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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陆君曼修和愣子苏群 ...

  •   回到酒店,躺在床上脑子依然很乱,尽管理智告诉我要赶紧休息,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的起伏。我忽而想起了至今未到的薄展,她外号叫“金子”,她的出众外表和娃娃音让她成为众多男人追捧的对象,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闪闪发光。她自己对这些不在意,说自己叫“金子”是因为金箔总是延展性很好,三教九流都有她的好友,她的触角可以伸的很长。那个经常出现在她身边的贴身侍卫叫孟轲,薄展叫他胖子,我们有时候也叫他“胖子二叔”,因为他在家行二,又总是爱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其实这两个人没有一点正经的样子,总是插科打诨,遇事也总是一副“我早知道会是这样子”的表情。

      扎玛个性很强,当年和云逸、柳莎并称经管院的“三姐”,那些自以为是的男生见了她们也表现的乖乖的,一口一个姐的叫着,风头十里外都感受的到。如今柳莎不再与我们联系,云逸总是一副冷漠,只有扎玛,总是觉得我对旧事不忘,一心一意的怨恨着我。我想,能长久的被一个人怨恨也是好事,起码说明我还没有被遗忘。

      曼修的离奇失踪在我看来,又是她释放的某种烟幕弹,只是不知道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她通晓历史,常常讲故事给我们听,有一次讲到洪承畴,她说:“他那么爱惜自己的衣服,何况是性命。”这句话给了我启发,我悄悄的注意到曼修很爱惜自己的身体,隔三差五便去一趟蒙医馆,提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回来,我猜那可能是她保养身体的一些药吧。一个这么爱惜身体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抛弃这个花花世界呢,何况性命这东西一辈子只有一次,失去了可就再回不来。

      在接风宴上有一件事我没有说起,曼修失踪前的那天的确联系过我,她发短信给我说:“苏群,你是否有过那种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傻逼,为了某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去坚持,但最终还是水中捞月呢?”这句充满玄机的问话,经过我的满腔心事一搅,压抑的气氛弄得我整夜难眠。我思虑再三还是问她:“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这样说?”至今未见回音。我满以为这是曼修无数个醉夜之中的醉话,可没想到这竟是一条类似遗言的临别赠言。

      关于曼修的记忆像是堆在满仓粮库中的谷子,记忆之门一旦打开,它们就悉数涌出,我现在就挑一粒来讲好了。

      2006年8月16号,这天是如此清晰,以至于随时随地有人问起我,我立马便可以答出我的入学时间。新生报到那天,我极力想甩开父母,跟他们说,“你们也该撒手啦,你们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吧,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我自己去办入学手续。”

      他们讪笑了几秒,最终看着倔强的我背着书包走向了新生报到处,把他俩晾在了呼市特有的夏季明媚刺眼的阳光里。

      呼市的明媚阳光是我美好的回忆,那里面有校园林径边的杨树随风抖动的“哗哗”声,有馨安给我带来的撒着桂花糖粉的软糯凉糕,有她的背带裙和粉红色T恤,有我和她在树荫里相伴的亲密。此后的岁月中,每当生活陷入某种无法自拔的忧伤,我想起那阳光,就会燃起心中的美好,鼓励我继续前行。当然这是后话,现在新生苏群要忙着去入学。

      像一切菜鸟一样,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的捏好各种证件,客气的叫所有人“老师、学长、学姐”,战战兢兢的填一切表格,生怕一个错别字落下笑柄。或许我的紧张太惹人,在我反复叫了一个学姐“学长”五次之后,她忍住笑,叫来了远处墙角荫凉里的一个人:“曼修,你过来辅导一下这个小学弟,后生太紧张了,我怕他晕过去。”我怯怯的一瞥,一个瘦长的身影缓缓向我走来,可她并没有接近我,只停在桌子前对学姐说:“喂,蒋心荃,你有没有搞错,我不是你们学生会的人,你凭毛支使我,况且我在等人。”我紧张的听她俩对话,生怕一表态就不知道惹到谁。但蒋心荃没有跟曼修争执的意思,抬起头来两手一摊无奈的说:“老大,你是不是忘了暑假之前嚎了半天要过来帮忙,真让你出力的时候你又用这种话怼我。我问了你两天了你等的人是谁,也好帮你留意一下,你怎么也不肯告诉我,那你说我以后还信不信你了?”曼修抿嘴笑了一下,对她说:“好吧,我也不确定她今天来不来,既然尊敬的秘书长让我出力,那我这尊佛就度一度眼前的有缘人吧。”蒋学姐调皮的伸了伸舌头,示意我跟着曼修去吧。曼修也不招呼我,摇摇摆摆的向填表区走去。那样子,似乎我是个书童跟着自家少爷在大街上闲逛。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穿着男式牛仔短裤和宽大白T恤的学姐有什么不同之处,更无从提起她的显赫家世,只觉得她的目光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但随即浮现的笑容又让人觉得温暖。这些年无论我们关系如何变化,我对她的印象始终保持在初识的那天下午,她的宽大白T恤像一面旗帜占领着我脑海中的制高点。

      那天我们并没有聊很多,她也没有像其他迎新的学长那样教育我要好好听课做笔记之类,只是淡淡的跟我说:“大学四年就是来开心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和觉得开心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你要是真的能听进去我的话,过几天军训,每个班级肯定会推选出一男一女两个联络代表负责军训期间的各种杂事,你一定不要去,那样会影响你的生活。”我一脸茫然的点点头,心想这种出风头的事压根和我不沾边,从小到大只要引人注意的事,我基本没有干过,我的妈妈常说我是属狗肉的端不上桌。

      很快,曼修带我办完了所有手续,我道了谢准备转身回宾馆,曼修叫住了我:“那个…”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冲我挥挥手便转身离开了。住进宿舍我才知道大家都留了接待学长或者学姐的电话号码,而我,只得到了她的名字。

      就这样,我和曼修完成了第一次见面,开始的一段日子我虽然记得她的名字和长相,却无论如何没有去亲近她的欲望。她也并不缺少我这样一个低级学弟追随左右,因为碰到她时,她身边都是学生会那群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在低声下气的和她说话,我见到这种场景,远远的避开来。她就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那样,难以接触。

      在内蒙话里,愣子和傻子的意思差不多,更带一点年轻人的莽撞在里面。军训是大一新生的噩梦,由于我实在搞不到假条证明我头疼、头晕、低血糖、日光过敏,也不会在站军姿时忽然晕倒,所以我只能苦逼的和一大帮小伙子站在整个三连的最后一排任凭风吹雨淋。最后一排的好处在于,一转身,就可以看到背后五连的小姑娘们。天知道我是有多期待每天教官喊“向后转”,那种小兴奋比教官喊“解散”还要美好。

      其实站军姿、跑早操、唱军歌这些内容都还好,唯一让我头疼的是内务,不知怎的,每次大检查我的名字总要出现在大白榜上,名字后面还要画一个令人难堪的叉号。后果就是别人去吃饭,唯有我和我那一排头顶叉号的兄弟们在操场上抱着被子罚跑。操场中央立着一个学长,幸灾乐祸的高声叫着:“还有五圈…还有三圈…把头抬起来,腰给我挺直喽,要不然再加两圈。”

      果然有一天,带队的辅导员要选联络员了,别的班都是推举,轮到我们班时,王老师问:“哪个是苏群?”一霎时,所有的目光都盯着我,仿佛我很有门路的已经打好了招呼一般,弄得我难堪的想钻到地下去。我出列,王老师问我:“你愿不愿意当这个联络员?”我说:“不愿意。”王老师问:“为什么?”我说:“这会影响我的生活。”一切都按照曼修叮嘱的那样回答。王老师没有说话,示意我归位,开始让大家推举。后来我才明白,这些都是曼修跟学生会关照的结果,她说觉得我有些胖多跑几圈能减肥,至于联络员那件事嘛,主要是看我有没有把她的嘱咐记在心上。

      如果我接下那个联络的差使,我会顺理成章的成为班长或者学生会干事,这已经是大学的潜规则了。我还会先一步拿到所有女生的联系方式,会认识所有的行政老师,发展党员、推优、奖学金这些美好的事情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然而这一切被我的“不愿意”吹成了泡影。从那时起有人窃窃私语说我是个愣子,我只能装作听不见,留下他们去讨论。但不久,我的名字又出现在了学管会纳新的名单中,又有人开始讨论,说怪不得人家苏群不愿意干这个差使,原来是嫌级别低啊,学管会多牛,校级的组织,什么院级班级的职务人家才不要呢。当时的我只会傻傻的听,也想过多请大家吃几顿饭来消除一下误会,但结果适得其反,我就索性任由他们去说吧。

      还记得去学管会报到那天,曼修迎接了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很听话啊,我看中的就是你这种品质,以后跟我混吧。”接下来她给我介绍了德吉、南斯玛,还略带戏谑的跟我说,你可以简称南斯玛为南斯,她有个外号叫“斯特朗南希”就是很强壮的女人的意思。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一下子就和在学校里到处吃的开的蒙古人混在了一起,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最初接触到这个团体,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他们的每周一聚。具体的时间地点曼修会发短信通知大家,在那天大家都要推掉手中所有的事情全心全意的参加聚会,我和扎玛、云逸就是在这种聚会中慢慢熟识起来的。想象一下一群热情的蒙古少年,每人进饭店大门的时候都带着一阵风,点菜的时候纷纷怪叫:“羊肉串先来50个,每个人50个,如果今天有烤羊背那就再加个烤羊背!”几乎每个人都不会空手前来,或者带几张新鲜奶皮或者带上两瓶白酒,德吉的道具总是一个油黑发亮的牛皮酒囊,里面装满了奶酒,他进门会先把酒囊递给曼修。而我,什么规矩都不懂,只带着曼修的短信,笨手笨脚的寻找房间。

      记得第一次参加聚会,我有些紧张,一个汉人突然的混进来,让其他人也表示有些不可理解,曼修还是坚持着让我去,并用汉语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好安达,你们不接纳他就等于不接纳我。”态度如此强硬,让我心生感激,只能赶紧适应那种浓烈的聚会氛围来报答她。

      这群蒙古人给我的最初印象是豪爽,聚会等于不醉不归。开场之前,为了迅速进入状态,大家会先喝上一些白酒,曼修为了照顾我,让我自己单吹两瓶啤酒。“随意一下就行。”德吉操着生硬的汉语递给我酒。他管这个能把我的胃瞬间顶炸的建议叫“随意一下”。一时间二十几双真挚的目光向我投来热切的期盼,后来在热情的《祝酒歌》的大合唱中,我吹完了两瓶,胃里便开了锅,扔下酒瓶我直奔洗手间去扫射那些便池。这个梗在以后的数年间被当做一些酒局的开场,大家见我都会说“随意一下”。在一场又一场的聚会中,我真的对开场酒越来越随意,从面不改色的吹完两瓶,到最终和大家喝同等量的白酒,他们最终心服口服的接纳了我。

      蒙古人喝酒必有歌声,一开始我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里听他们用蒙语唱,曼修鼓励我加入时,我推却说不会,她却说没关系,跟上节奏就行,没人会计较你词唱对了没有,你不能游离在大家之外啊。就这样,大学四年,我的满分技能有两项——喝酒和唱歌。当我又回到山东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我发现家乡的人好像缺少这种热情,他们彬彬有礼的互相劝酒,并不对我的唱歌提议感冒,我总是在想入乡随俗吧。其实我更怀念的是蒙古人聚会时的那种酣畅淋漓,那才叫生活。能够见识到这样的生活,我很感激那个叫陆曼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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