其事，他飞快地报出一串数字，“用这个密码解锁。”

　　为了防止意外，他的手机上装有两套解锁系统，用第二套密码时虽然可以照常解锁，但同时也会进入紧急模式，手机会自动向二号库发送警报信息和此刻的位置，可以说是一个十分保险的报警系统。

　　见男人迟疑了一下，神色转为怀疑，王文言心中焦急，表情却依然滴水不漏，只无奈地苦笑道：“我手都给你拷上了，还能动什么手脚不成？”

　　他脸上无奈的表情情真意切，男人终于放松了一点戒备，拿起手机输入了密码。

　　屏幕亮起，右上角一个小红点飞速闪过，王文言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知道二号库此时已经收到他发出的讯号了。

　　“你在我手机存储里自己找吧，东西太多我记不清是存在哪个路径底下了。”信号已发出，王文言心里定下来不少，声音也稍微轻松了一点。这个时候只要拖延时间就可以了，他为了确认自己没有说谎，就必定得从手机里把资料找到，而自己手机里东西这么多，他一个个找下来一定需要很久。

　　男人默不作声地飞快滑屏，手机屏幕在他脸上投射出小小的蓝色光芒。

　　“不对。”他突然出声，“不对。”

　　“恩？”王文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骗我，你骗我！”男人目光阴沉地抬起头，脸庞因愤怒而深深扭曲着，“手机最多只能存256G，但是那份文件一共有一个T！”

　　他骤然暴起，朝王文言扣下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