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一世相逢》風義晟

92、番外Ⅰ

　　刘妈在厨房里忙碌着。
　　今天是夫人的生日，照例她都会在前一天晚上煲上一锅猪蹄汤，第二天等到一家人齐聚餐厅，她就把线面放进汤里煮熟，然后热腾腾的长寿面就可以上桌了。
　　“咦，爸爸和妈咪呢？”小媛已经穿戴整齐地来到餐厅，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父母出来，不禁有些奇怪。
　　“是不是夫人身体不太舒服？”刘妈一直忙碌着，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刘妈会这么说也不奇怪，绵绵的身体不好，常常会昏睡很久。但今天是绵绵的生日，不管怎么困倦，她都会坚持起床来和家人一起吃长寿面，就算绵绵起不来，郗衡也会喊她起来。
　　小媛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她赶紧起身到楼上，敲响了主卧室的门。
　　“爸爸，妈咪！”小媛喊了好几声，里头都没有动静，最后实在没办法，她推开卧室的门，喊了一声“我进来了”，便走进卧室。
　　小媛进了卧室，就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郗衡坐在床上，紧紧地抱着绵绵，他双眼红肿，脸上满是泪痕。而绵绵靠在他的怀里，即使被这样紧紧搂着，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而且她的面色开始出现灰败的颜色。
　　“爸爸？”小媛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突然意识到什么，“妈咪她怎么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绵绵说，她要去一个没有病痛、没有灾祸的地方。”郗衡怔怔地说着，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媛的到来，“绵绵承受的病痛和灾祸，都是我带给她的……她去的地方，就是没有我的地方。”
　　说着，郗衡凄然一笑，“小媛，你不要怪妈咪，都是爸爸不好，没能好好地爱惜她，害得她……”他已经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小媛缄默不言。幼儿时期她没有觉察，等更长大了一些，她才发觉妈咪对爸爸的感情很不对劲，后来她寻了刘妈，磨了很久，才从老人家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得知真相的小媛，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母，尤其不知该怎么面对绵绵。看着妈咪日渐衰弱的身体，她心中难免对郗衡生出怨怼之心。有时她也会想，是不是自己不出生，妈咪的身体就不会坏，爸爸和妈咪之间就会像一对普通的恩爱夫妻？
　　小媛悲伤地想，却无法想象出那样的情形。
　　她脱了鞋，坐到床上，伸手握住绵绵的手。绵绵的手一直都是微凉的，可现在真的是冷冰冰的。一直到现在，小媛才意识到妈咪是真的去了。
　　“妈咪……”小媛握着绵绵的手，泪流不止。

　　郗衡的灵魂，似乎也随着绵绵的死亡跟着去了。
　　“绵绵，你醒醒，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
　　“不要开这么吓人的玩笑啊，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啊，刘妈肯定已经煮了长寿面，你起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你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学校看小媛的表演吗？你要是突然不去，小媛会失望的。”
　　“明明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的，为什么你还是先走了呢？”
　　“我一定好好地待你，尊重你的意愿，我不会强迫你，不会再让你痛了……”
　　“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
　　郗衡没日没夜地抱着绵绵的遗骸，醒着的时候就抱着她，絮絮地在她身边说着话，似乎这样就能唤醒绵绵。当说了许久也不见绵绵醒来，郗衡就会落泪不止，哭得累了，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就拥着绵绵，一同入睡。
　　他回忆着两个人之间相处的时间，虽然两个人之间的因缘很早就定下，可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短暂的几年。即使在一起了，自己不断地伤害她，绵绵也是对自己充满了戒备，这么多年下来，一直如此。
　　他不知道绵绵究竟爱不爱自己，而自己也不知这场婚姻到了这个地步，究竟是自己对绵绵的爱，还是因为自己对绵绵的愧疚，驱使着自己努力维持这个婚姻。
　　（可是，我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又有什么资格要求绵绵爱我呢？）
　　如此想着，郗衡悲从中来，泪水落下，打湿了绵绵毫无生气的脸。
　　“啊，抱歉，把你弄脏了……”郗衡慌了神，生怕绵绵不高兴似的赶紧把她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他已经完全疯魔了。
　　就这样一直循环往复，郗衡已经全然不知外头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日复一日地坐在卧室里，陪着绵绵，说着无意义的话，流着无意义的泪。
　　小媛见到爸爸这般一蹶不振，不由得着急起来。
　　郗衡一直抱着绵绵的遗骸不肯撒手，这让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不得不开始担心起来。一方面他们担心郗衡的状况，另一方面他们担心不能妥善地让夫人下葬，会让逝者无法安息。特别是刘妈，她比年轻人更迷信这些，见郗衡如此更是着急得上火。
　　可无论小媛和刘妈怎么劝说，郗衡就是顽固地不肯听劝，固执地抱着绵绵，甚至呵斥她们离开，不要打扰绵绵休息。
　　小媛坐在客厅里垂泪不止，失去了妈咪让她无比的痛苦，若是再因此失去了爸爸，恐怕自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的漩涡中。
　　但此时她已无计可施，失去了妈咪的爸爸完全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她该怎么做才能把爸爸拉回现实？
　　“要不，小姐您给胡先生和白先生打个电话？”刘妈见小媛苦恼，思索了很久才想到这个办法。
　　“？！”小媛闻言，如遇醍醐灌顶一般。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拿起手机，先拨通了白秋实的号码。

　　当白秋实听到小侄女带着哭腔的求助时，他又是震惊，又是难过。
　　“怎么了？”胡琛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白秋实脸上出现了罕见的失落，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小侄女刚才跟我说，嫂子去世了。”白秋实闷闷地说道。
　　“？！”胡琛闻言也是一惊，可很快他脸上的惊讶褪去，又觉得今天的结局不过迟早。
　　“可大哥也失了魂，小侄女说好几天了，他一直抱着嫂子的遗体不肯放开，想让我们过去劝劝他。”白秋实想象着那个悲痛的画面，也跟着难过起来。
　　“唉……”胡琛也难过地叹息了一声，更多的是为绵绵感到惋惜。
　　“走吧。”沉默了许久，胡琛起身。
　　“去大哥那儿吗？”白秋实追问道。
　　“嗯。”胡琛点头。
　　“那我也去！”白秋实抓了自己的棉袄，匆忙跟上。
　　胡琛和白秋实赶到景山别墅的时候，亦是感受到了里头压抑的气氛。虽然房子里还没有挂上象征丧礼的黑纱白幔，但主人佣人不似作伪的悲痛暗示了某个人的死亡。
　　“两位总算是来了——”迎接两个人是刘妈，此时的刘妈面容憔悴，双目红肿，恐怕在两人来之前就已经哭过好几次了。
　　“大哥他怎么样了？”白秋实迫不及待地问道。
　　“先生还是抱着夫人的遗体不肯撒手。”刘妈说起这个又是一阵老泪纵横。
　　“难道你们就劝不动大哥吗？”白秋实一听，急躁起来。
　　“大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一根筋通到底，谁也劝不动。”胡琛按住白秋实的肩膀，摇头道：“要是劝得动，大哥和嫂子也不是今天的局面。”
　　“可是……”白秋实知道这个理，可就是着急得厉害，“可大哥也不能一直这样啊！”
　　“是啊，这么久了夫人的遗体还没有收殓，这天虽然不热，可久了还是会腐烂的……”刘妈对此忧心不已。
　　“刘妈，是有人来了吗？”楼上传来小媛的声音。
　　“胡先生和白先生来了。”刘妈应了一声。
　　“好，我这就来！”马上就传来噔噔的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小媛就从楼上下来了。
　　白秋实看到小媛红肿的双眼、不掩伤痛的样子，难免一阵心疼。偏偏这时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眼前的孩子，只能说道：“你……你还好吧？”
　　“我没事的。”小媛倔强地说道，“可是，爸爸的情况实在不好。白叔叔，胡叔叔，能不能帮我劝劝爸爸？这样下去，我真的很害怕……”
　　“唉，大哥这样，要怎么劝他才好？”白秋实苦恼地抓了抓头发。他完全知道郗衡的性子，现在他的心已经随着绵绵的死而死去，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劝。
　　“我去跟他说吧。”胡琛亦是喟叹了一声。

　　胡琛推开门走进房间的时候，确实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眉头紧蹙，走过了前头的衣帽间和浴室的走廊，就看到郗衡抱着绵绵的遗骸躺在床上。
　　郗衡的眼中只剩下了绵绵，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卧室里进来了一个人。他把她抱在怀里，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也不知郗衡是怎么做到的，绵绵的遗憾放了这么久依旧保持最初的样子，也没有一点腐烂的气味。
　　“绵绵……”郗衡轻声唤着她，爱意缱绻。
　　再看郗衡，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甚至还能看见头发里的几根银丝——才短短的几天，他竟然出现了衰老的征兆！
　　胡琛总算是知道郗衡在做什么了。对此，除了叹息，他也无能为力。
　　“你的梦醒了吗？”胡琛淡淡地开口：“你这样用你的修为去保存一具尸体，又有何用？”
　　“……”郗衡一言不发，又是把绵绵抱得更紧一些。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她活着的时候不好好地爱惜她？到了现在徒添后悔？”胡琛的话如同被冰水浸过一般，“你现在对着一个空壳诉说爱意，她也不会知道。”
　　“我没有不爱惜绵绵！”郗衡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大声反驳。不过，他也好几天水米未沾，又虚耗了太多的力气，此时他的声音却是又干又涩，“我想她能过得幸福，我希望我能够更好地挽回我的过错……”
　　“她恨我……她说我害得她痛了一辈子，她受不了了，所以她要离开我……”郗衡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或许是临别的梦给他太深刻的印象，才使得他更加悲痛。
　　“你这又是何苦呢？”末了，胡琛叹了一声：“因为只有一次，生命才弥足珍贵。生死有命，即使你再怎么挽回，她也不会再醒来了。”
　　“……”郗衡依旧抱着绵绵，却是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还是没能写完……
下一章一定能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