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叫渡世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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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株牡丹。
这是师父告诉我的。
数千年前的地府，我随种子破土觉醒，一天天长大直至含苞才成功化形。那时候我身边只有一种花——开在阴阳交界、忘川之畔的曼殊沙华。彼岸是曼殊沙华花神。
地府没有昼夜。化形后除了偶尔睡在花苞中，我一直跟在彼岸身边，是她教会我如何汲取忘川精华，如何凝集体内灵气；亦是她为我开蒙，教我诸多常识。
再后来我渐渐长大，牡丹开花那日，我遇见了师父，佛陀，他将我带回灵山亲自教导。
天外天不愧为修行圣境，我修炼的进度果然比在地府快得多。
修得仙骨那天，师父方为我正名：“你本瑶池牡丹，虽不知何故错生于冥界，仍是株牡丹，只是和其他牡丹样子有些微不同罢了。天意如此，你我相见便是你我有缘。你既在我座下修习，为师便为你赐名，今日起你也算踏入了修仙正途。”
花灵和妖虽本质不同，但所行不过仙魔道，因自身根体浊气沉重，再正经不过地修炼也不可能成佛。师父为我赐了名则不同，虽依旧与佛家殊途，可赐名即认主，从此登名于万物册，就算有了户口，有朝得道便是正儿八经佛门一员。
佛陀注视着我，缓缓抬起手臂置于我天灵之上：“你生来至阴至阳，又与我结缘受我教导，而今修得正骨，乃天地之灵物，日后仍需心存至善、谨慎修行。天地造化于你，令你能够‘生死人肉白骨’。既是株白牡丹，为师便为你真身取名‘渡世白’，望你有朝一日参悟佛法，与人为善，普渡众生。”
“多谢师父赐名点化，徒儿时时谨记于心。”
语罢伏地三拜，即日起我就是灵山子弟了。
我在师父座下修行，四百年顿化，千年才堪堪修得仙体。
若依我一贯懒散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修炼得如此之快。我乃天地灵物所化，历劫为仙便能直跳过仙子一阶得上仙修为。乍看之下好似我们灵物占尽便宜，实则不然。灵物一属均为三界所生却游离三界之外，修炼之途异常艰难，进度还慢。枯燥难熬不说，成虽高人一等，败则死无葬身。因而仙界之外，灵物一属修仙的少，成功的更少，大都选择混吃等死逍遥一生。我之所以修仙，乃是受师父教导，而能这么早得道，全仰仗我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十位师兄和那只该死的金翅大鹏雕！
我在师父座前日日聆听教诲，四百年才摸到修行法门，可见悟性之低。据说黎山老母座下有位弟子原是条玉麟白蛇，不过千年已至大乘，又得观音大士点化，顺利渡劫飞升，而今在天庭领的是司雨之职，乃是我灵物一属修仙励志之楷模。这么一对比谁都能看出来，以我这悟性想要飞升怎么也得万儿八千年。
师父那么忙哪里跟我耗得起。
我习得法门后，师父嘱咐师兄们日常照料教导我，随后便离开了天外天。
至于那只该死的大鹏雕，绝对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这破鸟平日里就与我不对付，变着法儿嘲笑我笨不说，还总跑到我跟前方便，美名其曰‘帮我施肥’，俨然将我那方花圃当成了他的私人茅厕。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白打不过他，不代表本白没其他办法！这破鸟仗着与我师父有些亲戚关系，惯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可他不是没有软肋。他的软肋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只风情万种的骚孔雀。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接近他兄弟，又用了三个月时间给这位孔雀先生灌输我在地府时闲来无事听彼岸讲的那些人间繁华红尘逍遥的故事。果不其然，单纯的孔雀先生一点都没怀疑，心神所向万分坚决地投去了凡间，到现在都没回来。
照理说，他跟着自家宝贝兄弟一道投胎就是，可他是师父头号坐骑，身上有师父所留符印，严令其不得擅自离岗。这傻鸟刚开始没发现异样，后来不知从哪听说我和他兄弟交好的消息，笃定是我做的手脚，却苦于找不到证据拿我，那段时间他来我门前出恭的次数都多了不少。我看着他炸毛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怎一个‘爽’字可以形容！
而今风水轮流转，这回竟给他逮到机会光明正大教训我，他又怎会放弃！因而这次他没跟师父一起走，主动请缨监督我课业、敦促我修炼。这厮根本没安好心，绝对是想携私报复。可恨师父看不出他‘雕子野心’，略微思索就答应下来。打那时起，我的好日子算是到了头，即便现在想起仍恨不能薅光那破鸟的毛，让他金雕变秃鸡！
我向来散漫，自打来了天外天，若不需上灵山听学，便是睡到午时也不多怪。奈何这破鸟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自打师父离开后，每日卯时这死鸟一准到我花圃来扰，也不理会我睡没睡醒，对着牡丹就是一通乱啄。头先几天我还迷迷瞪瞪不愿理他，待我回过神时，整株牡丹花叶已被折腾掉大半，本就瘦弱的花枝显得更加颓败不堪。这只死鸟，下口毫不留情！之后我再不敢掉以轻心，卯时一到立刻清醒，二话不说先和这死鸟干一架成了我日常必修课目。连日下来，我的作息被迫规律不少，不管几时睡，卯时必然精神焕发准备开打，副作用就是后续大半日都提不起精神。
拜这破鸟所赐，我术法神通突飞猛进，佛理法度半句没记。自然而然，两月后的考校除术法神通成绩优异，其他全不及格，结结实实挨了三师兄一顿批和八师兄五百戒尺，并罚抄全部佛法典籍各十遍，三个月后再考！
全部佛法典籍呀！每本十遍！我头一次对自己能成佛这件事有了信心。
整整三个月，除却前三天因受了五百戒尺而完全握不住笔外，其余每天不是在跟那死鸟打架，就是在奋笔疾书。三天并做两天过，每次睡觉的时间统共不超过两个时辰，总算把藏经阁里所有佛法典籍全部抄完！十遍！当我站在抄完的书册前接受三师兄富楼那和八师兄优婆离再次考校时，只觉得自己两眼发直完全不记得师兄们问了些什么自己又答的是什么。万幸这十遍罚抄没白费功夫，稀里糊涂竟也让我通过了这次考校。管他问的什么答的什么，总之本白终于不用再抄书了！
这样半囚禁半受虐的日子整整过得五百年，该学的才学完大半，最精通的仍是术法神通，尤其结界做的无比牢固，连师父归来后都夸我设结界这门基本功尤为扎实。没办法，有现成的陪练在，想不精通都难，起码练到现在，我终于不用每天卯时准时睁眼了。
半月前，金翅大鹏雕第一次发现破不掉我的结界时，十分不甘心，直到撞得自己头晕目眩仍不得法门才不得不放弃。即便如此，他依然坚持来破我的结界，连续五天终于明白他再也不可能破掉我的结界了，于是恶狠狠地瞪着冲他扮鬼脸的我，一声长啸飞向天际，直到师父云游归来也没见他再出现。
起初我以为他是破不开我的结界恼羞成怒不好意思见我，后来才知道这家伙见报复我再无可能，一气之下到凡间找他兄弟去了。我还纳闷他怎么不怕师父责罚了？再一想这对我来说根本有百利而无一害，师父罚不罚他都与我无干，日后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再也不用担心牡丹被折腾地掉叶子，简直比能得道飞升还让我开心！
可惜好景不长，我又有了新对头，这次这位和那只死鸟的路数不太一样，令我很是有些棘手。
我师父此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小毛病——喜欢往家捡东西。这个秘密还是上次我带着自己做的牡丹花糕去找七师兄排忧解难时，七师兄偷偷告诉我的。七师兄阿难陀长得十分俊美，性格开朗长于社交礼仪，深得天外天众多女同胞们的青睐，又是师兄弟里记忆尤其好的一位，因而常有菩萨、尊者自备瓜果零食找他闲聊。
人美心善爱聊天的七师兄是这么告诉我的：“师父爱捡东西回来的毛病其实算不得什么秘密，天外天之外亦有不少人知道。只是大师兄向来刻板不许灵山众人妄议师父，加之天外天广阔，你们几个被捡回来的小辈又都是师父单独给安排课业，听学往往不在一处，住处也不相近，因而甚少能见到面。”
“师父这个毛病还是他老人家境界太高心存至善的缘故，每回出门游历基本都会带回一两个‘与他有缘’的小辈。有时是受了伤奄奄一息的灵物，有时是如你这般罕见稀奇的灵植，普遍放养在天外天内，虽说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但还是有不少人互相走动的。我记得前些年偷灯油的两只金鼻白毛鼠就是因为和孔雀大明王认识之后听多了红尘俗事，铤而走险想尽快增进修为被八师弟抓了个现行，结果让师父给罚去人界戴罪立功了的。怎么你竟一次都不曾见过他们么？”
我听的很是震惊，好似窥见了什么真相，随后反应过来原来我这样的竟不止一个么？
七师兄拿起一块牡丹花糕，看着眼睛瞪得溜圆一时惊得合不拢嘴的我，以一种略带怜悯的语气凉悠悠地总结道：“看来你是真的没见过其他人。小白，你这可不行啊，小小年纪容易变得孤僻的。你不想变成你八师兄那样吧？唔，小白你这点心素来做的不错。”八师兄优婆离是天外天出了名的古板无趣，令人闻之退避三舍见之双股发颤众兄弟中最严肃不讲情面的灵山执戒者，号称“行走的活法典”。这样冷面无私令人难以接近的八师兄，除却几位师兄外自然而然地几乎没有什么别的交情。
想起八师兄那不多不少整整五百戒尺，我不自觉抖落一身“冰茬”，回过神想起这次前来叨扰的目的，满面愁容地问七师兄道：“这么说，卧在我花圃前死活赖着不走的那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花毛狐狸，也是师父捡回来的喽？”
七师兄吃完花糕剑眉一挑，抚着下巴回答：“那倒不是。那傻狐狸好像是师父前不久从青丘回来时自己跟着师父过来的。师父没嘱咐我们照料它，它自从来了天外天也就跟我们打过一回照面之后再不见踪影，我们还以为它跑回青丘了呢，原来竟是去了你那里么？”
我瞬间化作二师兄目犍连菜园子里那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巴脑地没了精神，扁嘴委屈地跟七师兄告状：“它赖在我花圃前任我怎么驱赶都不愿意走，渴了偷喝我井里的水，饿了偷吃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果子。水也就罢了，但我培育那些果子实属不易，而今都快被他吃光了可怎么好！”
七师兄又拿起一块花糕送到嘴边，很是讶异地问：“你那里什么时候种上果树了的？这么些年除了听学，都没见你出过几回花圃，你哪里来的种子？”
“啊……”我眼神飘忽，避重就轻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黄毛它不光吃肉，偶尔也吃果子的……呵呵。”黄毛，就是我给金翅大鹏雕起的外号，谁让他总嘲笑我蠢叫我‘笨蛋’！
七师兄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花糕，两条剑眉瞬间纠结在一处似乎在回忆什么，脸色十分不好。
“那什么，七师兄我没别的事了，先走一步，下次再来找你聊天啊～”趁着七师兄没发作，我一溜烟跑出他的庭院，前脚刚出远门就听到七师兄怒吼：“渡世白你给我滚回来！”
我下意识缩着脖子边跑边放声大喊：“这回的花糕是我拿自己的花瓣做的，一点果子都没放！七师兄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拿果子糕给你吃啦！”
语罢哪里还敢多停留，头也不回地拼命往自己花圃飞奔，生怕七师兄追上来揍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叫渡世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