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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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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历一二五一年[小所兰因历三二五年]九月初[尤耐特大陆一年十一个月,一月三十天]。南方的小所兰因王国的深秋总是温暖怡人,在达力斯镇更是如此,大地被铺上了一层金黄色,和风吹过光灿灿的壮稼与树梢,带起阵阵落叶与尘土,给秋收的人们送去了些许凉意,喜雀与班鹫在树林深处欢唱,知了在树干上一遍又一遍重复那乏味的歌声。
而阿尔维斯·特纳则坐在家门口的一棵巨大蓉树下,用手拨弄着土地上的落叶,深秋已经在他的双眼中印下了深沉的悲伤与痛苦,他只有十七岁不到,会有怎样的烦恼呢?
阿尔维斯——朋友们都叫他阿尔,包括他父母——拥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鼻梁略微隆起,显的线条分明,且双唇丰满而不失细致,在落日的余辉下格外诱人。虽然只有十七岁,但他的身高却接近五英尺半,肌肉并不丰满,但相当匀称,给人以一种长跑健将的感觉,他的确喜欢跑步,在广阔的原野上自由飞驰!
阿尔的头发上满是落叶,但此时却根本分辩不出哪些是金黄色的落叶哪些是他的头发。他喜欢那种落叶掠过发丝的感觉,这样仿佛是自己和植物联接到了一起,可以听它们小声说话、了解它们甚至成为朋友。
秋天是浪漫的季节,在地球的神话中有关于丘比特秋日现世的传说,在尤耐特大陆也不例外。相传,这些落叶便是爱神拨下的种子,它们每一片都带着深深的祝福。在所兰因的传说中,留传着一个伟大牧师的神话,相传当时暴君查理二世禁止全国一切婚礼,那个牧师不理会禁令,为情人们秘密举行婚礼,最后被叛徒出卖,处以开膛刨腹的极型,那天正好是深秋。
西拉克皇帝执政时,为这位伟大的牧师平反,在所兰因城造了豪华的记念碑,墓石上刻道:
“他在秋天离我们而去,并永远活在秋天。”
以后,人们传说那位牧师化身为秋叶,随着清风祝福所有相爱的人。
阿尔爱那金色的落叶,不单因为它有神的祝福,更因为它有来自树木与花草的声音。
他不相信浪漫,因为它已经在他九岁时便离开了,他还清楚地记的当时发声的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
阿尔那年仍是个幸福、快乐的小男孩儿,再过几天就要到十岁生日了。这令他特别兴奋,因为听说生日那天父亲将会送给他一把长剑,在古老的所兰因王国,每一个真正的男人都会有一把剑,这说明······他就要成为一个男子汉了!
午后的阳光柔和地撒在稀蔬的小树林里,灰色的树枝衬托着金黄色的落叶。阿尔独自坐在两棵桂树所投下的阴影中。银灰色的双眼来回扫视着四周。
他和另外一些朋友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在这两棵树所组成的死角中,他从没有被抓到过,因为无论是上午还是傍晚,阳光都照不进来,且还有一棵折断的巨树横在前面,只要猫底了身子,任你再有本事也别想一下子就发现。
西方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影忽然闪现出来,一高一矮。那是高尔姆兄弟俩,全村最喜欢欺负弱小的一对。大高尔姆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身材强壮的甚至超过了某些比他大的孩子。阿尔记的有一次他玩游戏违反规则还把那个不服气的孩子打了一顿。
捉迷藏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阿尔尽量压低了身子躲在阴影中。
“他在哪儿?”小高尔姆问
“必需抓紧时间!”大高尔姆语气不同寻常地严肃。
“他父母好像有急事。”
“所以得快点儿找。”
阿尔压在树阴处,微微抬起头,发现兄弟俩一个正在对另一个做鬼脸。这套伎俩已不知用了多少次了,也不换换,他心里思量着,又压低了身子。
忽然间,他的脚不小心碰到了一根树枝,只听“喀嚓”一声,两兄弟同时转过了头,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他所藏身的树阴处。
“过去看看。”做哥哥的说。
阿尔不希望被这两个人抓住,他清楚此时再转移地方已为时过晚,唯一可做的就是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别过来!”
两兄弟仍在前进。
阿尔感到自己坚定的意志向外散发,碰到了某种与他身体相连的东西、一种意识的延伸物。那种感觉异常美妙,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意志继续发散。
“怎么了?”小高尔姆问。
“我走不动了,”他哥哥惊恐地说:“有什么东西挡在前面。”
“我也是,空气好像凝结住了。”
“怎么回事?!”
这一切阿尔都没有注意,他仍沉醉在自己若有若无的意识之中,一种看不见的能量随着脑波射向目标——两兄弟的钢质腰带扣。
一阵恐惧的尖叫将他惊醒,睁开了眼睛。
在落日的余辉下,两兄弟不自觉的腾空而起,随着微风向西飘去,一先一后撞在树上,重重地落了下来,一动不动,似乎是晕了过去。巨树在连续的撞击下摇曳不止,金黄色的树叶如雨点一般飘落······。
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些片段。
别人听到了兄弟俩的大叫都跑了过来,他们的父母也被叫来了,惊恐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儿子们。
阿尔从树荫处走了出来,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他。
“是他!”大高尔姆首先醒了过来,大声说:“他举起了手,射出了某种东西。”
他的父亲愤怒地转向阿尔。
“我什么都没干!”年轻人害怕地说。
“你是个怪物!”高尔姆先生用手抓住他的领口说:“一个怪物。”
阿尔到现在为止记的最清楚的便是这句话,它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总是从梦魇中惊醒,耳边久久回荡着它:
“你是个怪物!”
他想像别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平平安安地在村里终老,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他热爱自然界的东西:花草、树木、动物,但他只能感觉到他所痛狠的东西:冰冷的钢铁。他可以使远处的锄头在空中飞舞、能够不碰把手而将门打开、还能搁着空气拔出墙上的钉子。
有一次,他路过铁匠铺,发现店主人抱着一大堆定制好的农具,忍不住帮了一把:让那些农具一个个飞到了架子上。但店主却如遇大敌般喊道:
“滚开,你这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不是魔鬼,阿尔很想说,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不过想帮你。但他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别人不能随意让钢铁在天上飞,所以,我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地方了。
阿尔要离开这里,但还有些东西值的他留恋、回忆。比如那阳光下连绵不断的金黄色田野、在月色下闪着银光的小河、还有那在秋日从大树上缓缓飘落的树叶和夹杂着茉莉花香的清风,那是······珍。
一个唯一理解、关心他的人,也是他所爱的人,那是一个秋天的夜晚······。
银月的光辉撒在波光磷磷的河面上,夜风让片片落叶浮游而下滑入水中,随着一道道白灰色的波纹向两岸飘流、扩散。
“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他们都是笨蛋!”珍站在树下对他说,在月色下她是那样的美丽、纯洁,乌黑的秀法犹如深夜流泻而下的闪亮瀑布,浅蓝色的大眼睛似平静的湖水一般清澈、无瑕,却透着对他的关心。
“我不想这样活下去,珍。”他想吻她那鲜红的嘴唇。
“那你想如何,阿尔?”
“我不想活在这世上,我不属与它。”
“好吧,”她冲他吼道:“去死吧、自杀吧,让别人知道你不敢面对生活!”
“我只想被大家所接受,但却做不到。”他哭了,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哭,因为她不会嘲笑。
他感到珍的双手搂着自己,轻声说:
“不要害怕,有我在,我会永远关心你、和你在一起。”
他也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感觉着秀发流过自己的指尖,还有伴随而来的凉爽秋风······。
我必须走,阿尔想,她会理解的,我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他会记住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有乡亲们,虽然很多人恨他,但他不怪他们。
家里的人都到镇上去参加秋季庆典了,要很晚才能回来,因此他还有机会最后看一眼家里的一切。
阿尔走进屋里,久久地坐在吃饭用的大方桌前,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他还记得桌子中间的一道划痕,那是自己六岁时用刀刻的,父亲把他狠狠骂了一顿。他怀念椅子摇动时的每一声“咔嚓”作响,那声音能唤起他内心最深处的回忆。他还记得在发现自己的超能力之前,全家人是多么幸福:坐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父亲时常给他讲一些古老的传说,母亲的歌声总是在晚上伴他入睡。
阿尔毅然站起身,坚定地走出门,再呆上一会儿,他就没勇气离开了。太阳的半个身子已经没入了地平线,粉红色的光茫使整个世界笼照在一片神秘的暗淡色彩中。
他迎着夕阳走去,但被一个声音叫住。
“你真的要走吗?”
是珍,她看着他身上的背包,还有腰间的剑,问。
阿尔转过身子面对她,我真的要走吗?
“是的。”
“可是······。”她说不下去了。
“你曾经说过,我不敢面对生活,”他说:“而我现在正是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
“难道你不怀念家乡吗?”
“我怀念,但怀念只在我心里,而生活却在脚下。”
“我不会留你,”她低下头,两串晶莹的泪珠顺着洁白的面狭流了下来,说:“因为这是你的决定。”
“我们的一生总是在一个又一个决定之间徘徊,”他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只知道它是我自己的,因为我坚守一个信念:外面定有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他对着她的嘴唇深深地一吻,感觉着略带咸味的泪水流过舌尖。
“我爱你,但不要记住我,你是我心中永恒的回忆,因为我们不会再见!”
她的视线模糊了,望着他走向满是落叶、金光万丈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