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以光年》星河沉寂

6、Chapter6

　　“她在最后一刻的时候看到了凶手的脸，最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死而无憾了。”韩周办过很多案件，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百八十个了，遇到这种情况的却是很少。
　　“这下可以确定了，两个人之间有感情纠葛，曹蓉甄甚至觉得自己在一些方面亏欠了凶手，或者是一直在等他，最后才会这样。”纪年说。
　　“调查曹蓉甄的社会背景和人际关系，有没有找到这样的人？”
　　“资料显示，曹蓉甄和她的前夫阮停在阮宛十岁那年就离婚了，具体情况未知，应该是和平离婚，父亲双方平分一半婚前财产。 ”
　　“阮停现在在哪？”
　　“昨天刚从阮氏集团开会回家，现在居于市中心康庭美墅小区里。”
　　阮氏集团。
　　韩周蹙了蹙眉，是自己父亲集团的最大对家。
　　“现在没有找到确切的两个人离婚的理由，不排除阮停作案的动机。会不会是曹蓉甄在阮停创业遇到瓶颈的时候狠心离开了他，还带走了他的女儿，让他一直怀恨在心，等多年后东山再起时报复回来？”周之尘说。
　　“小周啊，没事少看点肥皂剧。”程白拍了拍周之尘的肩膀，抢在韩周想骂他之前说道。
　　“韩队，刚才查到了，阮宛现在也居住在康庭美墅。”
　　“有意思了。”韩周勾了勾嘴角，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三个人在康庭美墅都有住房，出入的时候很难做到一面不见。大家今晚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明天起床我们分别会会他们。”
　　“好的韩队。”原来的时候韩周说让休息，大家都是不同意的，觉得一个案子应该趁着发现线索赶紧破了，后来事实证明，虽然时间不等人，但适度的休息后的工作更有效。

　　“走吧，回家。”韩周看着队友一个个的走了，也向纪年伸出手。
　　“回…家？”纪年不可置信地问。被救出来之后大部分时间想躺在医院，出院之后她一直赖着韩周，但都是在警局里。韩周对她就像是对自家妹妹一样，吃喝住全管，但他一直很忙，好在私人办公室有隔间，是有床铺的，韩周还特意申请多调一个床位过来，大多数晚上纪年都是睡在办公室里的。
　　韩周怕纪年不适应，更怕她刚被救出来委屈了她。特意买了个小茶几放在隔间里，每天给纪年买很多零食和饮料，从不重样。不太会买东西的他还买了很多的玩偶放在纪年那张小小的床上，每晚陪她入梦。
　　这些好，纪年都是看在眼里的，也因此更加依赖韩周。
　　刚住的时候纪年不敢睡，韩周就把自己的手递给纪年，让纪年拉着他的手睡。刚开始纪年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有的时候会吓的一身冷汗，韩周会不厌其烦的走到她身边哄着她睡，有时候哄不好就给她唱小时候妈妈给他唱的儿歌。
　　后来纪年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只是梦里总是会多一个英伦明朗的男子，向她伸出手，对着她温柔的笑。
　　所以这些对纪年来说已经很知足了，甚至比原来更有家的感觉，她从来没想过可以去韩周的家里，也从来…没奢望过还可以有第二个家。
　　“对啊，回我家。”韩周拿出车钥匙，在纪年面前晃了晃。
　　“我可以…去你家吗？”
　　“傻丫头，当然可以。”
　　纪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周已经拉着她来到了地下车库。
　　“这些日子也是委屈你了，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估计还要加班。”韩周先拉开副驾驶门，看着纪年进去后弯下腰给她系上了安全带，又帮她拽了拽衣领。
　　“上车的时候记得系安全带。”韩周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驾驶位，“坐车的话最安全的位置是司机的后面，这样如果出什么意外的话…司机可以保护你。”
　　“哦…”
　　“但是，坐我的车不用担心这些。”韩周揉了揉纪年毛茸茸的头发，又帮她顺了顺毛。
　　“坐稳，回家咯。”

　　韩周的家处于市区繁华地带，离警局不算远，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后就到了。
　　“这边人很多，挎着点我，别走丢了。”下车后，韩周叮嘱道。
　　八月未央，夜色朦胧，华灯初上，纪年走在韩周旁边，听到他轻轻的在自己耳边说着话，晚上温度降了下来，他说话时温热的气体轻轻略过自己的耳边，纪年感觉耳朵隐隐有些发热。
　　这是怎么回事。
　　“别愣着，走了。”韩周以为纪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好无奈地揽过她的肩膀，队友们都说一物降一物，他现在也感觉自己真养了个闺女。
　　纪年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她感觉被韩周揽过的那半肩膀比另一半的灼热，像是藏着一团火。她转头看向韩周，此刻他的面庞映衬在一片星空下，也融入月色中，格外好看。
　　“他真是好看呐。”
　　纪年想到上学的时候看到的一句诗——“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韩周看着陷入自己世界里的纪年，更加无奈了:“在想什么。”
　　“没…”纪年有些心虚，“感觉今晚的星星…还挺好看的。”
　　韩周顺着纪年的目光看了看星空，是挺好看的……
　　“到家了。”韩周对着纪年说，同时和出来迎接的保姆阿姨打了个招呼。
　　“呦，四少回来了。”袁姨道，同时心里忍不住八卦，这是四少爷第一次带女孩回家……
　　韩周没管袁姨好奇的目光，直接把纪年领到了二楼。
　　“这个屋子之前没有人住过，我让袁姨打扫过了，也买了一些你会喜欢的玩偶什么的，电热毯和空调都有，冷的话就开电热毯，热的话开空调，不过晚上最好不要开空调，二楼还是很凉快的。”韩周一边说，一边给纪年铺好被褥。
　　“你先去洗个澡吧，出了门之后往右走就是浴室，衣服…我不知道尺码就买了几件，如果不合适的话…我也有没穿过的衣服，你穿我的就可以。”
　　纪年看着这粉色系的房间，连墙都特意刷成了粉色，贴上了很多美少女贴纸和海报。
　　“我也不知道应该买点什么，就觉得如果布置的温馨一点，你不会太想家。”
　　纪年眼角有些湿润，爸爸妈妈一直没有来找过她，很多之前发生的事情她也不记得了，而韩周竟然给自己留了家，还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给你一把钥匙，以后你肯定要回家的，没回家之前想来就来，回家之后，想回来了也可以来看看。”韩周从口袋里掏了很久，掏出了一把钥匙，“诺。”
　　纪年的手停留在空中，不知道是借还是不借。
　　“快点的，跟哥哥不好意思什么。”韩周不由分说地把钥匙放在了纪年的手心里，这才发现她手心冰凉，但还出了些细密的冷汗。
　　“很冷？”
　　韩周检查一下窗户，发现没有漏风，空调也没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想披在纪年身上。
　　“不用了哥。”
　　“我就是…有点紧张。”
　　“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家的感觉，没有一盏为我亮的灯，也没有人给我钥匙、告诉我，我可以回家。”
　　暖黄色灯光下，韩周无声地拍了拍纪年的肩膀。

　　是夜。
　　海市三面环海。夜晚的时候总是会下期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今天的雨竟然格外的大。海水快沸腾了，纪年躺在窗户旁边的床上，竟然能隐约地听到海水涌动的声音。她看向窗外，城里拥堵的路，挤着忙于生计的人，在凉凉的雨里，像一粒粒找不到位置的棋。灰色建筑屋顶上，呆立着几只流浪的鸽，满腹的心事，在雨里显得更加沉重。
　　忽然一阵闷雷打响，惊动了还在外面走夜路的人，很多摆摊的小贩忙着撤摊，人流变得更加拥挤。
　　纪年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看不到楼下发生的一切，看不到，也听不到，好像被丢弃在了漫漫宇宙长河中，无人应答。
　　忽然她看到了很多人从自己面前经过，还有很多车，她尝试着伸出手呼救，但是得不到回应。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来救我……
　　纪年又听到一阵响动，又一个闷雷打响，她的耳朵忽然嗡嗡作响，耳边传来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这小姑娘，长得真是好看啊。”
　　“可不是吗，这回捡到宝贝了。”
　　“这老陈可真行，这好看舍得拿出来卖钱？”
　　纪年眼前一片昏暗，她听到了鞭打声、烧灼声、叫骂声，听到了自己最害怕的声音，她感觉自己深处一片黑暗，好像从未期待能看到光明。
　　“纪年？纪年？醒醒！”她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次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焦灼。
　　“纪年，看我一眼，醒醒，我是韩周。”
　　纪年努力尝试着睁开双眼，却怎样也睁不开，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发现喉咙一片疼痛。
　　“好了好了，乖，别说话。”韩周换了一个姿势，把纪年整个人抱在怀里，“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在呢，没事啊。”
　　“都过去了。”
　　纪年感觉自己好像又飘到了云端，最后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的光明，还是来了。

　　第二天。
　　阮宛刚要去上班，就听到了敲门声。
　　“我也没点外卖啊？”
　　虽然心生疑惑，阮宛还是走到玄关处看了看猫眼，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后，把门轻轻地推开了一条小缝后探了探脑袋。
　　“您好我们是海市市局警察，有一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方便的话请配合我们谈话。”韩周亮出了警察证，并且做好了如果对方拒绝的话硬闯进去的准备。
　　这是他们现在最有利的线索，必须抓住。
　　早上的时候他们便做好了分配，韩周带队去阮宛家，程白带队去阮停家，同时进行。
　　“哦…那请进吧。”阮宛拿出了几双拖鞋给警察换，同时拿出了手机示意，“我跟班上请个假。”
　　“感谢配合。”
　　韩周打量了一下这个屋子，屋子不大，但是由于坐北朝南，看起来很明亮干净，只有一个卧室和小客厅，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昨天晚上刚吃完的外卖，还没来得及收拾。卧室里和自己给纪年布置的屋子没什么两样，粉白条纹的墙纸，床上放着些女孩子喜欢的抱枕和玩偶。
　　“没亏到纪年。”韩周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
　　“八月五日晚上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你在干什么？”
　　“五号…”阮宛回想了一下，“当时在加班，和同事一起。”
　　“上班地点。”
　　“韩氏集团。”
　　话音未落，在座的警察都一脸震惊地看着韩周，竟然在自己老爸的最大对头集团上班，而且还是韩队父亲的集团？
　　看着面前的警察面面相觑，阮宛有一点慌张:“这…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上班多久了？”
　　“不到一年。”
　　韩周点了点头，是老爷子那里的员工就好调查了。
　　“现在我们有几个重要问题要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你和你的母亲曹蓉甄女士在你十七岁那年分开，之后你们有见过面吗？”
　　“见面？没有。”
　　“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回家。”周之尘抑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怒火。
　　“等我回家…？当时她和我说，一辈子都不想在看到我。我们当时因为报志愿发生争执，后来上了会大学我就退学了，她也管不了我，就一直骂我，换谁谁也受不了吧。”
　　“所以你就选择一直不见她？”
　　“不然呢。”
　　“你的父亲阮停，现在和你居住在一个小区里，而且你工作的公司是你父亲最大的商业对头，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嗯，知道。”阮宛的语气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你和他见过面吗？”
　　“也没有。”
　　“当年你父母离婚，有关的细节可以和我们说一下吗？”
　　“这，我都不记得了。”
　　阮宛的语气听不出拒绝，但是比直接拒绝更让警察为难。
　　韩周和纪年互相看了一眼后，纪年拿出一组照片摔在了阮宛面前的茶几上，之后努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冷漠地开口。
　　“你的母亲曹蓉甄，在八月五号晚上被害，昨天尸体刚刚被发现，目前还在调查中，你和你的父亲阮停都没有被排除嫌疑，她现在尸骨未寒，所以我们来找你了，请你端正你的态度。”
　　说完以后纪年有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怕灭了气焰，又挺直了腰板，得到了韩周肯定的目光后，冲他微笑了一下。
　　然后她看到那个一直以来面不改色的阮宛，那个怎样被问话语调都察觉不出什么端倪的阮宛，眼睫毛眨了眨，留下了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