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帝面前掉马甲的日子》左舒忧

2、商场巡视

　　装潢精美却透着冷漠的餐厅里，中西俱全的美食铺满整张桌子。

　　餐桌前坐着一个被化妆品常年浸染、但还能看出岁月痕迹的女人。

　　随着她吃吐司的动作，圆形镶钻的耳环随之轻颤。

　　一个习惯在饭桌上秉住呼吸的小女孩，用熟练的礼仪叉割着一片鱼肉。

　　而饭桌僵硬气氛的缔造者身居正中，带着一家之主的姿态大刀阔斧。

　　他双腿大开，毫无形象地边看手机，边用刀叉嘎吱嘎吱的碰撞来自英国的昂贵餐盘。

　　那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三角眼，垂坠的发白面孔，曾出现在李钟祭奠仪式里。

　　在他上国际小学的女儿眼中，他应该是看当时公司大盘。

　　而分析他手机举起角度、看手机时微表情、目光锐利的妻子眼中，他则在看某位刚挂牌的外围女。

　　三人一句话未说，拿着手机的男人啪地丢下刀叉，叉子上的酱牛肉汁飞溅到妻子眼前，而男人对此浑然。

　　他在每日都会登陆的线上赌博软件上戳了又戳，却发现手机竟有延迟，屏幕正中出现一个不断旋转的圆圈。

　　他愤怒地背过手机屏幕、摔打饭桌时，别墅角落里分布的几个路由器正在阴暗里闪烁发光。

　　与此同时，在他无法窥见的网络里，他所有的照片、短信、通话记录、网络使用记，如同餐厅清洁盆里的菜渣饭汤、打着旋出现在城市另一侧的一台电脑里。

　　电脑前年轻的黑客悠闲自得地吃着妙脆角，看着屏幕上信息不断汇入，“哎哟、我去、真够可以”地发着感叹，大功告成后拨打电话，论功寻赏。

　　而刚与黑客挂断电话的穆清静静坐在桌前，经过锻炼、饮食、医美作用的她此时拥有令人一见倾心的绝美面容。

　　高昂的头颅、优美的肩颈。

　　她就是本城最新身家过百亿的富豪，传崇的新任总裁，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

　　此时的她冷眼看着高价买来的聊天记录。

　　“升官发财死老婆”小组里的对话肮脏污秽、令人不齿。

　　她嘴角挑起个阴沉、恶意的微笑，将手机一下下轻碰下巴，眼底碎冰涌动。

　　与她一墙之隔的别墅走廊里，两个穿着烟灰色齐膝套装的佣人匆匆经过，两人挤眉弄眼一番后，快步来到茶水间。

　　肩膀同时松垮下来，一个尖脸女佣懒散靠着咖啡机、榨汁机所在的墨绿色案台，两条腿前伸交叠着，毫无顾忌地左右摇晃，“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这么夹起尾巴做人？”

　　话虽这么说，可她刚才去太太房时也提着十二分小心，平时她仗着被先生雇佣，如同顶级奢侈品店自觉高人一等的柜姐般，对太太虽有求必应，但故意动作缓慢、干完冷眼撇嘴，每次太太询问先生去处她皆一问三不知。

　　现在先生刚没，她怎么也得观察下太太的态度。

　　而另一个鹅蛋脸的女佣明显比她会做人，她挑出最昂贵的英国茶具，端着主人姿态吹着红茶，“虽然先生这些年拘着太太，不让太太出去工作，又找各种理由不让太太出门，太太这些年确实变得越来越混沌、越来越懒懒散散。但你可别忘了，现在这家到底不姓李了，车夫、厨师、女佣、花匠，共十几口人，她脑子越不清醒，会越觉得十几人难以管控，到时候要是筛减人员，就你平日那张晚娘脸，你觉得辞退名单里会没有你吗？”

　　她左手搭在右手手肘，翘着的二郎腿闲适地抖了又抖，脚底挂着的平底鞋随之晃了又晃，“你出去看一看，像这种富贵人家有几个好相处的？需要跪着擦地、住在不通风的地下室，到时候换个人家，够你受的。像这样没脾气、让咱们比主子还主子的太太去哪里找……”

　　话音刚落，传来意料之外的门铃声。

　　大门洞开，一个抱着公文包、气质端庄的职业女性，正好迎上从复古圆形楼梯上走下的女人。前者微微朝后者点头、不卑不亢，穆清身穿及踝月牙白长裙，皓腕盈白，眉眼如星，卷发疏懒披在后肩，点头朝她回礼，姿态矜持，如同上个世纪欧洲电影里才能得见的淑女。

　　这是个刚丧丈夫、本该一脸悲切、对掌家毫无头绪的女人。

　　可她脸上毫无戚容、不止光荣焕发、甚至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势。

　　“穆小姐，很高兴您选择我们公司，我们公司对家政人员有非常严格科学的掌控，肯定会为你提供最优秀、最合心意的家政人员。”

　　前来奉茶的尖脸女佣闻声手抖，茶水撒在被称为穆小姐的女人膝上。

　　她连忙弯腰，自纸抽里拽出一张纸、胡乱抹在在女人膝盖。

　　紧接着女人纤细如玉的手指停在膝盖上。

　　尖脸女佣心想，果然还是那个会自己处理乱桌、被折损也毫无脾气、任人折辱的太太。

　　女佣干脆停止动作，等着对方将纸巾被接过。

　　只见那玉指一弯，紧接着泡的扭曲发涨的绿茶丝带着猛劲啪的一下飞弹她眼里，“啊——”

　　乱叫声中，她张牙舞爪后退，地上一阵摔摔打打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如刀架在她脖子上，“上茶不止不知蹲身，还挡住视线，笨手笨脚，错误百出，不知赶紧补救，王小姐，你们公司有这种下人吗？”

　　女佣眼底淬满恶毒的火，恶狠狠地盯着将她当空气、自顾自对话的女人。

　　多年从事富豪服务业的王经理极为不屑地撇撇嘴，“别说像您这种身家，就是十八线县城的家政届恐怕找不到这种货色，呵，真是不知道自己身份。”

　　被损到脸上的女佣火冒三涨，蹿到王经理身前，凶恶面孔如同斗鸡，刚要指着对方破口大骂，突然头皮传来剧痛，身后五指夺命般扣住她头骨。

　　鬼哭狼嚎间她被扯的不断后仰，身体像枚倒弓。

　　房顶巨钻装饰的吊灯在她眼里一闪而过，世界左摇右晃。

　　她跪在地上，脑袋被人哐地一声向后砸在地上。

　　她这才看清居高临下、带着狠绝的美艳面孔，这才直到求饶，“太太，太太……饶命啊太太！”

　　轻而易举将人拽倒的女人吹了吹手，仿佛手上沾了什么污秽，冰冷面容回视王经理时带着对自己管教不周的矜持欠意。

　　女佣呈双腿跪地、上身躺地的折叠躺姿，簌簌发抖，不敢起身，自觉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偏偏此时，十三厘米的高跟鞋擦着她鼻尖垮了过去，吓得她赶紧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再喘。

　　在太太和王经理一搭一呵的对白里，她紧张地盯着那个看似无意轻、却每次擦着她眼珠子而过的高跟鞋。

　　而她惊悚的发现——

　　太太此时晃着高跟鞋的闲散姿态，简直跟她平时一模一样，她惊得一身冷汗！

　　莫非茶水间里竟然有摄像头？

　　莫非这个看似人畜无害、被人欺负到头上也只知忍让的太太，竟然一直都在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太太究竟是什么时候装的摄像头？先生死后才几日，太太根本就没有去过茶水间！

　　她毛骨悚然，僵硬的脖颈发出喀喀一声，华伦天奴的高跟鞋从女人洁白素净的脚踝处脱落，就在她汗淋漓之时，“啪”地一声，摔在她已经扭曲的脸上。

　　·

　　靠近黄浦江、寸土寸金的商场，用它稀疏的人群彰显着它万里挑一的尊贵。

　　明星、富商、网红、名媛……

　　来这里的每一位客人的面容都印在柜姐眼里。

　　“穆小姐今日巡店，都警醒着点！”

　　带着耳机、身形板正、落语时习惯双手交叠垂在下腹、瞧来很有气势的男人，不停提醒着护肤品组、箱包组、衣帽组那些眼高于顶的柜姐。

　　却有闲言碎语问出，“哪个穆小姐？”

　　“你说哪个穆小姐！当然李生的太太！”

　　“鲜少得见的女主人前来巡视”激起了千层浪花。

　　有的店员捂住嘴咬着耳根，有的缩在货房散播传闻。

　　而高层却各个心怀鬼胎。

　　几目相对后，等着看热闹的人藏起眼底恶意，眼里只剩公事公办的坦坦荡荡，早早站队的老狐狸眼珠子转来转去、活像个失灵陈旧、早该被抛弃的老物件。

　　没见过穆清的员工期待着气势轩昂、身后跟着拉风排场的女总排场，而见过穆清一面的人则眯着眼，用玩味、捉摸不透的目光彼此暗示。

　　直到有人清清嗓子，高层们神情“恭顺”站在商场一楼大门两侧，排成两列声势壮观的浩荡队伍。

　　半个小时后，他们转了转略微僵硬脖颈，微微动了动双脚位置。

　　一个小时后，他们不时看向手表，盯着巨大玻璃幕墙之外动静。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互相怂恿对方同穆家司机打听女老总行踪。

　　两个小时后，他们冷汗直流，有的偷偷拿出手机不知在发送什么消息，有的干脆说道，“不过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必她也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门门道道，怕露怯，干脆就不来了！也对，每天躺在家里数钱就得了，金贵主子来巡什么店？告诉员工们！警备状态撤销！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