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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走廊上,她与他迎面相对。
      “命运之神的恶趣味。”他如是的想,嘴角的一丝苦笑似是无奈似是自嘲,亦或是其他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的什么。
      他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的黑色衬衫;她穿着那条已经洗的发白的牛仔裙。一切就好像以前一样未曾改变。
      外面的阳光很温暖,透过走廊的落地窗柔和的照在她的侧脸与发梢。她的目光有点闪躲有点不知所措,但那也许囚禁了九十九种思绪的目光里却悄悄溜出了激动与炽热。
      五年了,他没想到彼此重逢的这一天会是这样略显尴尬。虽然他偶尔会幻想着彼此再一次碰面的情景,可这么突然的相见确实是他始料未及的。她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带着一点淡淡的灵气的女孩,岁月彷佛只是恩赐的只赠与了她气质中的一点成熟而没有塞给她风霜。而她那令他难忘的清澈眼眸还是和那一年,他们初见时一样。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那一年高一开学的班会上。他因为不想第一天就迟到早上五点就到了学校。结果因为来得太早教室没开门,他于是去了操场角落的长椅坐着等开门。可他鬼事神差的居然睡着了。结果第一个到的人反而成了唯一迟到的那个。更“屈辱”的是他在尴尬匆忙跑到自己座位时撞到了同学的课桌,并且是两次。
      面对全班同学的笑声,他又气恼又委屈。可在那众多的笑容中却有一个人没有笑他。好比一盒黑色的围棋子里有那么一颗白色的棋子,那么显眼那么与众不同,所以即便他只是匆匆一瞥,那面容却也是那么清晰。原来她不止没有笑他,在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后她的目光就再没在他身上哪怕是稍作停留。
      他从她身边经过时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女孩他似乎在哪见过,可是他死活就是记不起来。好奇怪的感觉,他想。但是毕竟她不属于那种一看就令人惊艳的女孩,所以他当时并不发达的记忆细胞与讲台上的老师并没有给他机会再多看一看多回忆回忆。
      这女孩有点意思。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这人是个傻子吧。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
      缘分这东西有时候就像一个流氓,它要你必须接受的,你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或许他们俩一开始就注定了一段“孽缘”,在开学第一次调座位后,他坐在了她的前面。
      他不是一个老实的好学生,也许是高中男生本能基因里的叛逆因子,他复杂却不太智慧的大脑里虽然有着千奇百怪的念头但唯独没有过想要好好学习的想法。并且伴随着青春期荷尔蒙的第一次火山式的喷发,渴望爱情的种子在他内心那贫瘠的土地上蠢蠢欲动。因为经常在课堂上悄悄的接受金庸先生的“武学及爱情观的指导与洗礼”,他朦朦胧胧的感悟到“郭芙这种女人太危险太可怕了,还是任盈盈或者小龙女这类比较好。”而文静、婉约的女孩在哪呢?他不经意一转头正好看见在写东西的她。她写得很认真,根本没发觉到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她瀑布似的头发倾泻在桌面,她轻轻撩了撩然后用笔盖把头发别在了耳后。她认真的眼神、珍珠般可爱的耳垂、轻轻写字的动作那一刻仿佛就像一幅画一样定格在他眼里。而他心里那些美好的“标签”在那一刻他的眼里居然一一与她融合。尽管这一切很多都是他自己的想象。但那一天的那一刻他似乎开始明白了有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而她对他的感觉依旧是,前面座位的傻子上课老是抽搐一样的乱晃挡着我看黑板,真讨厌。
      其实很多时候他感觉自己还是很“优秀”的,尽管这种优秀并不能得到老师和家长的认可。他爱好很广泛。他喜欢看书,但看的都不是老师口中的“好书”;他喜欢打球,有时甚至打到晚饭都忘记吃;他喜欢画画,虽然都是画一些漫画人物;他喜欢后座的她,趁她不注意悄悄回一点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但是“优秀”的他为什么总是得不到她的关注呢?他辗转反侧,空空的脑袋里那点仅剩的智慧疯狂的分析着谋划着。最后他终于得出了结论:我得投其所好。于是他悄悄的用两包零食探听到她喜欢文学、喜欢听周杰伦的歌、喜欢旅行。因为人身自由与资金受到了可能引起父母采取混合双打的限制,于是他自动忽略了她第三个爱好。他开始着手从一二点入手,可是怎样展示自己的文学天赋呢?他想来想去最终选中了写诗,因为这个最简单也最直接而且最重要的是字写得少。至于展示的方法,他觉得直接写给她太不含蓄了太没情调了。他幻想的是她不经意的发现他的才华因此大而惊叹。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对,刻在课桌上。虽然很多年后,他自己回想起这件事时都会意识到自己当时是多么的蠢,但此时的他却因为这个“高明”的决定而沾沾自喜。尽管这个决定是愚蠢的,可是没想到还真的有效。因为他下课的时间一直在那刻着字,她真的注意到了他的“诡异”行为。趁着他上厕所的时间,她带着好奇心伸过脖子悄悄的想看看他到底在刻什么东西。但当她看见他那些“大作”的时候她真的有些哭笑不得。这诗的诡异与愚蠢的程度与他简直完全匹配。而此后相当一段时间,他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失败。依旧坚持每天在课桌上刻他的诗,而她眼中他笨蛋的形象也日渐清晰,直到那一天......
      因为音乐老师经常“身体不适”需要其他主课老师代课,班主任为了弥补这一遗憾,组织了班级每天中午上课前让文娱委员教大家唱歌的活动。而那一天,当全班同学不管是认真还是敷衍的跟着文娱委员学着唱歌时,只有他依旧锲而不舍的在埋头完成他的“文学界绝响”。这一行为虽然被她看在眼里,讲台上的班主任也是看在了眼里。果然点名如期而至,他被班主任强制要求为全班同学献上一首歌曲。他走上讲台,台下又是班上同学的嬉笑。他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尴尬有点迷茫,之后这些感觉又全被紧张代替。突然他脑子有个念头划过,不如趁此机会......可是,周杰伦的歌那么多,他又该选哪一首呢?这时,他偷偷看了她一眼,而他发现她的目光居然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尽管这时全班同学都看着他,但好像只有她的目光才能激发他的无限灵感。他嘴角微微一笑,他知道也决定好他该唱哪首歌了。可能是因为家族基因在歌唱方面比较好,在他开口后之前都还带着嘲弄笑容的同学们眼神里的东西慢慢开始转变了。
      即使过了很多年后,他和她都还依旧记得那天的那首歌。那天他并没有唱周杰伦的歌,而是唱了一首王力宏的《大城小爱》。
      原来这个傻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她如是的想。

      \"听说你会画画?能帮我个忙么”她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一学期已经过了大半了,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她心里前座那个一开始让她有点讨厌的笨蛋的形象其实已经悄悄的在改变。他回过头,内心有些许震惊而更多的是激动不已的欣喜。她居然找他帮忙?她居然不再是那个面对他一直冰块脸的样子了。可是闷骚的他不能让自己的这种欣喜反应在脸上。一定要镇静、一定要高冷,他在内心不停的告诫自己。虽然他的心狂跳得像刚打完一整场球赛那么疯狂,但他脸上却挂着那故意装出来的高冷与无所谓。“对......对啊,什么忙?”尽管他竭力克制自己,但结果自己一开口却像被水冲毁的堤坝一样崩溃得一塌糊涂,颤抖的声音让他看上去既搞笑又古怪。
      她噗嗤一下笑了,“你是在害怕什么么?我可没打算让你做什么可怕的事。”她打趣道。可是此刻他根本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他一愣一愣的更加像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原来小说里的情节居然是真的。她笑起来真好看,笑得既可爱又清新,仿佛他心中那一朵一直没有开放的百合花在那一刻突然绽放,惊喜得让他措手不及。
      “啊,啊?”他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放心,我只是听说你会画画。我想请你帮我画幅画或者更好的是你教我怎么画。”她微微笑着说。但是随即她在他还没回答时又改了主意。“不,最好还是你能教我画。毕竟自己亲手画的比较好。可以么?你帮我这个忙,我请你喝汽水如何?”他刚想一口答应,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突然犹豫了。其实并不是他不想答应,而事实是他确实能照着漫画书画出一些很不错的动漫角色。可是那只能算是他的天赋,毕竟他没正式学过画画。别说水彩、油画、素描什么的了,他就算是白描在专业人士面前也显得极其业余。万一她要求的是比较专业的东西,而他不会或者不行,那岂不是形象全完了?“嫌弃汽水不够?加三根阿尔卑斯棒棒糖如何?”她狡黠一笑,就像一个讨价还价的小商人一样。但是她眼中那满怀期待的目光却一点没瞒过他的眼睛。他咬了咬牙,“好,没问题。但是我这两天打球伤了手指,可能要等两天才行。毕竟教的时候我还要亲自示范嘛。”“好,成交。一言为定哦。”她开心的笑了。“嗯。”他轻轻点头答应。
      两天后,他利用下课和放学时间开始教她画画。他讲解得很详细也很认真,而她的画画水平也在彼此的努力下有了不小的提升。只是他不知道,有时在他埋头详细的讲解时她偶尔会悄悄抬起头看着他淡淡的黑眼圈微笑。这个“笨蛋”,她微笑着想到。而原本他以为他床头那几本绘画入门的书会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可是他却不知道他那天放学后从书店出来时,她碰巧就在隔壁的小店买完东西出来。
      几周后的一天,她略带神秘的告诉他,放学后她有东西给他看。而他其实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东西了,不过他还是假装很好奇的问她是什么东西。她嫣然一笑,放学再给你看。他微笑不语。
      放学后在操场边缘的长椅上,她小心的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幅已经裱在画框里的画。那幅画虽然与专业二字还是很有差距,不过就一般的普通人来说已经很是出色了。那幅画上是一大片紫色的薰衣草田,在很远的地方有两座风车,是一幅看上去就很安静美好的画。她微笑着问他:“画得还行吧?”虽然她的语气很轻柔也很随意,但她眼眸里流露出的那些许期待的闪烁却没有瞒过他。他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她,然后微笑道:“画得很漂亮。”听到了肯定的答案,她笑了,笑得很灿烂。看着她的笑容他又有些呆住,不过有个细节倒是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你还买了画框啊,准备挂在家里么?还是要送人啊?”此刻开心的她也没有再说这是秘密之类的话,她很轻松的告诉他是要送人的。听到她要送人,他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会不会是送给他的,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把画递还给她,她小心的又收进了书包里,然后转回头认真的向他道了一声谢谢。他正准备说没什么的时候,两个他们同班住校的同学放学后在跑步正巧瞧见他们两个。“咦——原来你们俩......”看着同学起哄,他们的脸瞬间有些红红的。她站起身来,朝着两个同学说道:“想什么呢,你们。”然后又转身对他说,“我先回去了,明天见。”然后飞快的走掉了。两个同学看她走远后又转过头来调笑他“没看出来啊,你们原来.......可以啊,你小子。”他瞬间也是又尴尬又紧张“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唉呀。我也回去了。”然后他背上书包也快步的朝操场外走去,听着身后两个同学还在起哄的声音,他看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想着要是真是他们想的那样该是多好呢。不过貌似与她的关系确实比以前要亲近些了,于是在有些莫名失落后他又有那么一点开心。

      他虽然性格很外向有时候又喜欢装疯卖傻,看似没心没肺的他其实只是将他的腼腆与细腻隐藏得很好。他不喜欢暴露这些他认为是很“脆弱”的东西,唯有面对她时他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他喜欢她,可那一句喜欢却从来没有让她听到,因为他总觉得时机不对,实则很大程度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在害羞与害怕;他喜欢她,可他却从未有超越朋友界限的行为,因为他认为君子当有君子之礼;他喜欢她,可她不知道有一个愚蠢的男生在悄悄喜欢她,因为.......
      暑假了,年少热血的他,在看完《灌篮高手》后难免沸腾。投中两万球的目标让他异常执着,而气温彷佛也在配合他那炽热的信念,热得好像要将大街上的众人融化一般。但就算这样,貌似也挡不住他每天去练球的决心。那一天在父母感叹他能把这股傻劲用在学习上多好时,他又出门了。他照常在球场旁的小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走出超市。
      有时命运就好像一个强盗,它喜欢无情的掠夺走你少有的快乐与希望,然后还在你的面前将那些对你来说很美好的东西砸得稀碎。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难过悲伤郁闷或者更贴切的说法是心痛。他拿着两瓶矿泉水像雕塑一样呆呆的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她,她开心的笑着笑得那么灿烂,可那灿烂不是给他的。她旁边和她并排走着一个男生,那个男生长得很清秀,带着一股书卷气息,感觉他穿上古装甚至都不用修饰就是一个古代的书生。他们互相对视着笑着,看来应该是刚才其中一人说了什么小笑话,他们一人拿着一杯冰奶茶,因为天气的缘故塑料的奶茶杯子上凝结着一层密密的水珠。而此刻他的头上也和那个奶茶杯子上一样,而且都是冰冰的。就在他呆若木鸡的几秒钟里,她发现了前面不远处超市门口的他。她微笑着上前和他打招呼:“嗨,你这是要去打球么?这么热的天气啊。”看着她微笑着上前,他突然回过神来。这一次和她的对话他很难得的说得非常流畅:“是啊。没事,我这人皮糙肉厚的。这点太阳还不算什么。”他对她回报以绅士般的微笑。其实后来他都觉得很惊讶他当时居然会那么镇定的与她谈话。她身旁的男生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微笑着对他点头示意,而她好像没有准备给他介绍那个男生认识的打算,所以他也识趣的没有多问。“那加油哦,争取以后学校的比赛里帮我们班夺冠。拜拜。”她说完然后还对他挥了挥手,然后又转回身与和她一起的男生往前走。他微笑着看着他们走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后,他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原来人在真正悲伤的时候嘴角真的会不由自主的往下坠,伴随着嘴角弧度的下降他的体温貌似也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即便是在三十几度的天气里他感觉想打冷颤。而他的心彷佛被人紧紧握住了一样,发紧得格外难受,并且随着鼻子一股一股的泛酸他感觉双眼好像被雾气蒙住了一样,视线在一点一点模糊。他想长舒一口气,可那握住他心的大手却一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又仰了仰头紧紧闭上双眼挣扎着试图不让泪水流出眼眶,可都失败了。他在内心努力的告诉自己别哭,反复的示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此刻他的情绪好像是叛逃的士兵一样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他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缓缓流在他满是汗水地脸上。他慢慢在街上走着,有一点傻有一些落魄与失意。感受到偶有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他呼的一下把半瓶矿泉水倒在了脸上,也许那些混合着眼泪的矿泉水能很好的掩饰他的悲伤吧,他如是的想。
      也许有时候希望与爱恋就是拿来破灭的。也许有些失败是一开始就注定的。这是那一晚没睡的他得出的人生结论,或许这也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那一天后,他居然开始“正常”起来,没有了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事让她反而有点不适应了,甚至开始有点觉得他不“正常”了起来。虽然偶尔她会不经意间关心询问一下他是不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可他都只是轻轻微笑着摇了摇头。他后来终于从其他人那知道,那个男生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就住在彼此楼上和楼下。两人一起度过了小学与初中,甚至在他们小区的很多大人眼里两人俨然已经是一对门当户对的小情侣。也许这就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吧,他如是的想着。看似不怎么循规蹈矩的他,实则骨子里还是一个传统与腼腆的人。“君子不夺人所好。”他一直坚定着自己的想法,尽管很多时候他难受他不甘,可他自认为也许自己默默忍受才是一种解脱。于是高中三年他们成了朋友,甚至非常要好的朋友,可也仅仅是朋友。
      他会微笑着陪她去图书馆、他会没有怨言的帮她从小超市里带东西、他会看她认真的画画,有时候他高兴了也会和她一起画,但却很少看他画过。他陪着她做了许多事情,可唯独他从来没有一次放学送她回家,哪怕她偶尔会邀请他放学一起走,可他都找借口拒绝了。于是久而久之她也不再提这事。
      毕业了,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以朋友的身份与她相处,他有了一种感觉,也许彼此能一直只做单纯的朋友才是彼此间最好的距离。不会太远也不会太暧昧。看着毕业照上的她,想着也许彼此从此就真的天各一方了。可能很难再见面了。也许做一辈子朋友也不错吧,可真的只是想和她做单纯的朋友么?他笑了一下然后将毕业照小心的收进抽屉里,像是释然又像是难受。

      走廊上,他和她还有一段距离。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开始低着头快步往前走。而她则迟迟没有挪动脚步。他内心估算着彼此的距离,五步、四步、三步.....终于在距离彼此两步的距离他抬起了头,她的眼里是悲伤么?或者是恨意?亦或是不甘?这一次他终于没有看透她清澈的眼睛里到底映射出什么样的感情。他不敢再迟疑,在对她做了一个礼节性的微笑点头后,他与她擦肩而过。那一瞬间那挡住窗外阳光一闪而过的身影让她有点措手不及,她很想回头叫住他,可她没有。毕竟他真要故意错过,溢出眼眶的泪水与已经花了的妆也挽回不了什么。原来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一根筋的笨蛋,她想着。
      她:笨蛋、混蛋......
      他:对不起......

      大学了,他一开始以为彼此会身在只有短信电话可及的距离。可缘分这个流氓好像并不打算就这么如他的意,他们都进了省城所在的大学。尽管学校并不一样,但距离却是说远也远说近也近,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当他告诉她,他在省城读大学时,她心里有一丝莫名的高兴。也许是好几年的好朋友以为要离别,结果还仍留在自己身边的喜悦吧,她想着。
      在那个微博还没普及的年代,她喜欢在他□□空间上给他留言,甚至“威胁”他不回“踩”就去他的学校揍他。他笑着回复她,一定一定。您看我这上有老的,您就放过我吧。她开玩笑的说着:那你什么时候准备下有小啊?大学那么多美女,你可别挑花了眼。他微笑着看着她的留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喜欢看她在网上写的一些随笔文章,写得很出彩,感情很细腻文笔很美。虽然他也尝试着在网上写一些东西,但大多依旧“狗屁不通”。但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他写的东西,也许是不忍心打击他的信心。她从来没有嘲笑过他写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反而鼓励他多写写多看看。老实说,他其实知道自己什么水平,经她这么一鼓励他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感动。
      也许某些感情就像一支香烟,只需要有火焰点那么一下就会一直燃烧下去,难以自已。他可能万万没想到,网络会成为那一簇令他难忘的火焰。在网上他可以和她很轻松的诉说很多他想要说的,因为没有了彼此在身边的尴尬与紧张。他要表达的比与她面对面说话时要流畅了太多。他可能也没意识到,在网上他们居然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成了他冷笑话练习的对象,而他也经常充当她倾诉烦恼的好听众。他喜欢在她诉说烦恼与最近身边的新奇事件时一言不发。偶尔她会质问他,她辛辛苦苦打了那么多字,他不会没在看吧这时候,他会微微一笑然后回复她:你说吧,我一直听着呢。其实可能会很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经常会因为他这小小一句话而感动。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一天上午没课,他照常翻看着他和她彼此聊天留言的记录并回味着。突然有一条新的留言回复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条回复并不是回复他的,而是回复给留言的她的。“原来你是这里的常客。”其实从第一眼看见这个回复的内容和那个人的头像他已经七七八八猜到了对方到底是谁,不过出于礼貌和求证他还是礼貌的问了对方是谁。
      “你好,我叫哲。我们以前见过,不过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我还记得你,‘灌篮高手’。”看见他的回复,他自嘲的笑了笑。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那种心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后来经过一些谈话他知道了阿哲原来也在省城读大学,而且和她读同一所。原本他并没有打算和阿哲做过多的接触,但让他包括阿哲也没想到的是,在两人随意寒暄的聊天里居然发现了很多共同的爱好。就这么一来二去,他们居然也成了好朋友。也许缘分这流氓真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吧。于是之前很多时候的两人会谈有时会变成三人,不过有一点倒是没变,三个人里他依旧经常充当的是那个听众的角色。确实,学识渊博的阿哲与文艺气息浓厚的她很多时候“高谈阔论”时他是不知道说什么的。不过他也安得自在,在他看来能听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貌似也很不错。阿哲这人虽然看上去很浓重的书卷气息,不过却经常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幽默感。虽然他和阿哲渐渐熟络,不过两人在没有她聊天时好像心照不宣的会避开一些话题,那就是关于她。
      那一天,他记得是三月六号。阿哲在网上说他没钱快要饿死了,她然后也说没钱快要饿死了。他看了看口袋里仅剩的二十几块钱,然后笑着说,我们要不比比看谁先饿死。她说肯定是阿哲,因为阿哲父母去外地出差几天肯定忘记给他打生活费。阿哲说也好,不是她就行,她万一饿死了她父母肯定会怪他没照顾好她。他:默然。
      那一年,他的父亲做生意亏掉了很多钱,家里的积蓄基本赔光了。他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很多时候他甚至主动告诉父母自己很节俭而且有时去做兼职,身上还有钱不急着打钱。其实他的父母也知道他肯定过的不好,只是没有去拆穿他。但他父母可能并不知道,他们的儿子有时会靠两个面包度过整整三天。
      三月七号,他的电话突然响了,她叫他在他们学校大门接她,她就快到了。他听着她的声音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一声不吭的跑来找他。在呆呆的楞了几秒后,他火速收拾了一番然后匆忙的出了寝室往校门跑去。看着她走下公交车,他微笑着。经过一年多的大学,她更会打扮了,也更漂亮了。看着眼前的她,他甚至有一点记不清她高中时的模样。他带着她参观他们学校,看着很多经过身边的女生。她笑着问他,大学里有他中意的女孩子么?他摇了摇头开玩笑的答道,要是真有,哪还有时间来接她。她笑了笑,然后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经过一家奶茶店,他问她要不要喝奶茶,她爽快的接受了。那时两杯珍珠奶茶还很便宜,才十块钱。他费劲的翻了翻兜里,然后摸出了五个硬币和五张一块的。她看了看付钱的他又看了看桌上的零钱,没有说话。喝着奶茶,他问她为什么喝珍珠奶茶一直不加珍珠。她告诉他,单纯的奶茶很好啊,自己不喜欢加那些其他的东西影响口感。他笑了笑,然后又问她不是明天她才该放假出来么,怎么今天就出来了。他这一问突然有点把她难住了,她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然后又摸着小脑瓜想了好半天。他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在一旁笑而不语。好一阵子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呵!你才是妇女呢!”说罢作势要拿手里的奶茶扔他,他笑着说,你可想清楚了,扔了可就没得喝了。看着她气呼呼又其实舍不得扔的样子,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惜。心里那句,你扔了也没事,你还可以喝我的,始终没有说出口。
      两人在校园里走了好一会,在经过工商银行后,来到了拐角的一家乐器店。他突然示意她一起去看看。店里的门口处有一个看上去很不错的音乐键盘。他突然看着她微笑起来,她疑惑的看着他问他干嘛。他没有回答她,然后径直走到音乐键盘前。在他弹出好几个音符后,她好不惊讶。原来在以前高中他和她的某一次谈话里,她说以后一定要去学钢琴。她觉得《我的野蛮女友》里女主角弹的《卡农》和弹琴的样子简直棒极了。于是后来他悄悄的去学了怎么弹《卡农》,虽然他对音乐根本不在行,甚至连乐谱都不会认。不过始终是不负苦心人,在反复只练这一首曲子的情况下,几个月后他终于是慢慢熟练了。可是高中的时候他却从来没有机会弹给她听,她也完全不知道他居然偷偷练了好久。她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他弹着,直到他一曲弹完。他看了看她然后说:“还可以吧?虽然不是用钢琴弹的,你也就凑合着吧。”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看着他静静的微笑着。即使过去了很多年,他依旧记得那时他彷佛在她眼里看见了明亮的星辰。
      后来两个人又到学校周边逛了好大一圈,他本来邀请她回学校吃了晚饭再回去,但她拒绝了。她开玩笑说,下次等他预定好附近最好的饭店再陪他共进晚餐。他其实不知道,他故意走开向同学借钱打电话的事她明白的一清二楚。他送她上了公交车,上车前她随手递给他一本书,是
      安意如的《观音》。“喏,礼物。我先走啦。拜拜。”一直目送她坐的车子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慢慢往回走。走着走着,他突然有一点想哭,不过他还是忍住了。看着那本书里夹着的一百块钱和一张写着“别饿死了,大笨蛋。”的纸条,他觉得这时可能微笑才是她想看到的吧。

      从那天起他渐渐放下了以前坚持的想法,他很想告诉她,他如何思念着某人。他很想问清楚她和阿哲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如果问了结果会如何呢她和阿哲是在一起的,那他到底又算什么?她和阿哲如果并没有在一起,那她又会接受他么?阿哲又算是什么?她的朋友?或者她也只是把他当作和阿哲一样的朋友一时间他很想问却又害怕知道答案。他犹豫着、小心翼翼着。他想试探着去慢慢走进她的心里世界,可每当他触碰到那扇心门的边缘时他又犹豫的缩回了手。于是他又在这种和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和她相处了好一段时间。直到那件事......那件让他后来可能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事。
      那是他大三的一个晚上,他正坐在书店里看书,看的是韩寒的《杂的文》。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她发来的。
      “阿哲给我告白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回她“那你答应他了吗\"
      “我告诉他,我爱的是你。”
      这一条信息让他沉默了更久,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也许真的该做一个选择。也许以前的他会马上回她,我也喜欢你。可是......

      三天前,阿哲突然邀请他去他们学校玩,顺便一起吃个饭两人聚一聚。面对阿哲突然的邀请他想了想自己刚好没什么事情要做于是就欣然答应了。两人见了面,随便聊了些近况就去吃饭了。吃饭的时候,阿哲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这一点他也有所察觉。只是阿哲不说,他也不问。吃饭吃了好一阵,中间两人还小喝了一点酒。吃完饭,他准备和阿哲告辞回去了,但阿哲却邀请他去寝室坐一坐,并说有些话想和他说说。其实阿哲这么一说,话题相关的内容他就猜到了。于是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两人便开始一起往阿哲的宿舍走着,这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
      到了阿哲寝室,里面没有人,看来阿哲的三个室友应该是都出去玩了。阿哲让他随便坐,然后递给他一杯水。他观察着阿哲的位置,上面放了很多阿哲与她的合照。有幼儿园时期的、有小学的、初中的......一直到现在。照片上她或是开心的大笑、或是可爱的嘟嘴、亦或是假装的生气......相片的相框在寝室的灯光下反射着因为经常擦拭而没有灰尘的光。在阿哲书桌旁的柜子上还挂着一幅让他很眼熟的画。那幅画上画的是大片的薰衣草田,远远的还有两个风车。看着他盯着画出神,阿哲解释着说这是她高中时送自己的生日礼物。然后还给他介绍了那些合照的时间与背景。他在一旁听着默不作声。介绍完照片,阿哲看着沉默不语的他,突然问道:“你喜欢她么?”他看了看阿哲平静的脸然后说:“我喜欢她。那你呢?”阿哲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当然也喜欢她。可是你爱她么?”阿哲这一问让他有点茫然,他爱她么?爱她和喜欢她有什么区别么?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样子,阿哲抽了张椅子坐到了他的面前,然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有一点不自然了才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在我看来,爱不是单纯的一种情感,它包含了喜欢、宽容、责任、希望甚至信仰。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爱她或者只是单纯的喜欢她,但至少我很肯定我爱她。虽然她曾经告诉我,如果不是我和她从小就认识,彼此太过熟悉彼此的优点与缺点,她一定会爱上我。可是我并不打算就此放手。也许今天她依旧不会爱上我,但我可以等待明天。你知道我为什么考上了重点大学却没有去而来这个学校么?因为这里有她。你知道她从来不吃蘑菇类的东西,可你知道么?她是因为小时候在外面玩的时候吃了有毒的蘑菇差点死在我送她去急救的路上。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晚上出门么?呵呵,因为她从小路痴,晚上灯光一变,说不定她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穿凉鞋么?因为......”阿哲后来还说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但渐渐的那些事情在他听来是那么的刺耳,他很想大声的向阿哲说一声:够了!可他却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去嘶喊,阿哲爱她。他又凭什么去阻止有人爱她?从阿哲寝室出来后,他其实也在思考着自己是否真的爱她。可是思来想去他并不能确定,在阿哲的坚定面前他的感情原来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也许真的该做一个选择了。

      他思考了至少二十分钟,而她在那条短信之后也并没有再发来其他短信。
      “为什么是选择我呢?”他最终还是问了他本来不该问的话。
      他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发了新的信息过来:“因为有个人会傻到因为我的一句话去偷偷学很久的琴;因为有个人会傻到熬夜看绘画入门来教别人画画;因为有人会傻到抱着篮球一边哭一边用矿泉水浇脸;因为‘你说吧,我一直听着呢。’是我听过最温暖的话。”
      原来他们都是面对感情那么清楚明白的人。可我自己呢?看着她的短信他悲伤的想着。很多她期待的东西,看来我根本给不了她,她选择我真的是正确的么?其实直到好几年后他才想清楚这件事,原来感情面前根本没有正确与错误的答案。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用尽全部的勇气与毅力完成了一件“傻事”,他写给她“其实最合适的也许早就已经在你身边,别等错过了才回头。”
      “这算是你的答案么?”
      “嗯。”

      某些感情就像一支香烟,只需要有火焰点那么一下就会一直燃烧下去,难以自已。可是当一切燃烧殆尽后,星火开始渐灭,剩下的烟尘只能慢慢淡去消散。后来她和他的联系彷佛有默契的变少了,聊天的内容也越来越无关痛痒,直到某一天他们彻底消失在了彼此的世界里。他偶尔能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有人说她好像后来和一个学长在一起交往了,也有说她一直单身着的,还有说她准备考研究生的。不过大多是道听途说并不靠谱。他只直到有一件事是真的,她要出国了。是阿哲亲口告诉他的。
      再后来好些日子,他只能在回忆和照片里想起她。她删掉了网上所有的记录与文章,他也不知道她电话号码是否也换了,因为他也没什么勇气打给她。他后来也删除了和她所有的过往,只留下了她的电话号码。也许命运就是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家伙,在你做了一个选择以后,之前还很亲密的两个人转眼间想彼此像陌生人一样见面再打一声招呼都很难。
      某些人因为害怕伤害所以选择不爱,而更多的人却因为彼此相爱却选择了互相伤害。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阿哲:“你爱她么?”他:“我很确定我很爱她。”可是没有如果。

      走廊的尽头,在他们彼此都再也看不见对方的拐角处,他靠着墙壁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然后慢慢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香烟并缓缓点着。他以前从不抽烟,因为她讨厌烟味。可在那之后,他渐渐学会了抽烟。就在刚才,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转过身去再一次牵过她的手,然后紧紧抱住她、用尽所有的力气的抱住她。但是最终他没有那么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好呛啊,呛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想着。可是他并没有咳嗽,只有一点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流到唇边。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尝到这种味道的泪水是什么时候了。他闭上了双眼,试着不再流出这种泪水,然后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让自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一瞬间他突然有点想嘲笑自己,原来当初死活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他居然已经可以很自然的做到了。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那首一直不曾改变的《卡农》。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那个已经五年未曾联系过的号码。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按下了接通键,但是他没有说话,而电话那一头也出奇一致的保持着沉默。就这样在彼此僵持沉默的过了两分钟后,电话那一头传出一个微微颤抖的声音,那个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林弦......”
      他还是没有说话。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就在走廊对面的尽头看着这边。但是他不敢走出这个拐角,尽管只有一米的距离,但他却跨不出那一步。他怕一旦走出去就再也难以回头.......
      “对不起......柳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体内挤出了这句话。然后挂断了电话,他不敢他害怕再听到电话那头她哭着呼喊他的名字。突然,他感觉到右手食指与中指间传来一阵带着灼热气息的疼痛感,原来刚才他点燃的香烟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烟头星火的热量透过过滤嘴传递到了两指之间。他轻轻将两指松开,烟头应声落地,而此时烟头的星火缓缓地开始自己冷却,终于在飘散出最后一缕青烟后它熄灭了。
      他轻轻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而手机的桌面图片也在关机前一闪而亮。那张桌面图里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站在一片薰衣草田里,他微笑着向他的右边伸着他的手,而在离他右手三米左右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穿着白色的婚纱,也微笑着看着他。而那笑容是那么明亮那么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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