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终南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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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从池水中缓缓升起，冒着缕缕青烟，环绕出一个人的模样。那人自青烟中走出，水面原本被石块打出的涟漪，此刻像铜镜般被那人踩在脚下，一步步向他们走来。他穿着墨青色长袍，头戴蓑笠挡住了整张脸，只见几缕银丝垂在胸前。
李钰展开手中的黑骨白页折扇，黑色如水墨的气息萦绕在他右手周围。金语卿一眼便认出，那是李钰的法器，常安。
“听闻李二公子身手了得，特前来讨教一番。”那声音不像是从口中发出的，而是直接被灌入脑中。男女难辨，感觉似寒潭水，又似火焰山，仅是听到那声音，两人就倍感身体沉重，像是坠入大湖中的漩涡将要被其吞没一样。
“莫怕。”李钰将金语卿挡在身后，因恐惧持扇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他清楚那是对手在向自己施压，金语卿修为不如自己，眼下必须保持镇定，至少撑到长辈赶来。
“装神弄鬼的，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脚上一使劲，跃向半空，右手抬至上方，用力将手中常安扇下。
“路遥，破。”随着他一声咒令，绕在常安扇四周的黑色气息凝结成两匹水墨骏马，御风疾驰，直直冲像对方。可那人并未挪动一步，而是直立在原地等待着。水墨马匹靠近他时，却化作成群的蝴蝶，擦着那人身躯四散开来。
李钰见状只得咋舌，自己最为得意一技被人如此轻易的化解，虽心中不忿，嘴上却不能认输，对着那人说道：“有两下子。”
“不愧是二少爷，这乾气用的如此娴熟。”此刻那声音又略显轻浮，似是对这突如其来的问候感到不满，那压迫感比起刚才更强了。“那这次该请公子收下我的礼了。”
李钰身边生出九朵赤莲将其包围，他反应并不迟钝，直直坠下并对着上方用折扇将其一一击破。赤莲碎散化为无数花瓣浮在空中，却转而变为赤色碎石。
李钰并未预料到这突如其来一击，正准备再一次攻击，可那碎石并无停顿，突然如雨倾泻重重击向地面。
爆炸声与浓烟一同生起，四周草坪被砸出一个个深坑一片狼藉，待浓烟散开，李钰和金语卿居然毫发无损的站在金光四溢的法阵之中。
“金光阵。”那人略微惊讶的说道。“反应不错，不过……”只见他挥挥衣袖，“只顾着头上可不行。”
背后那已落在地上的碎石此刻再一次被驱动起来，李钰来不及将再次驱动阵法抵挡攻击，眼看碎石就要袭来，金语卿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将李钰撞了出去，李钰在半空中瞪大眼睛看着他，大喊道。
“金语卿！”李钰在倒地的瞬间将手中折扇扔向金语卿，那折扇绕着金语卿不停旋转着，造出气息阻挡着碎石的攻击，可扇面尺寸有限，他仍是被漏掉的碎石击中。
刹那间冲出一个人影，金语卿被紧紧的钳住腰部，那人搂着他着陆在池边的石刻莲花柱上。
“你打李钰就算了，竟敢伤他？”李蔚看着怀中之人面露苦色，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什么叫打我就算了？”李钰质疑着李蔚的话。
“钰儿！”此时耳边响起了李夫人急迫的喊声，众人见李蔚冲出去这才跟着一道跑来，看到坐在地上的李钰，李夫人脸色苍白，生怕出了什么事情。
金语卿咳了几声，对着李蔚说道：“我无碍。”李蔚听他这样说这，急忙握住他的手腕为他诊脉，却见脉象平稳，气息顺畅。
“我怎么敢伤李大公子的人呢。”那人走出池心，这次不是被灌进脑里的声音，而是他用嘴说的。听到声音李钰这才知道来者何人，突然放下心来，安稳的躺在了草坪上。
“你做了什么？”李蔚问着那人，他感受到金语卿此刻的脉象前所未有的正常且有力。
“金公子力气郁结，我略施小计帮他破了症结，这下他的修为应是可以正常增进了。”
听到那人的解释，李蔚才将金语卿放下，他对着那人低声说道：“多谢夜魔天君出手相助。”
“夜魔天君，你是想把我终南炸了吗！”听闻李文宣喊道，他挥一挥手，遍地狼藉瞬间消散，又变回了平日的景象。
“只是些幻术罢了，李宗主无需担忧。”夜魔天君说道
听他一说，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装神弄鬼的原来是你，那你这幻术是怎么把我扇子搞坏的？”李钰提着已经散架的扇子，眼中带着怒气的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
“因为我为公子准备了新的折扇，”面对质问他只是笑笑，“瞧。”
散架的折扇忽的散出白色的光，将那破损之处一一修复，之前的黑木扇骨，也变成了白色，只是那原本被提了字的扇面，却也变成了白白一张。
“素姑娘请我来，劝李宗主放你去开封。惊扰到公子，多有得罪。”夜魔天君这语气却并无一丝歉意。
不过看在是为了帮自己，李钰便也不生气了。
“这还差不多。”李钰看着手中的新扇嘟哝着。
李文宣对着金家众人解释道：“夜魔天君，是我终南一派的根基。夜魔天君掌着这世间的灵气，我派弟子凡是与他结了契，便不需修炼真气，单驱动灵气方可使用仙术。”
“小公子可知，李宗主为何不允你独自出行吗？”这便是众人方才所议之事。“他们只知你可驱使五行之外的灵气，可是，你所运之气并不是我借你的，这一点，怕是你们也不清楚。”他转而对李氏夫妇说道。
李文宣惊讶的说道：“这怎么可能。我派子弟皆需在聚灵池与你结契才可驱使灵气，那我儿为何如此？”
“万物皆有定数。”他并未细说其因，转身面向李钰说道：“你天生便可驱使灵气，可却无法学会这聚气之法，有得有失。这便是你极易吸引灵魄的原因。我赠你这把扇，可助你压制引灵的问题，不过，仍需多加注意。”说罢，他用右手食指在他额间轻轻一触，那动作快到连李钰都差点没有感觉到。
“李宗主，”夜魔天君看着他，道：“让他去开封吧。”说罢化作一缕青烟，从李钰耳边飘过时，用只有李钰可以听到的程度，道：“眼瞳之事，切莫说与他人。”
而后随风飘散，留下意义不明的一句话：“这是唯一的路。”
金夫人拉着儿子对李蔚道谢，同时也不忘数落着自己儿子学艺不精。
李夫人走过来用手擦了擦李钰额上的土，慈祥的望着他说道：“无需担忧，有娘在，不会让你爹再拦着你了，放心吧。”
李素看着李钰这副狼狈样，有些心疼的说道：“钰儿，姐姐私自寻夜魔天君来，你不会怪我吧？”
“姐姐也是为我好，本就无聊，刚好他来玩闹一番，权当给我解闷了。”李素自打李钰出生，就对他疼爱有加，如今刚满二十五，却早已帮着父亲治理长安琐事，稳重大方，行事考虑周密。
“咳。”李文宣重重的咳了一声，远远的道：“此番下山，可不许多生事端。”说罢甩甩衣袖走开了。
李钰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待他回过神来，李文宣早已走远，他大喊道：“多谢爹！”
金语卿道：“这样更好，省得到时还要偷偷下山。”
“如此明日你们就得启程了，虽有些仓促。”李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又道：“我这就去让厨房多做些饭菜。”李夫人虽是喜悦，却总归是有些舍不得孩子。
席间两家长辈说着孩子们儿时的趣事，叹着时光飞逝。
“明日待他们出发后，你俩且随我和婉儿去太白山一趟。”李文宣对金氏夫妇说道。
“大哥果真把这太白别院盖起来了？”金宗文道。
“如今已快年过半百，就是想找个清净地方住下，待素儿出嫁，再让蔚儿磨砺几年，我们俩便准备隐退了。”李文宣说罢看着身边的妻子，恩爱有加。又对着李素说道：“今年的婚期，可不能再拖了。”
李素只是略微点头，并没有口头上的回应。
“哎。”一旁的金夫人叹了口气，金语卿便觉大事不妙，对李钰说道：“来了。”
“蔚儿在金陵那几年我就觉得这孩子不简单，那会才十四五吧，行起事来滴水不漏的，将来镇守长安一方，必不会比大哥差。”该来的总会来，金夫人话锋一转，又道：“我们家这就比不上蔚儿了。我跟金宗文怕不是得累到死咯。”
李文宣笑道：“这孩子还小，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再说了，就算语卿将来无意继承门主，不是还有语涵嘛？我听说语涵的剑法修习的相当不错。”
金语涵有些害羞的说道：“李伯伯谬赞了，语涵还差的远。”
金夫人又道：“语涵是厉害，不过这将来终是要嫁人的，门主当然还是得那臭小子担着了。那么点大的修为，金光门怕是要败在这一代了！”
一听这话，金语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虽只那么一瞬，仍是被李钰看在了眼里。
“金夫人多虑了，今日幸得夜魔天君相助，语卿的郁结之症已被化解，此番再经开明会历练，定不可同日而语。”李蔚对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可只要事关金语卿，他就似变了个人一样。
“就是，这下且看我大展身手了。”金语卿见有人给自己撑腰自然也放肆了起来。
“好！”李文宣拍手赞道，“少年有志事必成。希望你们三人，能在开明会上大放异彩，来，干。”
“干杯。”众人应和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伴着醉意，这送行宴终于结束了。离席后，李钰和金语卿又跑到山顶的观云台坐着，看着脚下的云海，天上的明月，映着满天的星辉，不时传来几声鹤鸣，两人惬意的享受着这终南绝景。初春的山顶虽仍有积雪，可正是血气方刚时的少年郎们，此刻伴着酒倒也不觉寒冷。
“我终于可以自己出去闯荡了，匡扶正义，惩奸除恶可是我最大的心愿！”李钰看着天上的月亮说道，口齿已含糊不清，醉意渐浓，说完就趴在了石桌上睡了过去。
“你就是想走哪吃哪，还匡扶正义，你不去为祸人间就不错了。”一旁的金语卿仍是不忘损他，说着用酒杯碰了碰李钰抱着的酒坛子，自顾自的一饮而尽。“这西凤酒真香。”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喝酒。”李家大姐顺着小路走来，拿着两件披风给他们一一披上，“晚上风大，可不要着凉了。”
见是李素，金语卿放下酒壶，用衣袖擦了擦身旁的石椅，招呼着她坐下。
“素姐姐，快请坐。”
李素摇摇头说道：“不必了，钰儿喝多了，我先送他回房歇着。”
李钰诈尸一般突然挺起身子喊了一句“姐”，之后又倒下打起酣来。两人相视一笑，李素便扶着他朝卧房走去。
金语卿一人沉醉在这月色之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不知不觉间也有些上头了。
“怎的一人在此饮酒。”李蔚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许是酒的缘故，金语卿竟比平日大胆许多，端起自己的酒杯递给李蔚。
“喝。”他显然是已经醉了。
李蔚握住他举杯的手，将酒一饮而尽。金语卿出神的盯着眼前这人，一动不动。李蔚轻轻扶住金语卿的腰，在他耳畔道：“回房休息吧。”
如同咒令一般，金语卿点点头，站了起来，倚着他的身体往回走去。还未行几步，便靠在李蔚怀中睡着了。
金语卿虽比李钰年幼一岁，却比李钰高出小半头，然而在李蔚面前，却又显得娇小许多。李蔚顺势将他背起，金语卿双手垂在李蔚胸前，随风飘扬的发丝从他脸上拂过。
“子山，你好香。”金语卿在嘴里嘟哝着，似是梦话，又似乎不是。
李蔚眼瞳忽的一亮，嘴角微微勾起。
李蔚，字子山。
翌日，巳时刚过，三人便准备启程。
“马车已备好，到了汤峪便有人接应。”前来送行的李夫人说道。“你爹和你世叔说见不得离别，两人便不来了。”
“爹不来最好，万一又变卦不让我去了。”李钰嬉笑着说道。
“你呀，你爹听到可要伤心了。”李夫人在他鼻子上轻轻一刮，说道。
李素见金语卿在寻着谁，道：“蔚儿一早有要事出去了，眼下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还未等金语卿说话，金语涵便将手中一个香囊交给李素。
“那就劳姐姐转交给李大哥，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她也害羞的低下头。
李素点点头收下了香囊，可站在一旁的金语卿却一脸不悦，平日里在父母面前抢自己风头也就罢了，如今连自己心仪之人也想抢。好在李钰最懂金语卿，对他悄声说道：“放心，我哥肯定不收的。”
听李钰这样一说，心里好受了些。
“听闻今年敦煌卑羽南天也会派子弟参加开明会，这敦煌虽不是疆域，可毕竟接近蛮夷之地，随性惯了，你们可不要与他们起了争执。”李素叮嘱道。
“素姐姐大可放心，有这山猴子在，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金语卿指着身边李钰嘲讽道。
李钰用扇子在他头上敲了一敲说道：“亏我还安慰你，没良心。”说罢两人又闹腾起来。
“这开明会，一去便是一载，可得注意身子啊。”金夫人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道。
金语涵见状握住她的手说道：“母亲莫担心，那龙庭院怎么也是五门之首，总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修建开明院爹给了那么多钱，还怕什么呀。”刚说完话又被金夫人骂道：“就你话多，我是担心语涵谁管你了。”
曾参加过开明会的李素说道：“龙庭的居所自不必说，那饭菜更是可口。”
“对，我听说，开封的水煎包配胡辣汤，是相当美味啊。”金语卿说道，不过这显然是从李蔚口中听来的。
“吃吃吃，你怎么就知道吃。”金夫人骂骂咧咧的，倒也破涕为笑。
三人便在这笑声中依依道别。
“走了。”
李钰伸手招呼两人，顺着他们来时的山道，向山下走去。
终南山外五十里，焦村。
“他是昨夜暴毙的？”李蔚问着围在身边的村民，检查着地上躺在草席上的年轻男子。那人通体发黑，眼睛紧闭。
“是。”身旁一老汉说道，“昨夜俺家的狗不停的吠，俺还以为是鸡遭了盗，刚刚走进院，就听到隔壁一声大叫，这一叫，全村人都得醒。”老汉指着身边的这些村民，“俺们进去想着看看是咋回事，哎哟，这进去一看，他瞪大个眼睛喊着什么，突然就躺地上不动了。”
“就是啊，你说阿木提来我们村十年了，突然就这样横死，造孽啊。”身旁的村妇说罢，其他人也应和着。
“他是西域人？”李蔚看着这尸体的五官不像是中原人，便问道。
“他十年前随西域的行脚商人路过，说是妻儿都被杀了，不想回去了，便在这住下了。”那老汉又答道。“这阿木提热心老实，十年间从未做过什么坏事，怎就落得如此下场呢。”
李蔚在他身上查看了一番，忽然想到，“方才说看到他瞪大眼睛……”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碰阿木提的眼睛，还未触到就感觉不对劲，喊道：“散开！”
阿木提紧闭的双眼突然张开，只有黑漆漆的两个洞挂在脸上，一阵黑气从那没有眼瞳的洞中飘出。
“诅咒。”李蔚眉头紧皱，招呼在一旁的终南子弟，“速去长安，让望山府派人来。”
他道一声是，立即御起手中的剑朝着长安飞去。
“怎会有此等邪门的诅咒？” 李蔚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终南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