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与蛇》古铜清秋

13、一千朽

　　男孩与蛇（十三）
　　“呃……”
　　一阵阵眩晕，我感到后脑微微钝痛，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
　　“你醒了？”
　　“导、导师？”
　　我懵了一会，大脑还没能反应过来。
　　“这里是哪？”
　　“你家呀。”
　　学姐推开门走进来，把一杯温水放在床头。
　　“这不是你的房间么。”
　　我对这木色斜顶的天花板瞪了一会，有些困难的抬脖子环顾一圈，熟悉的布景熟悉的味道，这里确实是我的房间，我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我呆了呆，浆糊似的脑袋开始笨拙的运转起来，那些梦里的记忆如同海啸，咆哮着涌出来。
　　梦里熟悉的触感，光怪陆离的幻境，还有那个……熟悉的面孔。
　　这是什么？前世今生？
　　可是我不可否认，这些记忆就如同根植在我心里一般，他的那个吻，或许只是打开了他们，我是乐知白，我也是乐白，是很多很多个自己。
　　我感觉我的唯物主义观念已经塌的所剩无几了，世界真奇妙啊…我也许还需要点时间去消化。
　　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导师担心道。
　　“已经和你的家人说了，他们去请医生了，你外公在楼下。我看他自己挪轮椅，不大方便，就让他在楼下等。你师哥师姐都还在。”
　　“那……山上的时候…”
　　导师皱眉，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走的好好的跟在我们后面，你突然就倒了……你不舒服应该直说，我们时间也算充裕，像这样突然倒在山上，吓得我。”
　　说着说着，导师突然叹气，拍拍胸口。
　　“是我的原因，我太心急了，光想着领队研究，也没懂你的意思，关心你的状态，上山前你支支吾吾的，我就应该缓缓的。”
　　“抱歉啊，我们太想拿结果了，应该注意到的。”学姐也在一旁愧疚道。
　　“不是……”我刚想说不是你们的原因，宽慰一下导师和学姐，突然一愣，“就我一个人晕了？”
　　“是的呀。”学姐看我吃惊的表情，答道：“你突然就晕了，冉哥在旁边看你不对劲赶紧扶住了，回来就发低烧了。”
　　“我晕了很久吗？”
　　“你看看外面，都下午了，你从早上晕倒这会。”
　　学姐也开始叹气，“你家里人急坏了，联系了医生去接他了，但是这会还没回来。”
　　“……我……”
　　“你反复的发低烧，给你喂了中成退烧药，半小时前才退，看这样子，可别烧傻了。”学姐活络了一番气氛，半开玩笑地说，
　　“本来就算半个木头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刚醒有点晕，这会已经好了。”我低声道，我已经好久没生病了，之前每年春秋都躲不过一次重感冒，今年下半年却一直好好的。
　　和他们说了挺多话，过了会，外公外婆还有爸妈领着临时的家庭医生来了。
　　量了□□温后稍做检查，抽了点血，打上了点滴，医生说我暂时是没大碍了，并嘱咐明天还是要去市医院检查一下，拍个ct，醒了更要去。

　　入夜前，我下床活动了一番，感觉身体尚可，并无不适。外婆给导师和学生们安排了房间，妈妈不放心想陪护着我，我安慰了好久才让她勉强同意睡隔壁。
　　我靠在床上，手里捧着手机，却没心思看，脑里复盘着多出来的记忆。
　　记忆断断续续的，越往前越模糊，但无一列外都是我和他。我觉得他今晚也一定会来，一直坐在床上等待。
　　接近凌晨的时候，他过来了。
　　我侧首望着他，这一次心底没了害怕，他的威压对我失了效。
　　他还是老样子，巨大的蛇尾，腰/腹处流光的图腾，还有那个熟悉的、鎏金的眼睛。
　　“小烛。”
　　我就这样下意识的喊出口，声音轻轻的。
　　“嗯，是我。”
　　他也淡淡回应我，下/半/身慢慢变成一双腿。
　　我以为会有涕泪横流的交流，或是动情无比的重逢拥抱，但是都没有，他只是熟稔的走过来，掀开我的被子钻进来，靠在了我身侧。
　　手被握住了，然后十指相扣。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谁都没有率先说话。
　　暖气片温热了房间，我不觉得冷，一天前，我还气势汹汹的，但是这会，脑子像是拆了个压缩文件包，给我本来有点咋咋唬唬的性格压稳了不少。
　　最后是我酸涩的开口，率先打破沉默。
　　“唔……这次，等了多久？”
　　“……”耳畔是烛轻笑发出的气音，“也没有很久。”
　　“你每一次都这么说。”
　　“你想起来了多少？”他反问我。
　　“两三轮...？但是…不太全，我好像忘掉了很多。”
　　“嗯，毕竟这次，时间太久了。”他像是习惯了。
　　“你才说没多久的呢？”我撇撇嘴，佯装凶巴巴的样子，“…反正这回我肯定一直记着。”
　　他隔着睡衣摸摸我的背，和我说了声抱歉。
　　“你为什么不早点？”
　　“早点什么。”
　　“明知故问！”我声音大了点，“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就亲了？”
　　“时间不对。”他把头搭在我肩膀上，手指在我的胸口点了点，“叫醒要等它们……这些记忆、全都在你心里了才行。”
　　“之前都醒的很早……这一轮好晚。”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阿白。”
　　我与他对视，看见他长长睫毛颤动着，另一只手环过我，把我搂紧，
　　“你外公说，你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你需要长大…吾同意他们把你带走了。
　　吾远远的看你，但你迟迟没有‘醒’，吾想，那么久的时间都等了，不差这么几载光阴。”
　　“吾就和之前一样，看你一点点长大，但你却一点点把吾忘记了。”
　　“吾第一次感到怕……吾怕你再也醒不来了。”
　　我抬手摸摸他的脸，认真的看他的双眼。
　　他凝望着我，声音很平静，但我却能听到他的悲怮。
　　“这一次……吾等了一千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