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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琴瑟在御,鸾凤和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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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奉年原也只是开玩笑,自然没再要求过招,道:“早些时候南方进贡了几斤枣子,据说是什么珍稀品种,可以补气养血。我托人截下了两斤,待会儿您拿去。”
我本来还在想他刚才说的“气血两亏”,闻言回过神来,脑海中掠过一句咒骂。
谢庭柯低咳两声,道:“嗯这个我可不敢要,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沈奉年一头雾水,我暗中一脚踹上谢庭柯的凳子腿。
之后二人交流了一会儿栖云楼的事,然后谢庭柯告辞,沈奉年随他站起了身,犹豫了一下,道:“谢相,下官有一言,如若不妥,还望宽恕。”
“将军请讲。”
“这次的事可以看出,女帝如今心智、意志已然成熟,而且灭我之心坚如磐石,一次不成,定有下次。您若仍无取而代之之意,往后稍有不慎,便是亡家灭族之祸。还望三思。”
我心里一咯噔。
谢庭柯低低一笑,拱手道:“多谢将军提醒,在下告辞。”
沈奉年抿了抿唇,道:“看来您还是坚持和她共处?”
谢庭柯道:“若我坚持,或是别有进退之意,您待如何?”
沈奉年笑道:“老朽受令尊与大人深恩,自与大人同进同退,不问缘由。”
谢庭柯深鞠一躬,道:“蒙将军错爱,幸何如之。”
我随谢庭柯走出沈府大门时,见苏微正等在门外,已经卸了易容。
见苏微迎上,沈奉年脚步一顿,开口时声音沉了好几分:“苏御史?您大驾光临,可是让老朽惶恐不已啊,莫非我也犯了什么十大罪?”
苏微神情不变,仿佛根本没有听出他的嘲讽之意,拱手道:“沈将军,下官有要事面见谢相,故而叨扰,还望见谅。”
沈奉年冷笑一声,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谢庭柯出言阻拦道:“我正要将栖云楼之事与苏御史相商,将军留步。”
与沈奉年告别后,谢庭柯走下台阶,对苏微道:“苏御史似乎是徒步前来,不知是否介意与我同乘?”
苏微点头道:“却之不恭。”
我和苏微随着谢庭柯上了他的马车,其时已过子夜,马车里暗沉无光,荀明递了一盏灯笼进来,马车便悠悠开动。
“去御史台。”谢庭柯吩咐道,然后转向苏微,“劳烦苏御史连夜审讯,若有情况,方便趁早处置。”
苏微点头道:“是。”然后他将目光转向我,没有说话。还没确认状况,他大概不敢多说。
于是我忙把宴会上发生的事讲给他,接着又向谢庭柯确认我的猜测。
“没错,是《栖云二十八式》。”谢庭柯道,“如果今晚没有脱漏,那么李薇言不知道这些人为何暴露,为防更大损失,很可能会通知全员撤离。若是她不撤,过两天我再请一场,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如果今晚有脱漏……那便试试用秘籍吸引他们现身。”
一点烛火在他黝黑的眸子中微微发亮,“总之,这两天一鼓作气,先肃清藏匿在朝廷中的栖云楼势力再说。至于能不能都抓住,就看运气了。请陛下立刻下令加强整个京城的布防,严密监视各处动向,他们一动,立刻就抓。此外,还要格外留意内廷、各处官衙、宗庙、崇文院等要地,以防不测。”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轻轻道:“先肃清栖云楼势力,然后呢?”
他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想来陛下有很多话想要问我。那不如请陛下晚些回宫,我们在御史台说会儿话。”
御史台的不少官员都被今晚这突发的大事连夜扒出了被窝,我们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议事。我不想惊动他们,正好也还没有卸妆,便仍装作谢庭柯的随从,和他们一起进去。
见到谢庭柯,御史台诸人无一不面露敌意,不过这群人真是很像苏微,没有人多说一句,倒是纷纷上前行礼。
谢庭柯神色坦然,大概也是见惯了这样的敌意。把事情交代清楚后,便和我去了后堂。
我先一步进去,找了个地方直接坐下。站了一晚上,腿疼,腰疼,肩膀疼。
谢庭柯关了门,一转身,随即举步走到我近前,一撩下裳,便往下跪——
“喂!”我一惊。
他闻声便止,笑意愈深,顺势蹲在地上,略呈仰视的角度看着我。
“你还跪上瘾了?”我不高兴地道。
他笑道:“微臣以为,跪着说,陛下可以更放心些。”
我心虚地别过头,“你把我说成什么了。”
我其实并不喜欢他跪我。
“比翼连枝”“鸾凤和鸣”“琴瑟在御”“相濡以沫”……多么美好的词汇。我只想和他,像古人所说的那样,做一对恩爱夫妻。
他笑而不语,按着膝盖站起了身,在我旁边坐下,斟了杯热茶推到我面前,道:“陛下有什么问题,微臣言无不尽。”
有什么问题?没什么问题。他做的事,说的话,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可以很好地解释。我心中惶恐不安,却又无话可问。
我半垂着眼,半晌不语,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直。
我这才发现,自己始终蜷缩着手指,还用了不小的力气。
他将我的手完全包裹进手心,深深地望着我。明明眼含笑意,我却莫名觉得他在难过。
我愈加不安起来。比起他心甘情愿地背叛我,其实我更怕他迫不得已离我而去,那样,我连恨,都不能。
“既然陛下不问,那微臣便猜着答了。”他忽然道,“第一个问题:朝堂之上,我为何最后才为苏御史说情。其一,那么多人都在留意我的态度,我不能太过主动;其二,等他们把能想到的说辞都说完,我更方便针对他们的思路进行辩驳,以逸待劳,事半功倍。”
我点了点头。
“第二个问题:常明远和我有没有关系。”他说完摇了摇头,“陛下也说过,这是个志虑忠纯之人。那么,既然你们能伪造证据,为何他便不能调查问题所在呢?此事恰恰证明,此人中正无私,不偏不党,可堪大任。”
我翻个白眼,“把‘替你说话’吹得天花乱坠。”
他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继续道:“第三个问题:剿灭栖云楼以后,我打算怎么办。”
我的心揪了起来,呼吸都一滞。
“我答应过你,放开所有的权力,彻底退出来。”他定定地看着我,“决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