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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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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把手上的工作停一停。”科长走进办公室,双手做放下状,说:“明天总公司要下来检查,今天务必把手上的工作全部做完。同志们,辛苦一下,这次突袭,没办法!”
办公室的同事们一下子炸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上次才做了定期检查。”
“我在东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突袭检查!”说完大家面面相觑。
“你们知道为啥突袭吗?听说宁业董事长退休了,大儿子宁森谦接任了这个位置,二儿子宁森易可能会到我们这里当总裁。知道吧,新官上任三把火。”
“宁森易不是不愿回公司吗?再加上他家几个分公司,不一定会来我们这里。”
“我表哥在总公司上班,他说宁森易突然就答应回来了,至于哪个公司,让他自己选。听说这位公子爷四年都没回公司,现在突然回来……”
大家议论纷纷,手上的工作却没有停下。
宁森易!
苏扶晨敲键盘的手一顿,大拇指按在空格键上,屏幕上登时出现一排空格。
他回来了吗?
原来已经四年了。
四年前,她和宁森易分开,跟着小姨去美国散心。回到国内后,径直来到自己从未踏及过城市——S市,那座他从小生活的城市。
也许是想呼吸他曾呼吸过的空气,走他走过的路。
那天,东森录用自己时,她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东森?”
东森是宁氏集团分公司。
她到S市时,明明有许多公司可选择,她却毫不犹豫选择了东森。可能是待遇好吧!她想。
只是每次大家讨论到宁森易时,她都会觉得自己离他并不遥远。
同事阿静看着愣在那里的苏扶晨,敲敲隔板,“扶扶,你怎么在发呆!”
“哦……哦,好。”苏扶晨手在键盘上舞动起来。
“小晚,你一定要等我,我想看看你。”
“苏扶晨,我讨厌你。”
“扶晨,你在干嘛?”路过的周可怡无意中瞟了一眼扶晨的电脑,指着屏幕说:“你看看这些,错别字加符号数字,这是摩斯密码吗?”
“我……”扶晨急忙去按删除键,按在了旁边,屏幕上立马出现一排等号。
“扶晨,你这状态不对,要不要休息一下?你看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扶晨强迫自己扯嘴笑了笑,“不用不用,可能没睡好,谢谢你,可怡。”
苏扶晨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他的身影总是出现在脑海里,他曾经说过的话也会一句一句在脑子里闪现。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准确的说,她不敢闭上眼睛,不敢回想——他。
阳光下那个白色衬衣少年。
苏扶晨,我要吃冰淇淋!
小晚,我们试试吧!
苏扶晨,我讨厌你!
城市在慢慢苏醒,她终于进入了睡梦。
迷迷糊糊中,她看见他静静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阳光洒下来,他的身上仿佛也蒙上一层光晕。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她大一。
扶晨站在他后面,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她想,无论多么灿烂的阳光,都掩饰不住他身上那淡淡的孤独。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了他旁边,侧头凝望着他。
从后面看,他明明是孤独的;而现在,却看见他嘴角微翘,双眼紧紧盯着严景黎若打闹的身影,却含着隐隐笑意。
也许她的目光让他感到不自在,他转过头来,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看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手不自然地将头发抚到耳后,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说:“你好,宁森易同学,我是苏扶晨。”
宁森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笑颔首说:“你好。”忽略了那只伸出来的手。
梦境,梦境,魔幻的梦境,刚刚才见到他,现在又要分离。梦也不会让人轻易忘了伤痛。
天地一片洁白,不时有雪花洋洋洒洒飘下来,他站在那里,身后是凌乱的脚印。一片雪花落在他睫毛上,一颤一颤。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白似雪。他声嘶力竭地吼道:“苏扶晨,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扶晨猛地醒来,摸摸自己的脸庞,过了好久,她慢慢坐起来,手碰到一片濡湿。
原来不是下雪了,而是下雨了。
梦境打破了回忆,泪水沾湿了枕头。
今天办公室难得一片安静,除了电脑键盘噼噼啪啪的声音外,大家都在自己座位上正襟危坐,等待上面检查。
宁氏集团总公司以严格的管理出名,据说上班期间气氛更是压抑,一整天都听不见什么说话声音,只是闷头工作。但阻止不了年轻人对宁氏的向往,高薪之下,必有勇夫。
东森是分公司,薪水待遇没总公司好,但胜在气氛活跃,人情味浓厚。东森领导想着天高皇帝远,只要工作好好完成,其他的一概不管。大家在办公室放羊式上班习惯了,对于突然袭击的检查,当然慌得手忙脚乱。
扶晨庆幸自己坐在角落位置,至少不会被他看见。
有些人,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哪怕忍不住,也要告诉自己,忘了他,忘了曾经……
“扶扶,别发呆啦,宁总他们已经到楼下了!”阿静侧过头来小声说。
办公室每个人貌似都在认真工作,可是眼睛却不时往电梯口瞟过去。
叮——
来了!
扶晨低下头,那一瞬间,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跳得她手也跟着微微颤抖。
“宁总,财务部到了,请!”
科长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口响起,一片安静,只有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扶晨的心上。
“嗯。”慵懒而磁性的声音响起。
扶晨全身一震,只觉得眼睛酸胀酸胀的。
这个声音,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
阿静抬头向宁森易偷瞄一眼,立马用手指悄悄戳了一下扶晨。
她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然后用眼神示意扶晨。
扶晨微抬起头,眼神再也转不开。
他站在一群人中间,黑色的西装,更显得脊背挺拔;黑色墨镜衬得皮肤更加白皙,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宁总,这个月的季度表,请您过目。”科长递上一叠文件。
宁森易接过报表,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翻着。
大家屏住呼吸,等待着宁森易的检查,各人心里默默祈祷,只要他什么都不说,放下报表离开就算万事大吉了。
东森虽然管理没有总公司那般严格,可是薪资奖惩制度大同小异——如果一部门出现问题,全部门的季度奖金扣除。而财务部,对于报表上的数据更是严格。
只见他那指节分明的手指一页一页划过,突然停在了一处。
“章科长。”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财务部就是这么工作的?”
章科长向他手指停的地方瞟了一眼,顿时神色一凛,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冷。他手指停的地方,赫然多了一个等号。再往签名处看——苏扶晨!
“宁总,是我治下不严。”章科长躬身道歉,“是我疏忽,我马上让大家重做。”
“嗯。”
没说扣奖金的事,大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过了许久,宁森易合上报表,抬头扫视了一遍财务部,“按规矩来吧。”说完转身径直走向电梯离开。
大家不由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明白,按规矩来意味着什么。
“好,宁总,我保证下次不会了。”章科长跟在他后面,不停地道歉。
直到办公室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扶晨才确定他真的离开了。
呵呵。
等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勇气看他一眼。
宁森易!
“苏扶晨!”电梯门刚一打开,章科长怒极的声音已经传来:“你做的什么?数字后面加个等号,你以为是做算术题吗?”
章科长在办公室一直都是和颜悦色,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大家心里默默哀叹:看来这次奖金泡汤了。
“苏扶晨,恭喜你,这个季度的奖金泡汤了。”章科长走在扶晨面前,瞪了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其他人也是。”
啊!不会吧!
季度奖金!
大家平时关系还算融洽,可毕竟涉及到金钱利益,还是忍不住怪起扶晨,有人已经开始抱怨,不时有白眼向扶晨射来。
“对不起,科长。”扶晨站起来,对着同事们低头道:“对不起大家……”
“行了,苏扶晨,把你的报表重做。希望大家以此为戒。”章科长说完毫不停留地走出去。
“天啦!我的季度奖金,上面的人怎么这样啊!”
“这些可恶的资本家!吸血鬼!”
扶晨愣愣地听着他们讨论奖金之事,一言不发。有人比较含蓄,只是小声嘀咕;有人坐在自己办公桌旁生闷气;还有一群同事坐成一团,大声谈论着刚刚的事,不时向扶晨投来一个幽怨地眼神。
阿静呵呵笑了两声,说:“扶扶,没关系,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扶晨看到她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忍不住眼眶一红。
这一整天扶晨都呆呆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阿静只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如果只是扣自己奖金,倒也没什么,可连累了大家,她心里都不好受。阿静说:“扶扶,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扶晨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刚走出公司大门,就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人正在挥手。
“你先回去吧,贺正在对面等你呢。”扶晨指指马路对面。
“我不放心,要不我们送你回去。”阿静说。
“没关系的,你去吧。”
“不行,你这个状态,我不放心,我送你。”阿静看到她空洞的眼神,拉住她的手,坚决地说。
她拿出电话说了两句,然后向对面挥手。贺正挂断电话,对着她们挥挥手,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那种默契,让扶晨不禁出了神。
曾经有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手紧紧握住手机,说:“你在哪里?”
她站在马路那边,几次想过去都被来往车辆逼退,只得挥着手说:“这里这里。”说完她立马后悔了。
他看不见。
看到他茫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的心一阵阵抽疼。
直到自己走过去,他依然在茫然四顾。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我在这里。”
他笑着抓住她的手,说:“抓到你了。”放在嘴边亲吻一下,“盖章认证。”
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森易,再也不会在前面等她了。
“扶扶,你怎么哭了?”坐在副驾驶的阿静惊讶地望着她,“你不要想那么多,奖金没了就没了,还可以再挣的。”
扶晨摇了摇头,笑道:“没有,风太大。”
“那你赶快把窗关上,感冒了可不好,上次贺正就是……”阿静一提到贺正就嘀嘀咕咕说不完,贺正只得不停点头说:“是,是,谨遵教诲,下次绝对不会了。”
“你还敢有下次?”阿静斜睨着贺正,“哼,想想怎么跟我认错吧。”
“是是是,是我的错。”他把车停了下来,说:“我道歉。为了保证没有下一次,晚餐我做,老婆大人,您要吃什么随便点。”
阿静忍不住笑着说:“那你也洗碗,扫地。”
贺正一脸无奈地点点头。
阿静突然转身,说:“扶扶,要不你到我家吃饭?贺正做饭很好吃的。”
扶晨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你不要想那么多,让一切都烟消云散吧,明天咱又是一条好汉。”
扶晨下了车,对他们笑了笑,说:“路上小心。”
等他们的车消失在前方岔路口,扶晨才上楼。她打开门,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立在玄关处怔怔出神许久,靠着门缓缓坐下,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办公室里很多同事因奖金一事,对扶晨冷淡许多。只有阿静看到扶晨,对她招手:“扶扶,你失眠啦?这黑眼圈,昨日之事不可留,不要想啦!”
“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周可怡瘫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说:“想想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吧!”
“唉——别提了,我们也要接受总公司的魔鬼制度了,以前还可怜总公司的同事。”
另一人站起来阴阳怪气地说:“还不是有人犯错被揪住了呗!”眼神往扶晨方向一瞟。
阿静不满地看了那人一眼,怕扶晨胡思乱想,连忙岔开话题:“扶扶,昨天那个可帅可帅又可冰冷可冰冷的宁森易要到我们公司当总裁。”
轰——
扶晨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要来了?
宁森易翻动着手里的文件,手指一僵,定定望着右下角秀气的签名。
苏扶晨!
如果我不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来找我?
你明明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宁森易记得眼睛拆纱布的前一晚,她还拉着自己的手说:“我长得不够漂亮,你明天看见我了会不会失望啊?”
他笑着说:“那有什么办法!就算是丑八怪也只有接受。”
她银铃般的笑声传到自己耳朵里,只觉心中涌现出一股说不出的柔情,反手握住她的手,说:“我想明天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
他听见她重重地“嗯”了一声,就算看不见,也能想到她一定在点头,她笑着说:“不管怎样,赖定你了。”
不是说赖定我吗?
可是第二天,你就消失了,一消失就是四年。
如果不是那天在大哥办公室,无意中一瞟,看见她在报表上的签名,他根本不会想到,她居然在东森!
明明距离这么近,她却没来找过自己。
宁森易的手渐渐紧握,指甲陷进肉里,刺痛从手心传来,抵达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