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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片真心,付千行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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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柯闭目养神,我背对他坐着,抹着始终止不住的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抽泣声。
他凭什么指责我?我曾经把最美丽的少女心思都给了他一个人,却被他无情地踩在脚下。是他要杀我,是他抢我的权,难道他还妄想让我给他“信任”吗?
可是我竟完全生不起气,伤心难过的情绪使我喘不过气来,不敢反驳他,甚至不敢看他,就像真的是我对不起他似的。
若是让顾云灼看到我这个卑微的心态,一定又要骂我。
可我没有办法。
“好了。”
一方手帕忽然递到我的眼前,和着谢庭柯分外柔和的声音,“我都道歉了,还不放过我?让我听你哭。”
我确信我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他怎么知道我在哭呢?
心底像是被什么挠了挠,脸紧随着就开始发烫,我接过帕子,嘴硬道:“我没哭。”
掩饰的短短三个字反而坏了事,情绪霎时再也控制不住,我懊恼地将脸埋在手帕里,失声痛哭。
背后一声低低的叹息,他慢慢地道:“五年了,怎么也不长大?”
这话让我的心一揪,震惊使我的眼泪都稍稍收了收。
他说什么,他说“五年了”?
他说的是什么五年了?在他眼里,五年前怎样,五年中又怎样?
今晚谢庭柯说的话和平时又大不相同,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我心里忽然颤了颤,一瞬间有极其强烈的冲动,要借机问清楚他的心思。
我暗暗稳了稳情绪,转过头,却见他右手抬起,正悬在我的头顶。
几乎是没有意识到地,我缩了下脖子,向后退了小半步。
那只手肉眼可见地一僵,然后他慢慢地蜷起了手指,垂下手,笑了:“你怕什么?我若想动你,也无需从背后下手。”
我定定地看着他,“我怕习惯了。”
“习惯了?”他看似忍俊不禁,却仍微皱着眉,“难道我曾经伤到过你?”
竟就忘了吗?我咬紧了牙,不是因为恨,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就又要哭,“没有吗,五年前?”
短短的六个字使得他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他好像忽然没了力气,回到椅子上坐下,靠住了墙,叹了口气,“那么,我伤到了你哪里?”
我真想捂着心口告诉他是那里,可他明显不是这个意思。的确,他并没有真的伤到我。
于是我提着心追问道:“但我若是没跑呢?”
他半阖着眼,淡淡道:“那时你还没我肩膀高,又瘦又小,能有多大力气。”
一直以来的疑惑从他口中说出,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不由地上前了一步:“那,为什么?”
“我有我的不得已。”他淡淡道,没有了下文。
我冷笑,怒道:“好一个‘不得已’,杀我是不得已,结党营私是不得已,玩弄权术也是不得已,对不对?”
他沉默了一瞬,道:“是的。权力像一个泥潭,一只脚踏进去,就很难收回来。我曾经以为我可以成为例外,然而……”
他没有说下去,可我觉得我再明白不过了,他们这些人,哪个拒绝得了权力的诱惑?
我激动地把怨气倾泻而出,“既然如此,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没有伤过我,又凭什么问我为何怕你?这五年来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你掐着我的脖子,梦见你闯宫杀我,梦见你把带血的刀捅进我的心脏!谁说梦里是不会疼的?会疼,疼,好疼!”我终是忍不住指了指心口,“你伤的是这里!这里!”
泪水把眼前染成模糊一片,我拿袖子粗鲁地抹了把眼泪,看到他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手背青筋暴起,而他望着我的眼神里,尽是类似怜悯的光。
我不需要他的怜悯。
忍了又忍还是又一次失态了,我懊丧地侧过身去,使劲深呼吸。
大半天的死寂过去,他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对不起……”
我咬牙冷笑,“别,是我对不起你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他的声音极是低沉,似是刻意压抑着什么情绪,“我是权臣不假,可我不想做奸臣,更不想为君。手里的权我不会放,可也不会再抢,你若是想集权,大可放心与我一斗;若是不想,我自会护你一生清闲平安——总之,你无需怕我;若你愿意,甚至可以依靠我。”
这话说得我震惊之余又感到一种莫名的荒唐,“这话,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好笑吗?”
他别过头,又道:“对不起。”
我一时无话可说。今日借着一顿酒,我收获了他的三个“对不起”,按说应该满足了不是吗,对于他,我不能有任何的贪念。
我走到水盆边洗了把脸,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红肿的双眼。
顾云灼说我没出息,他说得一点错也没有。可是没出息的我,在谢庭柯所说的“斗”和“依靠”之间,也必须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无声地长吸了一口气,转身坐下,道:“我们还是说说武筠轩吧。”
谢庭柯抬起眼睛,打量了我两眼,轻轻点了点头。
“高祖的名讳里有一‘鹤’字,所以大轩开国以来,无论是造锁的铁匠,还是文身的工匠,都不敢随便绘制仙鹤。”谢庭柯道,“武筠轩不过而立之年,身上为何会有这样的刺青,而且和栖云楼的锁一模一样?”
我的心不由沉下去。顾云灼至今杳无音信,三师兄和栖云楼很可能有说不清的关系,此番又有意向我下手。我总觉得,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张大网很早就已经铺开,只是近来才为我所察觉。
“之前咱们曾经猜测过,栖云楼那么多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他们会去哪儿?在野尚好,若是在朝?”谢庭柯微微收着眉,“像武筠轩这样看起来毫无问题的官员,身居要职,揽权、敛财都很是方便。只一人倒无所谓,可万一……”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已经不寒而栗。
看上去毫无关联的许多“忠臣”,若是他们其实来自同一股势力,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相互勾连,这真是比十个谢庭柯还要可怕。
我心里烦乱,半晌没有说话,他也随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不知道武筠轩劫持你意欲何为,最近你的身边务必加派人手,知道吗?”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动,道:“那,我们也许可以来个引蛇出洞?”
他眼皮一掀,“不行!”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