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青远君

5、第 5 章

　　“收工回来啦？”云弄影很自然地问道，她的酒店房间也在五楼。她是在问了剧组人员女主角优游所在的房间号后特意选的位置。

　　优游使劲地“嗯”了一声，云弄影走进电梯，轻甩了下头发。原本电梯里只有优游一人，优游看见云弄影进来后，马上腾出地方，往左侧移了一步，云弄影站在她的右边，偏着头看她。

　　“不在这一层下吗？”云弄影笑眯眯的。

　　“哦！忘、忘记了……”优游面色一窘，云弄影抬手按住电梯的开门按钮，优游抱着自己的小书包，一溜烟地跑出了电梯门。

　　电梯门徐徐关上，云弄影站在电梯里乐呵呵的，“这小孩儿，挺好玩的。”

　　在看到定妆照的时候，云弄影还不敢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不就是那个在走红毯的时候拒绝自己给她签名的小朋友吗？云弄影第一眼看她就觉得她面善，后来再瞅瞅，云弄影便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后来，和副导演那边聊起来才知道，这小姑娘名叫优游，是央城电影学院大四的学生，明年就要毕业了的。叶杉那家伙跑了三所电影学院，两所戏剧学院，就为了找到一个符合她心中想象的女主角，费尽千辛万苦好在总算是让他找到了。

　　“找到辜小真，电影就算拍完了一半。”这是叶杉的原话。后来的选角，叶杉就没有那么上心了，基本上相关工作就交给了其他人，他也就是最后把把关。

　　打过两次照面，云弄影觉得这个新人普通又不普通，长相不是很惊艳的那种，但是骨相不错，眉眼淡淡的，却挺耐看，也上镜，不过作为导演“千里挑一”选中的主角，似乎也没有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

　　至于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签名，云弄影并没有为此生气。这样的情况云弄影确实从未遇到，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着实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

　　说起来《长梦不愿醒》这个项目是她第一次参与投资一部电影，还投了不少钱，彭刚说这是她脑袋发热做的决定，其实不是的，她甚至都想感谢新影世给了她这样一个参与的机会。

　　她是在一次饭局上知道这个项目的，席上有曾经合作过的新影世的导演，大家闲聊的时候导演就说到，在一个青年影展上获过奖的年轻导演手里有个剧本，想找他们融资，投资不会太大，是个走文艺风格的片子，讲父女情的。

　　云弄影于是好了奇，问能不能给她看看剧本，导演和她打趣说是不是想当幕后老板了，我们这个项目有了你的投资说不定马上就成了。

　　那我可是沾你的光了导演。云弄影应着。

　　看完剧本后云弄影就参与了这个项目，投了钱之后云弄影也没想着要指手画脚，踏入影视圈这么多年，云弄影明白一个道理：专业的事就要专业的人来做。自己什么东西会，什么东西不会，她心里有数。

　　只是连续三次入围金艺奖，又三次被淘汰，云弄影确实有几分心灰意冷了，想自己毕竟不是科班出身，能走到今天多半是靠年轻的时候那股子拼劲，现在她已经三十二岁了，都说三十而立，而她却在事业上遭遇了瓶颈，她知道要想走出来就一定要做出一些改变。

　　向新演员学习，就是她为自己定下的姿态，也正好在参与这个项目的过程中重新体会一下一部电影从筹备到上映的过程。这几年太忙了，该慢下来了。

　　这么打算以后，云弄影一边忙着给自己手头的工作收尾，以便进组“进修”个把月，一边接洽叶杉导演那边，一早就跟叶杉导演打过招呼，表明自己的来意。这个年轻导演岁数不大，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说没问题，想知道什么就问他，云弄影严格说起来是这部电影的出品人，如今要当监制，他也很欢迎。

　　导演你可别寒碜我了，我哪里是什么监制，你能让我进组跟你们这么专业的团队学习我就很满足了。云弄影连忙客气着回应。

　　剧本最初是完全出自于导演之手的，叶杉正是拿着这一版剧本寄给新影世，谋求合作的，后来项目定下来之后，新影世那边又出人打磨剧本，做开拍前进一步的润色。

　　定下美术指导的人选后，叶杉就把自己关于剧本中各个角色在他内心中的形象表述出来，美术指导在此基础上画了几十张人物形象图，有的是黑白的，有的是彩色的，而这些都是在选定演员前就已经完成的。

　　云弄影看过这些图，这是在剧本文字描述之外的，关键人物的第一次视觉化的表达。她通过这些照片大致了解到了有关各个角色导演所需要的是一个怎样的状态。云弄影着重看了辜小真的一些绘图。

　　故事里，辜小真有一个性格走向的变化。她从一开始是个懂事、安静，甚至有时给人感觉可有可无的人物，随着学校、家庭、社会等外界因素的影响，她的内心在逐渐转变，她变得叛逆、偏激，以至于后来愈发盲目、愤怒，直至成为一个灵魂衰弱、信念崩塌的困兽。

　　在辜小真的精神世界里，是有缤纷色彩的，但是她发现别人看不到这些，她想向周围求救，但总是听者寥寥。

　　这些都是颇为抽象的讲述，落实到演员身上，要通过外形、肢体动作、语言等等细节上的表达才能更好地诠释角色。

　　剧本上有一段云弄影记得很清楚，在辜小真遭到情感上的背叛以后，她度过了一段自暴自弃无所适从的时期，生活环境在恶化，导致的结果就是她的外表有一个很大的变化——骨瘦如柴，面色苍白，眼神颓败，剧本上是这几个字。为了达到这个要求，演员是一定要下一番苦功的。

　　就在刚才，当又一次和这个女孩面对面的时候，云弄影心里充满了好奇。她不像一个情感很外放的女孩子，至少自己每次看到她，她都一副害羞的样子，有点愣愣的，好像不那么机灵似的。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导演，让她成为女主角的不二人选，而在拍摄的过程中，她又会怎样一步步塑造出辜小真这个角色呢？

　　云弄影上午十点才飞抵距离南秋最近的机场，制片人倒是很给面子，派了车去接她。来到酒店已经下午了，她原本打算周末就先飞过来的，好和大家一起参加开机仪式，但是之前定好的要给一家杂志拍封面，而她直到昨天才把这个工作处理掉。

　　《长梦不愿醒》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有不少云弄影都认识，之前拍《恋爱不夜城》的时候有过合作，两部电影大部分都是新影世的人马。

　　云弄影到达酒店后，得知剧组的人大部分都去跟外景了，云弄影就先选了房间，把行李放好，稍事休息了会儿后就要下楼吃点东西，顺便熟悉下酒店的环境，没成想和女主角就这么巧遇上了。

　　等出了电梯，云弄影正好看见一位熟悉的制片助理朝她这边走过来。

　　“云姐～～”制片助理是个圆脸的小姑娘，人很开朗，热络地叫着云弄影。云弄影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来——李媛，还笑说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活力四射的。

　　对于云弄影的出现，李媛表示有些意外，云弄影直言不讳说自己在这个项目上也参与了投资，所以就过来当个半吊子监制，其实是忙里偷闲，主要是想你们了，想过来看看。

　　李媛说原来如此，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今天的拍摄上来。李媛说没想到今天第一场戏就那么顺利，女主演优游别看年轻，还是个大学生嘛，竟然一点不怯场，操场上那么多学生老师站着，她也不紧张，一条就过了，真是没想到没想到，今天是开了个好头了！

　　就是后来导演那边改了拍摄计划，没接着拍校园的戏，剧组的人都往旁边那个山上奔，可把我累坏了。

　　云弄影笑说这大概就叫作旗开得胜吧，是个好兆头呢，辛苦一点也是值得。她心想，这个叫优游的小姑娘的确有两把刷子，第一场戏就镇住了场子，明天可一定得到现场看看她的表现。

　　第二日，云弄影按照通告单上的时间准时地来到了拍摄地，剧组这一段时间都是在拍校园部分的戏。

　　在准备和等待的过程中，云弄影看见优游穿着个校服，不声不响地待在一边，也不玩手机，有时候看看剧本，有时候就在那写写画画。化妆师走过去给她补妆，她就顺从地放下手里的东西。

　　头两天拍摄的都是些过场戏，云弄影眼见着优游在学校里各个角落走了个遍。看她那个打扮还真像个高中生，和学生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并不违和。

　　学生们课间操的时候优游也跟着一起，摄影机捕捉她做广播体操的画面，云弄影有几分奇怪，怎么她做起广播体操的时候有鼻子有眼的，按理说优游不是早就高中毕业了吗？难道现在大学生也做广播体操？

　　课间时候优游离开教室去校外的厕所，走廊上有学生在说笑，优游望过去一眼，说笑的女生们发现后看着她，优游眼神匆忙躲闪，继续走自己的路。

　　中午在学校的大食堂拿着餐盘打饭，优游规规矩矩地排队，有时候也流露出点不耐烦的神色来，但很快就继续忍耐。

　　优游打好饭之后，举着餐盘，餐盘里有米饭，土豆鸡块，西红柿炒鸡蛋，芹菜花生，和一碗紫菜虾米汤。优游打量着食堂大厅内众多的橙色塑料座椅，其实并非没有可供她选择的座位，只是学生们多是跟伙伴们聚在一个桌子上，四人的一桌座位常常是坐满了三人，独余的一个座位，优游并不想去做。

　　手里举着餐盘，优游保持平衡，避免被时不时经过的学生碰翻了汤碗，优游一边走一边搜寻，最后走到食堂最左侧一排的一张桌子旁边。四人座位上已经有两个女生在吃饭，空着两个位置，优游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坐下。

　　窗外的阳关透过桌子旁边的窗户落了下来，正照在优游对面那个空座位上，桌子上出现了一道光与暗的分界线，优游恰巧处在阴影的那一面。她一粒一粒吃着花生，过了一会儿便把面前的饭吃得很干净。

　　下午物理老师上课的时候，优游刚开始也在双眼盯着黑板，没过多久眼神逐渐失焦，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公式画着受力图，她则拿出练习本，把练习本的一部分压在物理书下面，拿起笔在上面画史努比。老师突然叫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她脸通红期期艾艾的也没回答出来。

　　今天这几场戏除了在调度场面和沟通群演上要花费点时间以外，拍摄部分还算顺利，有些镜头因为走位问题需要重来，优游也都十分配合地一拍再拍。

　　有的时候一条过去了，没有任何问题，导演说我们换种方式再来一条，看看效果怎么样。这时候导演会把优游叫到一旁，给她讲下一条这场戏换什么方式演，此时的优游总是听得很仔细，眼睛看着导演，等导演说完，自己再思忖一下，点点头，说导演我明白了，那试试看。

　　这些细节云弄影都看在眼里，她不是没想过凑上前去听听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觉得在接触之前，还是先观察一下优游比较好。

　　优游比她想象得要有耐心，虽说新人大多都是乖乖听着导演的话，不可能有什么太个性的举动，但云弄影依然觉得优游的耐心更多的是源于她的性格。这份耐心之外，还有一种略带疏离感的安静。

　　剧组收工之后，云弄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起电话跟酒店餐厅订了一份蔬菜沙拉后便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她休息了会儿后，便拿出手机刷了刷朋友圈，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鲜事，还顺便给熟识的几个朋友点个赞。

　　自己的微博云弄影后来很少登陆，都交给燕子来打理，偶尔发发合作方的文案、新片子的宣传什么的。

　　翻完朋友圈后，云弄影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不加优游的微信呢？看看她以前发过什么照片，也多少可以再了解她一点。

　　说着她就给李媛发了条微信问优游的手机号，直到云弄影把蔬菜沙拉吃完之后，李媛都还没回复。云弄影估计李媛这时候应该还在忙工作，她暂且把手机放在一旁，换了身衣服到酒店的健身馆去了。

　　锻炼完毕，云弄影进门之后马上拿起手机。李媛发消息过来解释说刚才导演给他们开了个会，所以回复晚了。看到李媛发过来的手机号之后，云弄影马上搜索手机号添加好友，但是等了十分钟也没有通过。

　　云弄影有点郁闷，其实加微信这种事并不像她一贯的行事风格，云弄影一直以来都更喜欢直接打电话说事，不重要的事情才会在微信上不急不慢地发消息。可是云弄影又觉得优游这个孩子有点腼腆，要是自己突然跑到她面前说要跟她学演技，十有八九会把小朋友吓一跳……

　　云弄影摇了摇头，进了卫生间洗澡，心想，优游你明天再不通过，我可就要直接走到你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