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我独自如浮云飘游

4、家庭聚餐

　　第四章家庭聚餐

　　今年过年特别冷，沙国雄夫妇不仅把儿子一人丢到蕉镇，还断了他的生活费。
　　沙国雄和利慧二人，一直都很惯着儿子。只是如今，沙朗快要毕业，却还一副没有正经的样子，不免叫他们老两口担心。

　　事情要从年前说起。
　　夏末秋初，10月的某一天，沙国雄、利慧夫妇，同岩海波、利聪夫妇，聚在省城的一家高档酒店，一起商讨着生意上的事。
　　这两对夫妇不仅是十几年的好友，更是亲人——岩峰的妈妈利聪和沙朗的妈妈利慧是亲姐妹。他们的孩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如今这四人在省城的房地产生意已经没有多大的炒头，他们便把目光锁定在了蕉镇。

　　他们看准了蕉镇的特色美人蕉，想要在海边建造一座网红酒店。具体来说，是想包下整片北边的海岸及山坡，想要打造出一片“美人蕉开满的山坡”的旅游景观。而他们捞金的重点，是山坡的阴面建造的一座酒店。他们已经想好了如何如何，就差施工了。

　　利聪对妹妹利慧说：“正好，把我们两的儿子叫到酒店来上班。他俩一个学金融的，一个学计算机的。正好一个管内部营运，一个负责外部营销，多好！”
　　岩海波在一旁附和老婆道：“是啊是啊，我家那个小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些什么。城里的IT行业工资是高，但是忙的要死。毕竟那是吃青春饭的。”
　　利慧先没作声，然后她姐姐又开始说道：“沙朗快要毕业了吧？”
　　“还有大半年。”沙国雄开口了。
　　利聪一听这位沉稳、惜字如金的妹夫都开口了，说明事情好办，于是她说：“他打算做点什么呢？家大业大的，把所学致以家用，这才叫你们省心呐。”
　　这回利慧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倒不担心他的工作，本来就是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利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姐姐，你难道不担心孩子们的成家问题？沙朗都要大学毕业了，也没说带个女朋友回来。”

　　这时，利聪稍稍露出了一点颇为得意的神情，很快又用朴素的语气说：“岩峰刚谈了一个女朋友，说是过年要带回去呢。”
　　沙国雄听了后，面色逐渐难看起来。利慧却当真替姐姐开心：“真的呀？那要记得把小姑娘带到我们面前看看，然后热热闹闹地过年，一起吃年夜饭……”沙国雄咳嗽了一声，他老婆还在继续说，“就是不知道我那混蛋小子什么时候能给我带个女朋友回家。”

　　沙国雄清了清嗓子：“我们先建楼。我看过买下来的那块地了，我们只有一小片土地的建筑权，最好的那块地，当然是山坡阴面，游客住在二楼以上，可以直接看到美人蕉花海。”
　　岩海波接过话茬，来了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那块地方有一座小破楼了，这要是拆了再建，没有一两年没法投入使用啊。”
　　“就用那座小破楼。我们蕉镇本地特色建筑。回头在装修上多下点功夫，来年开春就能营业，正好赶上美人蕉最好看的时候。”
　　“妹夫想的真绝了！”岩海波奉承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时我们沙朗也毕业了。到时候把两个小子叫回来，一个管行政财政，一个管宣传营运，哎呀，简直是天作之合。”利慧说。
　　岩海波满意地想象着即将赚进口袋的钱，举起酒杯笑道：“蕉镇这块□□，就是等着你我这样有眼光的人来开发的！来，妹夫，我敬你一杯！”

　　四人自从拿到开发权，就一直兴奋地准备着在这片美人蕉的故乡上，大施拳脚，如今美梦已经勾勒出了具体形状，四人只差在框内着色，这笔买卖就大功告成，坐等收钱了。
　　结果一切顺利，除了两个小子不怎么听话。
　　岩峰是看似老老实实听了他爸妈的话：把城里的IT程序员的工作辞了，过年前正式成了一名无业人士。其实他也想换工作了，而且这样一来，还能在下次上岗之前，好好谈谈恋爱。
　　这就是聪明的“败家子”干的事情。要给父母一些甜头，这样自己和父母都开心。上了年纪的人和小孩没有两样，得哄着来。
　　我们愚蠢的“败家子”干出来的事情，就相当于逆着摸老虎的毛，还是屁股毛。沙朗他不仅一口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工作，还对母亲发狠：“我就不谈恋爱！”
　　这回利慧赶紧捂住沙朗的嘴，别让这话给老伴听见。

　　利慧心里隐约知道，儿子可能有个过不去的坎。
　　当初岩峰考大学的时候，沙朗在考高中。自从岩峰去省会念大学了以后，沙朗的成绩直线下降。甚至，沙朗还逃学跑去省会找过岩峰。这事，巴掌大的蕉镇，老师也是居民，大家都认识，于是他们告诉了利慧，利慧则瞒着沙国雄没有说。
　　她和儿子浅浅地聊了一下，觉得正值青春期的儿子有些不太对劲，她没敢往深了想。她只好没有对儿子点明了说：“等你考上大学，也去省会，你们又能在一起玩了。就算你们是表亲兄弟，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总会分开的。”
　　是啊，他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表亲。关系好点，也正常。这事利慧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她丈夫和她亲姐姐。
　　但是后来，沙朗一直不找女朋友，这件事就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扎利慧一下。就像一根刺一样卡在利慧的心里，拔不出，也咽不下。

　　“你给那个小兔崽子打个电话，大过年的到底回不回家！”除夕夜，沙国雄正在看着报纸，对利慧说。
　　“我不打，要打你给儿子打。”
　　“不打就算！我看他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

　　三十，初一，初二，一直到初八，利慧忍不住了。她打发走保洁阿姨，躲到卫生间里偷偷给儿子打电话。结果儿子铁了心说：不回来。她挂了电话想给儿子打点钱，却发现自己的银行卡密码被改了。
　　“沙国雄！你也太绝了吧？大过年的，银行都没上班呢吧？我的银行卡密码你都已经改了？”利慧双手叉腰冲着沙国雄发脾气。
　　“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给那个小兔崽子打钱！”沙国雄愤愤地说。
　　“儿子断粮都一个多月了！你不心疼你儿子，我还不能心疼吗？”利慧蹬掉拖鞋，坐到沙国雄旁边，“老公，我们回蕉镇看看儿子吧？给他做顿饭就行，不给他钱。”
　　“不去！”
　　“去嘛！”
　　“我说不去！”
　　“你不去我就跟你离婚。”
　　……
　　经过好几个来回，沙国雄最终败给了利慧，同意明天回蕉镇一趟。

　　初九一早，沙国雄和利慧赶回蕉镇老宅，发现没有人居住的痕迹。辗转过后才发现儿子在岩峰那里。他们来到岩峰家，进门之后，岩峰和胡文婕陪着姨妈姨夫聊了两句。
　　利慧听说沙朗办起了外送服务，还挣了不少钱，顿时松了一口气。
　　沙国雄则严肃地对岩峰说：“别管你那不听话的表弟！”
　　岩峰笑笑：“他也从来不把我当表哥，都说我是他发小。缺钱的时候，我就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了，您说我能不帮忙吗？”
　　本来利慧知道沙朗在岩峰家的时候，莫名紧张起来，但是看到岩峰有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拉着胡文婕的手简单聊了两句家常。
　　接着，沙国雄问起沙朗人呢？听岩峰说沙朗还在楼上睡大觉，沙国雄一个气血上涌，一口气爬上楼，冲进房间把儿子揪起来，狠狠打了两下解恨。

　　“爸？你干嘛！！”沙朗揉搓着红肿的屁股，看到亲妈和准嫂子也赶上楼了，他拽着被子挡着身子，“妈，你们怎么来了？”

　　沙国雄的气，好半天才消下去。岩峰说，要让姨妈姨夫尝尝自己和胡文婕的手艺，于是打发沙朗出去买点酱油醋什么的。
　　沙朗买回去后，看见他爸在客厅坐着，离吃饭还有一会儿，他一时间不敢回去。于是他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门口，给岩峰发了个消息，然后自己又溜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沙国雄看了看钟，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利慧赶紧问道：“沙朗呢？怎么还没回来？”
　　“姨妈，他可能又去那家新开的咖啡店了，我去叫他回来。”岩峰摆上最后一道菜，说道。
　　“哪个咖啡店？我去吧，我要跟他好好谈谈心。”利慧穿上外套，岩峰补充说道：“就在北海岸那个小山坡，原来的老灯塔路上，要上台阶。”
　　“灯塔路？”沙国雄回过头来问道。
　　“是的，是你们要开发的那片地。酒店应该在那个咖啡店后面不远。”

　　这边，沙朗看到灯塔的招牌又没有亮，他想，这回是谁忘了开啊。他还是爬上台阶，结果看到店里没有人，门上还挂着锁。他刚要走，一转身却满满地撞到了司徒通的胸口上。
　　司徒通双手提着刚买的菜，来到店门口，就看到沙朗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张望。
　　“喝！吓我一跳！”沙朗往后退了两步，揉揉脑袋，“你这胸肌可够硬的。怎么，买菜去了？”
　　“嗯。”司徒通答应道，然后把左手的东西并到右手上去，打开了店门，顺手把店铺的招牌灯打开。
　　“今天小麦不在吧，你出去买个菜没人看店了吧。”沙朗突然说。
　　“嗯，她今天要在她家超市帮忙。”司徒通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自己转身走进柜台后面，把一壶咖啡重新摆在炉子上加热，“你怎么知道？”
　　“我中午去她家超市买了个东西，看到她在超市，那不就是不在这里嘛。”沙朗坐在他的吧台老位置，看着司徒通拿出了一壶奶盖，赶紧制止道：“哎我说，你要做什么？我不喝。”
　　“蕉香奶盖拿铁，”司徒通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沙朗，“你每回来不都喝这个吗？”
　　“一开始尝尝鲜嘛，我也就喝了两三次吧？那玩意儿奶油多，喝多了有点腻。不过我不像岩峰——勇士喝意式，我一般只喝无奶无糖的美式的。”
　　“哦。”司徒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门口的铃铛突然响了。

　　利慧走了没多久就看到那块招牌，大白天依旧开着灯。
　　她推开门，看到儿子和那个店主一齐看着自己。“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大家等你吃饭呢！”
　　“妈，我不饿。”司徒通不合时宜地递了一杯加热过的美式摆在沙朗面前，沙朗端起来就喝，喝了一口又向司徒通追加道，“给我妈也来一杯，双糖双奶。”

　　司徒通看着这位年轻的阿姨，默默地又倒了一杯咖啡，还摆上了奶罐和糖罐。
　　利慧没办法，索性坐在沙朗旁边，一边往咖啡里加糖一边搅拌，还一边问：“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住在你表哥家这么久也不回去？你表哥他都有女朋友了，你这样是不是也不方便……”
　　“妈！”沙朗不耐烦道，“喝你的咖啡吧。”
　　利慧这下来了火：“沙朗！你多大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任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岩峰？”
　　沙朗听了面容失色：“妈，你说什么呢？”
　　司徒通赶紧给自己找了点活干，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着身后母子的对话。
　　利慧微微压低了声音：“你初三时去找岩峰的事，我一直替你瞒着。你听我说，妈不是反对你喜欢谁。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你喜欢女的也行，男的也行，只要你能幸福。但是，岩峰是你亲表哥啊，你换个人喜欢行不？”
　　沙朗脸上火辣辣的，他看了一眼司徒通停滞的动作，赶紧对他妈说：“我他妈怎么可能对我表哥有想法？！妈，算我求你，我们回家说吧……”
　　“妈跟你认真的！”利慧被沙朗推着出了门，临走还来了一句，“你还没付钱呢。”
　　“我跟他熟，回头再付。走了走了。”

　　司徒通等他们母子出了门，下了台阶，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过身来。他把抹布丢在一边，看着吧台上两杯余量丰富的咖啡杯陷入沉思。
　　他这才知道，原来岩峰跟沙朗不仅是发小，还是表兄弟。信息量有些大，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岩峰应该是传统男孩吧，已经有女朋友了。还有小麦，也加入了这乱七八糟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之中。他昨天就发现小麦有些不对劲，像是喜欢那兄弟二人中的一个。不过沙朗最后那句否认，听着像是真的。

　　这边，沙朗回到家后，还没等他爸一顿臭骂，就主动缴械投降：“我愿意去酒店上班。”
　　沙国雄看着一旁洋溢着欣慰笑容的利慧，他看看儿子看看老婆，不了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的他，一头雾水。
　　利慧想起，刚刚在回家路上的一番教育加威胁，让儿子终于肯退一步。这回咖啡可没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