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月心》玉有荣嫣

11、故地

　　天终于放晴了。
　　今年的冬天仿佛来得格外早，从旧历十月开始，大雪就一场接着一场地下，到处银装素裹，远处的山整个儿是白色的，树上挂满冰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十分好看。湖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地上的积雪大约有尺余厚，一脚踩下去，几乎没至膝盖，须得用力往外拔。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不见一只飞鸟走兽，端地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百合谷外的山道上，有两个娇小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往上爬，山道崎岖，积雪深厚，二人走得十分吃力。
　　前面的少女停足抬头往山上看看，回头对另一个少女说道：“再坚持一下，不远了！”
　　后面的少女累得脸色通红，头发上散发出腾腾热气。她喘着气问道：“小姐，咱们干么要到这鬼地方来？……啊---”她一个不留神，脚下就打滑了，身子向山下滑去。
　　前面那少女见状惊呼一声，回身就去抓她的手，二人抱作一团，雪球一般向山下滚落，直滑下十几丈远方才终于停了下来。前面那少女扶起同伴，慌忙问道：“玉棋，你没事吧？”
　　这二人正是霍月心和她的贴身侍女玉棋。玉棋撇嘴欲哭：“小姐！你摔疼了么？”
　　霍月心掸掸身上的雪，又替玉棋理了理散开的衣襟，安慰她道：“雪地这么软，像棉花一样，一点不疼！走，咱们继续上山，争取天黑之前到那里。”
　　玉棋替霍月心揉揉肩，又揉揉膝盖，点头道：“好！”
　　主仆二人携手朝山上攀登，汗水打湿了头发，雪水打湿了靴子，一路摔了好几次，终于到达目的地。站在山洞前，玉棋不解地说：“小姐，咱们千辛万苦地爬上来，就是为了来这里？”她忽然灵机一动，悄声问道，“这洞里不会藏着宝藏吧？”
　　霍月心白她一眼，缓步走了进去。山洞里黑漆漆的，她取出火折子晃着，打量着洞内的一切，不觉神色暗淡下来。洞内还残留着之前未燃尽的木柴，她点着火堆，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那日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却又早已物是人非了。洞壁上有微弱的光芒闪动，她走过去，发现是三枚银针，那时许荷影放暗器偷袭她，是他挺身而救，抱着自己摔倒在地……她暗自笑了笑，掏出帕子将那几根银针拔下来包好放进腰间。
　　玉棋在洞内转了一圈，见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走回来蹲在地上烤火。她取出背囊里的干粮烤热递给霍月心，“小姐，吃点东西吧。”
　　霍月心坐在地上，接过干粮慢慢吃着，玉棋自己也吃了，又将二人湿透的靴子烤干，将旁边的一堆干草铺平，向霍月心道：“小姐，睡吧。”
　　霍月心走过去躺下，玉棋脱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柔声安慰道：“小姐你睡吧，我守着你。”
　　霍月心拉着玉棋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躺着，伸臂抱住她，“我们一起睡。这里隐蔽得很，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用你守夜。”
　　玉棋心里一阵难过：霍月心从前是尊贵的长公主，自己从来都是睡在她榻前的地上守护着，谁知天降大祸，她从高高的云端跌落凡尘，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啃干粮、睡草地，还抱着自己一起取暖，面上看着十分平静，心里不知有多么痛苦多么难受……玉棋哽咽着低声喊道：“公主……”
　　霍月心淡淡说道：“世上再没有常乐长公主霍月心，她早在半年前就淹死在明镜湖里了。”
　　玉棋紧紧捂住嘴，生怕自己哭出来。她不敢再提起过去，生怕惹得霍月心伤心，半年前的那一幕幕人间惨剧仍如烙印一般印在她的脑海里，从未有片刻忘记。
　　玉棋强迫自己入睡，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阵哭叫声惊醒。霍月心仍是睡着的，只是她神色痛楚泪流满面，如被梦魇一般喊得声嘶力竭：
　　“叶郎！叶郎！……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