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迫降》蒲公英儿

2、第 2 章

　　“指挥中心，这里是CHF813航班，请求降落。”仪表盘上高度显示器的数字正以惯常的速率下降着，过不了多久，那座令人安宁的塔台就落入了机长京乐的眼帘。
　　“CHF813航班，这里是指挥中心，请求收到。2号跑道已清空，地面风向二三洞，风速二五，允许降落。”
　　银色机身映着阳光，发出银灰色的光芒，几乎跟灰蓝色的天空背景融为了一体。当人们听到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呼啸而至时，才突然觉察到那庞然大物赫然的出现在眼前。
　　“CHF813航班，欢迎安全返航。”耳机里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亲切温暖，京乐似乎可以感觉到这个声音的主人，现正坐在被一排排电脑和设备围着的中心控制室，透过整面的玻璃墙，含笑着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错，又一次愉快的旅行。”京乐心头一热，嘴角勾出一个顽皮的弧度，伸手按下了一枚电钮。
　　“机长，你又来这一招。”身旁的副机长海燕抱怨起来。关掉最先进安全的盲降系统，每每在这个时刻非要用手控操作，看来自己这位头儿还不是一般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
　　“海燕，好飞行员不是光靠着一本飞行手册和一堆所谓先进仪器就行的，手上的感觉最重要。所以我还是相信一杆一舵。”
　　放下垂直尾翼，展开全翼，打开倒车发动机，拉杆，平漂，这些操作海燕虽然已是烂熟于心，但看着京乐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他依然感觉有些眼花缭乱。
　　“京乐！”耳机里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似乎有点恼了。“这不是你一人表演的时刻。”
　　“十四郎，这确实是为你一人的表演。”京乐压低了声音，嬉笑道。
　　一切都进行得很完美，银色的铁鸟滑过控制室的玻璃墙，完美的流线型身体。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京乐！”耳机里声音变成惊恐的呼叫。“起落架！快放下起落架！”
　　起落架？
　　驾驶舱里的京乐突然一激灵，低头看看，那个应该是起落架控制摁钮的地方竟然是空白的。
　　起落架，起落架在哪里？
　　海燕，下去看看！快，快，没时间了，飞机马上就要机腹着地啦！
　　机长！
　　京乐看到的是海燕哭丧的脸。
　　我们根本就没有起落架。
　　完了……
　　没有起落架的飞机就如同一只失去的双脚的鸟儿，它只有不停的飞，飞，飞，却永远也无法着陆。
　　“拉起来，快拉起来。春水，你不能死……”
　　晚了……
　　京乐春水看见了那张贴在玻璃墙上悲伤欲绝的精致的容颜。银色，是机身的颜色，银色，也是他的发色，银色，是他，京乐春水，钟爱一生的颜色。
　　血色的红光一闪，吞没了一切，如同墨汁般浓密的黑烟完全阻断京乐望向那人的视线。
　　接着，就是一声“轰——”巨响。

　　“啊——”京乐春水惨叫着，整个身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睁眼一看，梦？原来只是个梦啊！
　　“嘭——”又是一声炮仗的炸响，接着就是楼下孩子们的兴高采烈的欢呼声。硝烟的香味飘散进房里，唤起了京乐对儿时过年的甜蜜的记忆。今天是旧历除夕，平时静悄悄的院子里自然会多了不少耐不住性子熬到晚上，就赶急着玩鞭炮的孩子们。
　　京乐拥着被子坐在床上，暗自为自己的梦境感叹。怎么会做这中可怕的梦呢？是内心深处惧怕飞行？
　　不可能。他已经有了1万5千多小时的安全飞行经验，除了还是学员的时候，第一次放单飞的前夜有过一阵子的紧张，也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心惊动魄的空难之梦。
　　再说这样的潜意识也来得晚了点。今天是他京乐春水在真央航空公司的飞行组的最后一天。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公司总裁山老爷子终于放行，让他光荣“退休”。不用再没黑没白的在天上飞来飞去，再不用担心飞行计划把自己的生活冲得烂七八糟。虽然褪去了飞行员的光环，地勤——却意味着可以放心的睡懒觉，安心的享受节假日，能够天天陪着爱人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
　　转头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糟了，京乐条件发射的从床上跳下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套，跑到门口去查看贴在墙上的日历和飞行计划表。
　　“呼，今天没排班，还好还好，没有误点。”京乐指敲着日历自言感叹。在记忆中，从手握拉杆的那一天起，就好像没有在地上度过旧历除夕。每逢这种万家团圆的时刻，那种“一切为了顾客服务”而不得不增开架次的崇高使命，无一例外的落在了他这位资深机长身上。为此，曾与他共同生活过五年的前妻，终于忍受不了这样孤独的日子，带着女儿离开了家，临了，给他留下了一张纸条——
　　我试过了，没有成功，八千留我带走了，以后保持联系。莎莉
　　以后他也没有跟她保持联系，她也没有，一年后，莎莉委托律师送来了离婚协议书。他签了字，放下笔，又飞上了天。
　　对于这次的失败，京乐并不特别在意。本来这场婚姻在开始的时候他就没看好有多大的前景。
　　就在京乐和浮竹一起在空军航校度过了五年的学员时光后，隐约感觉到彼此之间有种说不明，又不能与外人道的情愫，在毕业的那一年，也许是被周围过多的离愁别恨所感染，也许也是在青春荷尔蒙的激发下，两人终于超越了一次现实的樊篱。在激情褪却后，两个年轻的心都感到了无比的迷茫和恐慌。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都以爱的名义，希望能还给对方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幸福。
　　往后的日子，京乐遇上了莎莉。她是一个流行歌手，梦想着能组成一个属于自己的乐团，开一场属于自己的演唱会。她抱着吉他穿梭在酒吧区的每一条大大小小的街巷，在一家不大的咖啡吧里，莎莉认识了听众席上京乐春水。她聪明、漂亮，还好相处，他不爱她，永远不可能爱上她，但这却没有阻止两个寂寞的人开始约会，一起听音乐会，一起喝几杯啤酒，然后不失体统的□□。当然这样日子很少，他长期的在外飞，过着黑白无序的日子——这使得婚姻生活很艰难，当他们决定结婚的时候，她是知道了他的工作的，他们彼此都相信应该能有相处的默契，能处理好未来的日子。
　　结果……，还是不行。在最后的一年里，莎莉开始诅咒生活，诅咒这场婚姻，一个流行歌手，时尚达人与一个只会开飞机，其余什么都不懂得自动驾驶仪怎么会有共同语言，那简直就是鸡跟鸭讲。
　　对于莎莉的抱怨，京乐只能表示认同和接受。这种生活对于他来说也觉得别扭。
　　真正属于他的生活是在天上。
　　当时，京乐和浮竹一起进了真央航空公司。京乐在天上飞，浮竹在机场的签派室里指挥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京乐觉得自己的感觉连同身体都化成了那只银燕，而浮竹就是他的眼睛，他发出的每一项指令，都像一只神奇的手指在撩拨着他的羽翼，让他在空中自由舒畅的翱翔。如果说他京乐是一只鲜亮的风筝，那浮竹就是那放风筝的人，他京乐一切在空中完美演出，都是为了回应地上那银发男子的注视。
　　可惜，从明天开始他就不飞了，京乐想到这里，心里还是生出一些少少的遗憾。
　　屋外又是一阵鞭炮清脆的炸响，猛然把京乐从满脑子跑马的冥想状态中拉回到现实。今天是大年三十啊，他京乐春水难得如此清闲，只要等浮竹下班回家，就可以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他和他两个人的团圆夜。看看天色不早，得赶在超市收市前准备好今天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