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溯源 ...
-
竹九清楚，逢若要前往招岚。
方寸元年的大水患，使得招岚失去了将近一半的陆地。
招岚民风淳朴，世代耕种，千百年来虽祸患不断，但人们坚信，只要土地还在，来年又是五谷丰登、春华秋实。神女降世，是上天对大地万物的怜悯，若无天助，就需得自救，从无半点抱怨。
但失去土地的痛苦，击垮了人们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眼看着湖水上涨，南方七州在数十天的时间内没入水下，人们无计可施，只得向着西南方向叩拜，那是他们的大地守护神——倾吾神女每次从天而降的方向。
即使每个人的祈求都万分诚心，但那天上的神明能知晓几分？这人间的沧海桑田，悲欢离合转瞬即逝，又能被神明知晓几分？
史书记载，太昭一百二九年，无启山莫名地动山摇，余震过后，人们在山脚下发现足有百尺之长的“龙骨”。当人们还沉浸在好奇与惊讶之中，神女踏云而来，人们仰头望着高空之中的淡蓝色身影，纷纷跪地叩拜。弹指之间一道白光直击地面，那光太过耀眼，人们纷纷抬手去挡，也有胆大者逆光望去，倾吾神女立于云间，周身七彩光晕。那“龙骨”缓缓升空向着悬崖方向移去。待那强光稍退，人们纷纷向空中望去，倾吾神女早已不知所踪，那“龙骨”也消失在了断崖方向。
史书另载，太昭三二四年起，招岚连续九年大旱，神女也未曾现身。招岚人口减半，历经元昭、兴昭六百六十六年后，人口数量也少有增长。
神女降世，来意难测。
方寸元年，人们在滔天洪水中的祈祷似乎真的灵验，倾吾神女于冰湖上空汇聚极光雷电，黑蓝色的夜空被照得亮如白昼，随即被一道道闪电扯成碎片。电光石火之间，巨大的光团砸向九诤山脉中的合虚山，一时间地动山摇，招岚大陆随之颤动。合虚山自西向东倾倒，正当人们以为洪水似是要随山体倒塌引向山脉以东时，又是一道红光自西南方向冲向合虚山，那红光速度极快，顷刻消失在飞沙走石之中，合虚山瞬间山体断裂，山地被撕开了巨大的裂口，洪水自那裂缝灌入地底。此后，招岚人方知九诤山脉以东的裳林之国。
后倾吾神女以神力封锁山地裂缝，并化出四执山立于招岚大陆西南，七桑湖水无法越过。神女离去之时，四执山山背出现八个大字：
西方万里，云梁华椎。
水患过后，人们仍沉浸在近半的土地没入湖下的悲痛之中，对于那八个大字，也是不解其意。人们纷纷集结于四执山中，常年向着西南方向叩拜。方寸四年，倾吾神女于四执山绝壁断崖处留下神谕。
神谕其一，此后每十九年，于国度朔袆祭祀。
神谕其二，每逢祭祀，招岚余下七州各进献玉石一枚。玉石需在祭祀前三天内取自柢山。
神谕其三，祭祀前三天，招岚举国需穿白色衣衫，向神女进献玉石的各州使者不可着白衫。
传闻，那断崖上共刻有神谕四则，最后一则文字模糊不清，无从辨认。但这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史书未有记载。此后，四执山被封，此事更是无从考证。
世人如蒙大赦，数年中面对土地流失时无所适从的悲愤似乎终于找到了排解的方式。人们坚信，谨遵神谕，土地便不会再流失，甚至可能失而复得。
但令世人万没想到的是，自方寸二三年第一次祭祀起，倾吾神女均会在祭祀中出现在祭坛上空，同时带走七州进献的玉石中的一颗。
方寸九九年，竹九只当逢若又是该跑这一趟，但此前逢若每次都踩着时辰出门，这次却走得有些早了。竹九瞥了一眼伏在案前写字的小娃娃，暗暗叹了口气。
“一定是为了躲这孩子，好可怜的孩子啊，没人疼没人爱。”竹九心中暗忖，还饶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离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歪过小脑袋望着竹九笑了笑，竹九莫名尴尬起来。
那个红衣少女，逢若没敢向竹九提起，她怕竹九又会是笑她痴心妄想。
司摇消失后，竹九燃尽了云梁华椎的建木，仍然一无所获。那时逢若并未死心，但当她踏遍裳林、隆焱均一无所获后，她也不得不承认，司摇大抵是形神俱灭了。
“绶元山……”逢若心中疑惑，“那两个老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逢若心中盘算着，距离祭祀还有大概两天时间，一定要探个究竟。
至于离钫殳，逢若想起他倒有些闷气，要么在隆焱做他的逍遥神仙，要么回裳林做他的一国之君，谁知他莫名其妙跑到四执山，又莫名其妙地消失，还莫名其妙地留下了离赆，全然不顾她离开隆焱时定下的约定。
由他去吧。
南羽不紧不慢的走出书楼，口中念念叨叨，还没从刚才那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完全没有留意到一直在远处盯着她的离钫殳。
南羽知道，在招岚每十九年一次的祭祀中，进献的玉石需采自柢山，但临行前师傅说得很是明白，她那手中的紫色玉石与柢山之玉同根同源。这十几年来，每当南羽问起她掌心的玉石之事，师傅都只是说着“自有安排”，其余的再不多说一句。
柢山，她怎么可能不去看看？
一路上，南羽心中乱作一团。倒不是对那说书先生所讲之事有甚惊奇，虽是第一次进那书楼，南羽也清楚，那故事大概三分依着史料，三分道听途说，余下四分大约是胡乱编纂、异想天开。只是，离柢山越近，她的心中越是不安。以至于行至山脚下时，更是恍惚。
那柢山山脚下有一处茶铺，桌椅板凳随意摆着，正在饮茶的三五客人均身穿白衫。南羽走上前去，想要打听下进山的路。
“姑娘从何而来啊？”
“啊！”南羽被那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才知是煮茶老婆婆。
那老婆婆满头白发，身形有些佝偻，慈眉善目，满脸笑容。南羽自小在绶元山长大，身边的人屈指可数，即便是此次一路走来，也未曾见过如此年长之人，更是猜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
南羽走上前去，指着不远处弯弯扭扭的石子路：“老婆婆，请问进山是否要走这条路？”
那老婆婆笑道：“你这小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怎得倒是让我回答你呢？”她提起茶壶，斟了半碗水递到南羽面前，“姑娘从何而来啊。”
南羽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这一路走来真是有些渴了：“我从绶元山来。”
“绶元山？”那老婆婆一脸疑惑，她上下打量着南羽，“这绶元山倒是从未听说过。看姑娘的装束，定是来进山采石。”
“止戈，我从止戈来。”南羽恍然大悟，这绶元山乃澎涟大泽中的水中之岛。据说百年前，澎涟大泽还是一片荒漠，唤作漠泽。漠泽地势较低，常年高温，荒无人烟。方寸元年，随着冰湖水患的平息，漠泽地下渗出水源，并于数年内没入水下，仅有绶元山露出水面。
南羽曾问过师傅，绶元山如此清幽的所在，为何没有招岚人前来探访呢？还未等云烛向往常那样敷衍她，吉光就笑道：“肉眼凡胎，想得美！”
只怕招岚人未曾听说过这绶元山。南羽猜测，是师傅不知为何应给了那止戈的州牧，此次要代替止戈向神女进献玉石，毕竟数年前，师傅出山前往止戈，听说还与那州牧有过一些交情。
“止戈。”那老婆婆的表情似乎有些异样，但转瞬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情，她看向南羽刚才所指的那条小路道：“此路可以进山，但这山中地形复杂极易迷路，不时还有野兽出没，姑娘不妨等一等，说不定有人同行呢？”
南羽并非为采石而来，她放下手中的茶碗：“多谢老婆婆，我一人进山即可。”说着便向那小路走去。
南羽走进那小路不过一刻功夫，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刚刚那老婆婆似乎穿了一身土灰色布衫。
“大抵是这荒郊野地的没人在意吧。”南羽也未多想，向山腹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溯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