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吞]轻舟已过万重山》smallboat

1、第 1 章

　　[任吞]天地沉浮

　　山峡之间，江水缓缓流向下游。江上有一叶轻舟正随江水而荡。舟上站立一人，他身着湛蓝，手执羽扇，神情惬意地观赏四周的山水景色。
　　轻舟行至一分水岭，但见另一方汇来此处的江水也带来一叶小舟。那小舟之上也有一人，那人却不是站在舟前，而是躺在舟内。
　　蓝衣人微微一笑，他把手一扬，就见那小舟下方江水忽然翻腾，接着一个大浪将舟内之人弹出，稳稳地落在蓝衣人的小舟上。
　　那人此时正处于昏睡状态，而他紧皱的眉头及脸上的高傲神色却丝毫不减。
　　就如他醒时一般。
　　其时山高江阔，小舟在这江山之内渺小如微尘，纵然是忽然翻舟从此没入江流也无人发觉。山上有猿猴啼叫，有群鸟暂栖，若是这舟上之人忽然暴毙，也不会有哪只猿猴或者哪只飞鸟多注意一眼。
　　“吞佛童子。”蓝衣人轻唤昏睡之人。
　　被呼唤的人双眼垂闭，身体一动不动，他的红白相间的战袍与一头火色红发都已被江水打湿，发丝粘在他的苍白色的脸上，宛如死人一般。
　　蓝衣人却知道他并没有死，只看着他发出感叹：“吞佛童子，几千年的战神生涯，落得如今，你可曾后悔？”
　　沉睡之人听不到他的话，自然也无法作出回答。
　　蓝衣人扬手，将一只蓝色绒毯盖在吞佛童子的身上。
　　“睡吧，你也是应当好好休息一番了。当你再度醒来，会发现世界已是大大不同。”蓝衣人望向江山尽头，那天际只有一片茫茫。
　　“扁舟心不系，江影任沉浮。”

　　曾有一天，吞佛童子忽然发觉了一件事情——在他漫长的战神生涯里，他得到过许多也失去过许多，唯独有一道蓝色身影，离他不远不近，却始终未曾消失过。

　　“吞佛童子，这是急着赶往哪里？”
　　被人拦住了去路，吞佛手执朱厌冷冷注视这拦他之人。任沉浮，异度魔界派往苦境的卧底，九祸信任的军师。对这个人，吞佛从来不曾多加注意留心，因为他从来不是吞佛认为值得留心的人。被这样的人拦住去路，吞佛略有些不耐烦。
　　“让开。”简短干脆，语气不容拒绝。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关于人邪剑邪的事情。”
　　吞佛眼睫微微一动。
　　“我听闻人邪虽拒人千里不好相处，唯独对剑邪却是爱护有加温柔非常。”
　　“军师去苦境只打探了这些消息么。”吞佛冷冷说。
　　“讽刺我并不能改变事实。我只是好奇……”吞佛的态度并没有影响到任沉浮分毫，相反他一如既往地沉稳自若。他含笑对吞佛说：“我好奇高傲不可一世的战神，也会对人释出温柔么？”
　　“剑邪是个特别的存在。”
　　对战神来说，他会在乎的人只能是被他认可的很少数的人。
　　“却也被你一剑结束了性命。”
　　任沉浮轻描淡写讲出事实。
　　“殉道亦是圆满的一生。”
　　“吞佛童子，你果然对他另眼相看，但有何用？无论多么特别的人，消失了便再难重现。”
　　“这轮不到汝多言。让开。”再次的命令口吻。
　　“是要去探望赦生道的守护者么？”
　　“汝废话太多了。”吞佛童子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示出他心下已然不悦。
　　“那位守护者想必也是你认同之人。”
　　“吾只认同魔者。道貌岸然的白面书生只会引发吾之杀意。”
　　“若是我再不让开，恐怕朱厌就要架到我的脖子上了。只是吞佛童子，杀戮与征战固然是魔之本性，但偶尔忘记眼前执着你会看到更多。我等待你想通的那一天。”
　　任沉浮微笑让开道路。吞佛童子无心去领会他话中含义，直往赦生道看望他那自残的同袍了。

　　小舟仍在江上游荡。落日西垂，夕阳映照红霞似血。绒毯下的吞佛童子仍在沉睡。站在舟前的蓝衣人奏罢一曲横笛之后倒满了脚边的两只酒杯，然后端着酒杯面向群山。舟下是江流滔滔，舟上是风声喝啸，蓝衣人饮尽一杯酒，将另外一杯尽数洒入江中。
　　“天地同饮，方为自在啊，哈哈。”

　　“女后，听探子回报，从阎魔大王到赦生魔将，无一幸免尽数被苦境正道诛杀，惨死魔兵亦不计其数。”
　　“吾早料到会有今日。”帘帐内的异度女王九祸轻叹出声，“阎魔太过好强，以至于功败垂成，赦生与滕邪……”说到这里，九祸的声音略有颤抖。
　　“女后？”任沉浮关切地问。
　　“我无事，他们为道而死，死得其所。”
　　“女后注意身体，节哀顺变。”
　　“任沉浮，你觉得吞佛此人如何？”九祸忽然问。
　　“吞佛童子是异度魔界第一战神，是值得交付性命之人。”
　　“魔界经此变化，损失得太多了。”
　　“女后，我相信吞佛会守护魔界到最后。”
　　“那你呢？”
　　“属下自当为女后尽忠。”
　　“你去替我将吞佛童子叫来。”
　　“属下遵命。”

　　“吞佛童子，如今赦生与滕邪也已丧命。”
　　“那又如何？”战神的话语不含一丝感情。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这生死之间谁能超脱？”
　　“魔不需要超脱。”
　　“说的是。”任沉浮微笑，“吞佛童子，女后让你过去。”

　　小舟之上，不屈的战神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碧色蓝天，蓝天之上有雁群飞过。他听到耳旁是水流之声，他低头看到身上被盖了一只绒毯。再看前方，那里站立的是他熟悉的背影。
　　“任沉浮。”声音缺少底气，但仍保持着战神的冷静。
　　“吞佛童子，你终于醒了。”
　　任沉浮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
　　“吾还活着。”这是吞佛此时心中唯一想法。
　　“你还活着，”任沉浮重复一句，“但异度魔界已经不存在了。”
　　这句话说得轻松，也说得茫然。
　　“发生了什么？”
　　“魔兵战将尽数丧命，九祸伏婴师等人也相继死亡。弃天帝降临灭世，被正道之人合力打回。为防止弃天帝再度临世，朱武舍弃了自身。五色妖姬等众魔也已不知去向。”
　　吞佛童子此刻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许多年前他也曾经有过。忘掉过去不知未来，望这苍茫天地，竟是不知该往何方。
　　“吞佛童子，你的目光涣散了。”任沉浮说。
　　“魔界不存，要魔何用？”吞佛问。
　　“魔界既已不存，又何处有魔？”任沉浮反问。
　　“那你我又为何物？”
　　“你我么，”任沉浮目光苍远，“你我是荡舟江上宦游之人。”
　　吞佛再度闭上双眼。可以看出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吞佛童子，你在抗拒这样的结局么？”
　　“……”
　　“大家都死了，你却活着。”
　　“任沉浮，”吞佛童子重新睁眼，“吾未曾想过最终出现我眼前之人竟然是汝。”
　　“我不是一直都在你的眼前么？”
　　吞佛童子稍愣，细想片刻终于释然。他掀开身上绒毯，支撑着坐起。
　　“任沉浮，递我一杯酒如何？”
　　任沉浮含笑将刚刚倒满的酒杯递上。
　　“吞佛童子，”任沉浮说，“几千年的异度魔界可以消亡，也许再过几千年弃天帝又能临世，到时再创造一个崭新的异度魔界又有何难？那时必将又有新的魔王魔将战神军师，计划着新的雄图伟业。那时的你我想必已散做灰尘。唯有这苍天碧蓝依旧，江水川流不息。”
　　吞佛童子没有回答，他看着手中酒杯，杯内倒映的是蓝天白云，以及万里绵延的青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