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贰 ...
-
又是多少天过去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四天？还是五天？只知道白日里都是小霜陪着我，我的手脚都被裹得严严实实，所以一天三碗粥，四碗药，都是她一口一口喂我的。她一边喂我，嘴巴也是一直不停。
“还没跟你介绍过我吧，我叫白霜，你叫我小霜就好，年年爹爹都会带着我和弟弟来这儿住上几日，这里距京都不远，半日车马就能到了。白家，你听过吗，在京都应该挺厉害的吧，亏得你遇上了我们，不然你真的会死的…嗯…不说这些了，我今年有十五了，姐姐你呢，这么多天，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
我一醒，什么毛病都暴露出来了，先是反胃干呕，再是咳嗽高烧，这两天我根本说不出话来，一说话，便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咳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般。所以一般都是小霜的自言自语，她虽知道我没法说话回答她，她依旧孜孜不倦地这么跟我聊着天，光是问我的名字，这两天都已经不下八次了。
她的多话，让我没有时间再去想过去的事情。
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这两天我的精神其实好多了，只是腿上的伤太重，没办法下地走路。白老伯说，腿上的皮肉肉已经开始生长，再躺半月便可下地走路。本来他们现在这几日就要启程回京都的，由于我腿脚不便，此处又是京郊山林之间，车轿都进不来，所以回程的日子便被推迟到了一个月后。
也是因此，我对他们的愧疚又深了几分，小霜曾跟我提起过，今年年中，她就要成亲了，这是她最后一次跟着爹爹和弟弟出城游历，一回去，就要开始筹备成亲的诸多事宜了。据她说，嫁的好像是个京都大户人家，对方礼制繁多，自订亲起就开始烦个没完。现在已是三月天，再过一月也要到四月中了，如今要为了我推迟回京一个月，要是因为我误了婚期，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成什么亲啊，我巴不得在这里多呆几天呢，年前的时候在府里，不知哪里冒出一堆嬷嬷来，身量量了一遍又一遍，女诫女训读了一遍又一遍，每天也不知道烦，把我关在屋子里，一会儿让我奉茶，一会儿让我绣花，你也是知道的，我之前又没学过这种东西，手指都快被针扎漏了。她们还去跟爹爹告状，说我不仅天分差，态度还不好。回去又要看到那群人的面孔，我还不如一辈子藏在这里算了！”
据她描述，她要嫁的，绝对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起码也是侯爵世子。白家一个医药世家，怎么可能攀上皇亲国戚？这当中定有蹊跷。据我所知，白家世代行医，从前朝开始就是皇家御用，不仅如此，白家药行医馆更是开遍了整个大梁，救人无数，家底雄厚，可再出名，再有钱，再得民心，这也不代表能有资格攀上皇亲国戚，这样家族里的女人，放到皇室面前，最多也只能做个姬妾，用不得成亲这个词。
短短两个月，京都肯定又有大事发生了。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天比一天坚定。
我要回去，就必须利用白霜，利用白家，爬上去，爬到跟他们一样的高度时，才能真正的说一句：我回来了。
曾经我多么讨厌沈诺，可现在的我，怎么跟她越来越像了呢。
几天前，小霜曾悄悄跟我说过，白家有一种禁术易容术，这易容术是白家先辈发明，中间被人偷师模仿，可没有一个除白家以外的人能做出如此逼真的人皮面具。据说由于前朝某一任皇帝最宠爱的的小儿子就是死于一位戴着人皮面具的宫人手下，那皇帝一怒之下杀了百余名当值宫人，白家也因此收到牵连。后来又追查了十余年依旧未查出是谁所为，也是自那以后，人皮面具也就是这易容术便被明令禁止，也不敢再有人公开提起。
不过大家都不提，不代表大家都不知道，至少从前在春江花月夜那样每天都人来人往的地方，想不知道这些东西都难。越是禁止的东西，在那儿被拿来说道的就越欢。
这么多天，我自己伤得怎么样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我的脸，包括手臂和整条腿上，都会留下大块的皱疤，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掉了——这些疤痕将会伴随着我的一生，不断的，重复的提醒我，从前的我有多懦弱，多愚蠢！同时也不断的，重复的提醒我，要将从前看不起我的，统统踩在脚下！要替我娘，还有墨家上千条人命报仇！
一夜未眠。
这一夜，我格外兴奋，却也格外纠结。
这意味着我从前所坚守的，所厌恶的，都在一夜之间崩塌。
没有办法，这就是现实。
京都这个地方，逼着每一个在这里的人“成长”。
京都，教会了我自私，教会了我冷漠，教会了我警惕。
京都，给每一个在这里的人披上了一件虚伪的外衣。
“姐姐你今天醒的好早！”这座建在山林之间的小竹屋只有两间屋子，两张床。我占了一张床，白老伯和白已，就是那个小男孩，睡一张床。小霜一直便睡在我床边的地上。起初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一个劲的说她偏偏还更喜欢睡地上，睡我旁边也能多照顾着我一些。后来想想，我从前不也是这样吗，在漠北的时候…
“嗯，刚醒没多久，这两天精神好多了。”最近这两天我的确感觉身体好多了，至少每天不再晕晕乎乎，嗓子也恢复了正常，只是手脚还没什么劲罢了。
“姐姐今天嗓子好多了，我去给姐姐熬药！”小霜叠好被褥，又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放到一旁，又立马一蹦一跳的出去了。小霜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心想。不管是作为一个妻子，一个女儿，还是一个妹妹。
不一会儿，小霜先端进来一碗稀粥。
“姐姐趁热赶紧喝吧，如今虽已是三月天里，吹来的风还是有几分寒气呢，姐姐先暖暖胃，药已经熬上了。”按照惯例，小霜开始喂我喝粥。
“哦对了，差点忘了，姐姐你还有样东西落在我这儿！”小霜突然叫了一声，放下粥碗，跑了出去，我不自觉的嘴角上扬，眨眼工夫，又跑了回来。
“我瞧着这珠子好看的很，定是价格不菲，还好姐姐漂在江中的时候，这个珠子没有掉！”小霜手上的，是一根细细的红绳，上面有一颗蓝色的小珠子。珠子上有了不少裂纹，表面却异常光滑。
“是啊，确实是价值不菲。”是我拿命换来的。我悄悄在心里补上了这一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