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白》九尾狐狸Lj

14、江湖儿女情

　　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狗叫，番薯先是动了动耳朵，然后就扎着跳到地上，汪汪叫着逃离了小院，江屿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站在院子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试着挪了一步，见唐羿人没有一点反应，便大着胆子走到了梁书身边，晃了晃他的肩膀问道：“梁兄，还活着吗？梁兄，听得见吗？”
　　梁书先还没有反应，直到江屿去捏他鼻子时他才睁开眼，气若游丝的问道：“他怎么啦？”
　　江屿见他还活着总算松了口气：“我也没动他他自己就躺下了，我看他双手抽搐的样子像是心脉受损，不像是装的。”
　　梁书探头看了看远处的唐羿人，试探着：“心脉受损？这么严重？”
　　江屿撇撇嘴：“也就是这家伙的经脉健壮，要是换做别人，只怕这会儿早就死的透透的了。你仔细看他，呼吸平稳有力，只怕睡几个时辰自己就醒了呢。”
　　梁书听说唐羿人过不多久就能醒过来，又想起刚才那可怕的经历，也顾不得周身疼痛，扶着江屿站起来就往外走。
　　江屿忙道：“梁兄这是要去哪儿啊？”
　　梁兄捂着胸口颤声道：“还能去哪儿，逃命啊！”
　　“可大个子还在那边躺着呢……”
　　江屿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青色的影子便已当先冲出院门：“某家没事了，你们赶紧走……”
　　“可我的药箱还……”
　　“江兄，这等时刻万万不能舍命不舍财啊，药箱以后还可以再买，我们先离开此地才是上策。”
　　梁书根本不听江屿的要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拉着他往外走，已经身在院外的十三还在不断催促他们赶紧出来。
　　江屿终于还是被梁书拉出了院子，江屿甩开梁书的手说：“我都说了，他已经伤了心脉，就算醒了也没什么威胁啦。”
　　十三一边探头向院子里张望一边解开衣襟，内衬的锁子甲上有有四个明显的凹坑，他心有余悸的说：“这就是那个伤了心脉的人用石头打的！你看看！要没有这套甲，老子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江屿挑了挑眉：“你之前和他交手的时候不是很厉害的吗？追着人家满京城的逃命，怎么这会儿会怕一个疯子啊？”
　　十三揉了揉痛处，有些疑惑的说：“我也纳闷……那年与他交手时并没觉得有多费力，这些年老子勤修苦练，按说功力尤胜当年才是，如今对上他，怎么感觉反倒不如从前了呢。”
　　梁书带着两人离开门口，一直躲到了院墙的拐角处，这才问道：“你来说说这几次交手有什么不一样？”
　　十三皱眉沉思，良久才道：“第一次交手时，我砍了他一刀之后短暂过了几招，只觉得他暗器打的稳准狠而已，还有就是跑得很快。再有就是昨天，他的打法就像个力气大的庄稼汉，没什么技巧招式，但是内力运用的极为细腻，那感觉……浑然天成？然后就是刚才了……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一合之敌。如果当年他也这么打出几个石头……只怕我的坟头草都长到腰那么高了。”
　　梁书和江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解。梁书捏着下巴说道：“这两次的变化我可以理解，虽然武功不太一样，但是功力总还是差不多的，而且前次时，他还只是赵六子的心性，不懂招式也说得过去。可上元夜那一晚，按说应该是他的巅峰状态，就算是有意留手也不至于被人功力有限啊？除非……”
　　“除非当晚那人确实功力一般！”
　　两人用十分鄙视的眼光看着十三：“亏你这么多年还一直说自己追杀唐羿人整整一夜，原来是被人耍了呀？”
　　十三找不到理由辩解，只有一张大嘴张张合合，像是一条躺在岸上的鲶鱼。鲶鱼眼珠一转，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可能看错！那晚我所见之人必定是唐羿人无疑！无论身材还是相貌，包括他脸上的痣，真的和现在所见一般无二！”
　　江屿挠了挠鼻子，嘴角慢慢浮上一抹浅笑：“十三大人既然知道唐羿人的绰号，想必对唐门七秀也不会太陌生吧？”
　　十三嫌弃的看了江屿一眼：“唐门七秀谁不知道，七步杀唐羿人，浮生梦唐忆梦，暴雨梨花郁子欢，霎那芳华肖婉秋，步步杀机谷艳生，急火流星杜若飞，镜花水月肖秋晚……你干嘛啊！”
　　江屿挥手打断十三的话：“呐，你刚才说的谁？”
　　“肖秋晚啊！”
　　“镜花水月肖秋晚……她的易容术若是称第二，只怕还真没几个人敢去争第一呢。”
　　梁书皱眉：“江兄是说有人冒充唐羿人？可他们都是同门，为什么要陷害彼此呢？”
　　江屿没有接梁书的话茬，转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听说谷艳生死的好像也有些蹊跷。”
　　一阵风吹过几个人的脸，吹起他们有些散乱的头发。
　　江屿挠了挠鼻子继续说道：“啧，我还是得回去看看他。”
　　“江兄不可啊！他此刻虽然受了伤，可毕竟还是活尸的状态，若是暴起伤人……”
　　“刚才他也只是闻到了一些秘药而已，刚才他那一番施展，现在药力怕是早就过了，这会儿过去正是时候。”
　　梁书再次拦住江屿：“江兄，你为何如此执着要过去呢？”
　　江屿苦笑道：“医者总有仁心嘛，里面那个怎么看都是个病人，虽然在下只是一个江湖郎中，可无论如何也见不得有人病死在自己面前啊。”
　　十三哼了一声：“那岂不是老子杀一个你就在后面救一个？”
　　江屿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走回了小院。
　　“大人……若是这家伙过去破坏了现场……”
　　梁书皱眉：“唉，我们一起回去吧。若有变故，你便拉着他跑快些。”
　　“我？我为什么要拉着他？”
　　“因为你跑的比较快啊。”
　　唐羿人躺在地上眉头紧锁牙关紧闭，只有胸腔起伏十分均匀。江屿叹了口气，轻轻地除去了他的外衣。
　　饶是此刻艳阳高照，江屿看着唐羿人的身体也是一阵发寒。肌肉虬结的身躯满是伤痕，大的伤痕从左胸延续到右腹，小的则如粒粒黄豆布满全身，有些地方甚至层叠了数道伤疤。而让江屿吃惊的却是他胸腹间的几点已经干涸的血迹。
　　“江兄，我们要怎么做？”
　　江屿神情凝重地说：“我要给他除了金针。”
　　“江兄……”
　　江屿摆手道：“你看这里，只怕就算我们不管这东西也快要失效了。想不到唐羿人强横如斯……”
　　“好吧，只是……江兄可有把握？”
　　“金针控尸术说来神秘，原本我也只是有个耳闻。可是以我这两日的所见所闻，我觉得金针的作用只是改变经脉运行的顺序、扰乱活尸的思维，若要做到控尸，则需要依靠秘药和口诀。唐羿人许久没有接触秘药，金针禁止也已经崩坏，想来难度应该不大。”
　　梁书点了点头：“江兄放手施为便好。”
　　江屿腼腆一笑，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羊皮，展开之后里面是各种针刀。他取了几只长针缓缓刺入唐羿人胸前穴位，最后一针入肉，唐羿人竟然没了呼吸。
　　梁书和十三本要惊呼出声，可眼见江屿没有丝毫慌乱就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压抑住心中惊骇继续观看。
　　江屿接着便用一支银镊子在出血点上轻轻拨动，感到镊子碰到硬物便猛的一拽，一根已经乌黑的长针便被抽了出来，伤口中冒出几滴黄黑的液体。
　　江屿看着长针上附着的斑驳血肉摇头道：“梁兄你问过我能否知道施术的大概时间？此时我便告诉你，能让血肉包裹体内异物少说也要五年，差不多是天平八年前后。”
　　江屿的手法极稳，胸前几根长针很快便被悉数取出。他让梁书和十三扶起唐羿人以便去除他大椎穴和风府穴中的金针。
　　十三的目光始终盯在唐羿人的背上，他的后背不仅宽厚结实，而且只有几个极为细小的伤疤。
　　“别看了，他不是你那晚砍伤的人。”
　　十三默然。
　　江屿利索的取出最后两根金针，八根金针躺在盘子里，宛如最恶毒的毒虫：“不知道你们听没听到他昏倒前的自言自语？”
　　十三摇头，梁书却微微点头：“听的不太清，但是好像出现了几个名字。”
　　不知何时窗外已经布满了晚霞，照的室内一片血红。
　　江屿垂下手轻声道：“他问段宏和唐素清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怒吼他们杀了无辜，他笑段宏终于死在谷艳生的手上，他惊讶唐素清说是她杀的谷艳生，他质问唐素清何苦嫁给谷艳生却又杀了他，随后他就吐血倒下了。”
　　晚霞如流火。
　　江屿继续说：“虽然只有区区几个短句，但我大致也猜到了那两人被杀的经过，我也猜到了牛家人被杀的原因。我是一个郎中，所以不太理解江湖人的心性，梁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种不惜杀人也要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难道就是江湖儿女的感情吗？”
　　他的语气平静的像没有波澜的湖水，平静，深邃。
　　梁书摇头：“准确的说，我应算是个纨绔子弟，算不得什么江湖儿女，所以……”
　　十三摇头：“我虽然能算是个江湖中人，可没体会过什么情情爱爱，我已经和凤姐儿说好了，再升一级就娶她过门。”
　　江屿虽然脸上笑得苦涩，可手下依旧干净利落，弹指间便把唐羿人身上的银针全都起了出来。银针离体的同时，原本金针的孔洞里开始有黑血冒出，唐羿人也开始咳嗽，接着吐出一口黑血。
　　江屿握着唐羿人的手腕仿佛又在把脉，不多时，唐羿人便不再咳嗽，而且慢慢睁开了双眼。十三见唐羿人醒了，赶紧把江屿拉到自己身后。
　　唐羿人的眼中没有过多的神色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三个陌生人。
　　“谢谢你们。”声音低沉、平淡，却没有丝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