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之孟烦了的禅达岁月》碧水绕夕阳

53、第五十三章

　　自从送走了雷宝的后人，我似乎从一个冗长的梦中醒来。彻骨的寂寞从心头漾进灵魂，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从此世间终究只余我一人，世界似乎突然间安静得可怕。我终于一无所有，只剩一具在时间中虚耗过度的躯壳，迷失已久的魂魄游走在真实和虚幻之间，这样的认知让我无比的沮丧。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去过南天门，不仅因为没有归属感的空落，还有日益沉重的脚步，这让我只能徘徊于房前屋后而无力远足。现在，我像父亲当年一样有了大把的时间流连后院于的‘世外桃源’。从前我一直以为这是我那郁郁不得志的父亲逃避喧嚣的唯一办法。直到现在我才幡然醒悟，如果说古人采菊东篱是无奈，那么眼下的一庭新绿也只不过是掩藏衰败的慰籍，仅此而已。

　　相对于我的失落，反而家里却在我来不及发现的时候，悄然间变得热闹起来。从前要以月甚至是年来计算的家庭聚会，渐渐缩短为周，甚至是几天。他们把热闹发挥到极至，反而由于太过用力而表现得刻意十足。

　　我怎么会不知道，当我不在视线之内时，他们的笑容会被深深的担忧所取代，这两种来回切换的状态，十分笃定地在说：时日无多。对，就是这四个字，他们不肯吐出的字眼，却是我在漫长的生命里等待了很久的结果。

　　所以他们看到，一个生命以秒计算的老头子，胡乱的哼着二人转、莲花落和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拼凑来的调子在一片生机之间荼毒着或是娇艳或是素雅的花花草草。剪累了，唱累了，我就会一屁股砸进园子中央的躺椅，摇着大蒲扇望天，没多久扇落人酣，美么滋的打着不大不小的呼噜杀尽一园风景。

　　今天的日落格外的美，我又躺在躺椅中仰望天空。云不紧不慢的翻卷着身姿，披着夕阳裁下的余晖，给日暮所招至的清冷增添了最后的暖意。虽说如此，却依然挡不住渐渐逼近的黑暗。暮色轻掩，携着风滑过山边。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它泛滥，突然鼻子被捏住，我不得不张开了嘴去用力呼吸。

　　一定是孙子的宝贝儿子又跟我这个老头子开玩笑，我用手去拍那只淘气的爪子，“小东西，再跟老太爷混闹我可就要用打蛇的杆子打你屁股噢。”我的话竟然招惹到一片笑声，我猛地睁开眼睛，竟然是一张小眼眯眯的脸，不怀好意的贼笑着，“王八盖子滴，你是哪个的老太爷噢，是不是皮痒得很，老子们踢你的屁股还差不多呐。”

　　“就细的啦，辣子，烦啦唱的莲花落真是太难听的啦。”“可不嘛，二人转是这样唱的吗，老不死的瘪犊子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这么简单的玩意儿还没学会。”“没道义，烦啦现在可是个老人家，你们还是不要太过火了。”“有良心的没，老子这么多人来接他，还要八抬大轿不成。”“就是，龟儿子又不是哪路大姑娘，起来起来，自己走。”“好啦好啦，你们这群小猴子也么得闹啦。”“我说兽医，你做啥子还护着他呐，你看他这张枯面皮，比你还来得老呐，现在你也得管他叫爷爷。”

　　在一片声讨里，终于有人伸张正义了，“要不得罗，你们不要欺负他，他现在是个老爷爷的，走不快，不要催嘛。”“来来来都让一让啊，瘪犊子玩意儿还跟我们装大个呢，老子一拳就把他打回原形。”一片起哄起中，有人打了人响亮的嗝，“饿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就这样呆着，傻笑着，任由一帮瘪犊子推着搡着捶着捏着，他们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不是吗，这是真的吗？众多的魔爪之下，有人奋勇的把我解救了出来，并且把我推到了自己瘦小的身影之后，操着好听的川音，“不要再闹的噻，他啥子都不会说了，别吓到他。”话音还未落，醋意十足的四川腔不满的嘟囔，“挨球的死瘸子不会这么没搞头的……”他的抗议很快遭到了喝斥，“啥子都不许再说了。”“你晓得的这个死瘸子他……”“不许说。”“可是……”“就是不许说……”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在就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争论，其他的人渣依旧没停止对我的骚扰。我开始躲避他们的鬼爪子，却止不住脸上溢出越来越多的笑纹。慢慢的，我的身体在变轻，在升腾，这种熟悉的感觉，这是平生的第二次，然而却又截然不同。

　　在这群瘪犊子的簇拥之下，我终于寻回原来的模样，被抚平了皱纹却也扫净了曾经的戾气。如果我肯回一回头，躺椅上的我睡得安详，只是有一滴不安份的泪，逃出眼眶，在夜色中划成一道流星，悄然跌落。

　　我从来没这么快乐过，我和我的生死兄弟们一同飞上天空，穿过夜幕中的禅达，俯瞰我们曾泅渡过的一江浩荡，没有恐惧，没有苦难，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比生更安逸，比死更释然，摆脱了尘世的一切羁绊，我终于拥有了自由的灵魂。不用刻意去寻找，我们无一例外的朝向南天门的方向。

　　夜色阑珊，我却清晰的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他们无一例外在微笑，他们曾穿梭于炮火和枪焰之间，如今在青山绿水之畔静静守望大好河山。在许许多多个身影之中，我还是轻易就找到了他，还是那副欠收拾的德行，以至于在不知和虞啸卿说了什么之后，又招得那主儿勃然大怒，他则屁颠颠的躲到一边。

　　捻过了虎须，他终于舍得往我这里看一眼了。却又死性不改叉着腰，很土匪的冲我嚷“烦啦你也逍遥得够久了，还不给老子痛快的滚过来，三米之内。”“你大爷的。”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喷薄出满眼星光，散入风中，洒进怒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