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暗夜 ...
-
长风郡寒夜的某处巷子中,容寒璧收紧领口的缝隙,微眯着眼看着对面的人,一时竟没理清楚这场面究竟是如何造成的。
她是循着屋主给的消息过来留信的。
因着她夜猫子的天性,加以今晚月色不错,她顶着菱春幽怨担心的目光出了庄子,孤身一人朝这里悠悠而来。
而留信的过程也相当简单,隔着门缝将信丢进去便是,之后就等屋主回信了……容寒璧哈了一口寒气,看着空寂的仿佛只有她一人的环境,决定享受这段时光。
“逛一会再回去吧。”
但她不过才抬脚绕过转角,便直接迎上了一个急急往这里而来的温热胸膛。
“嘶。”
同样的抽气声被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道出,而熟悉的声线也让两人眼中皆露出惊讶之色,只不过两人之后的反应截然不同。
容寒璧皱了皱鼻子,已是一脸了然的直直看了过去,便见那人将漆黑披风拉的更紧实了些,粗着嗓子道了句“失礼”便想转身离开,不由让她轻笑一声。
没打算敷衍过去的意思,容寒璧出口的话简单粗暴。
“谢御史,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身形顿时止住,沉默片刻后,他似是叹了口气,掀开兜帽转了过来。
皎洁月色映得他愈发白皙俊美,深邃的目光也因映出的夜色,而添了些星星点点的微光,这样万里挑一的人物,不是谢玦是谁?
谢玦看着在月色下更平添了几分柔美的女子,眉间因被发现的些微恼怒渐渐散去,再也燃不起一点余烬。
“你怎么在这。”
这话刚出口,还没等人回答,他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指了一个方向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
容寒璧歪头看了眼他身后漆黑的巷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明白。
在谢玦转身带路后,她隐藏在袖笼的手指于不经意间探出一截,在空气中做了个挥洒的动作,随即亦步亦趋跟在了谢玦身后。
……
“好了,就在这里吧。”
谢玦熟门熟路的转进了一处隐秘的巷口,转身决定好好说话,但在回身看向容寒璧时,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容寒璧也是个你不说话我不开口的人,二人就这样陷入了气氛诡异的沉寂中。
于是便出现了开头这幕。
而最终开口的,是容寒璧。
因着月色笼罩,她本就难测的目光更添了层朦胧的薄纱,显得更为冰冷幽深。她用这样的目光往来处瞥了一眼,其中晦涩意味也浓重了许多。
“谢御史……”
谢玦盯着她有些失神的眸子蓦然回神,眨眨眼掩饰了一番自己的窘迫,他理清思绪道:
“本官知道你心中想的东西,我是不该出现在此处,但我有我的原因,其中缘由也不是你该知晓的,你只要知道,是这位派我前来的……”
谢玦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容寒璧跟前敷衍过去,那就直白一点。
他高拱手往京城的地方拜了拜。
京城、能命令谢玦的人,答案昭然若揭,容寒璧也并无惊讶之色,她一早就猜到了,而她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我并未想深究,只是想说,”她有些无奈的指了指二人来时的方向,“追来了。”
谢玦不会出口“你怎么知道”这样的愚蠢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与手段,多问就是自找没趣。
他蹙着眉回头听了片刻,啧了一声转过身来。
“跟我走。”
说罢,他来不及等容寒璧的反应,择定一处方向急急走去,而走了十来步后,他耳朵一动,转身过来时,声音含了些暗火。
“走快些。”
回应他的是一道“我尽力”的目光,和犹如闲庭信步的脚步。
“你——”
谢玦寒着脸刚想说什么,便见容寒璧掩唇咳了几声,甚至因为后面不知身份的追兵,还特意将咳声压低了些。
忘了这人是个病秧子了,谢玦看着容寒璧咳完之后更苍白了些的脸色,一时泄了气。
“不必管我,谢御史自己去便是。”
容寒璧知道自己身体不争气,是不可能跑过任何一个手脚健全的成年人的——小孩或许都比她跑得快。
不过自己岂是好欺之人?她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袖间,想着让谢玦先走,自己大不了用药迷倒来人,也帮他解决了一桩麻烦,岂不甚好。
想法决定下来,她在外却是不能这么说的,闻着愈近的香气,看着谢玦明显焦急许多,却仍僵着身子不打算走的模样,她嘴角隐有笑意。
“谢御史不必担心,我不过弱流女子,或许来人根本不会在意我呢?”
“胡言乱语,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才不会想这些,见你在这里,顺手给你一刀再正常不过了,跟我走!”
谢玦难得用了重音,却见容寒璧听了自己的话不但没跟上自己,甚至还怔楞起来,不由恼意更甚。
“这个时候发什么呆。”
他抿唇上前扯住容寒璧披风一角,拉着她便往前快步走去,而让他怒火稍熄的是,手里牵扯的人,乖顺的跟了上来,这让他松了口气,专心的赶起路来。
容寒璧垂眸看着扯着自己披风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沉默片刻后打破了沉寂。
“谢御史,您说的蛮人,是指东夷人么。”
谢玦脚步一顿,他回头看了眼容寒璧,却见她整张脸都埋在了毛茸茸的狐皮领子里,除了美色外看不到别的,只好回头接着走起路来。
“忘了你是漠北而来的了,东夷领地与漠北接壤,你能猜到也是理所当然。不错,若我查得没错,这批人就是来自东夷。”
容寒璧唔了一声,追问道:“那为何他们会出现在长风郡。”
长风郡属于京城最后一道防守,本该远在极东北处,由漠北防范的东夷人,出现在此处,不免惹人深思。
谢玦这次沉默许久才开了口。
“这就是我所来此处的原因了。”
与之前他的话结合来看,意思就是“你不该问下去了”。
容寒璧在正事上向来懂眼色,她应了一声表示明白,便不再出声了。
这下倒是让谢玦不得劲了,他心中纠结许久,在从小巷跑进不知名的茂密树林时,回头看了过去。
一个“你”字尚未出口,他眼瞳猛的缩成一点,手下力道一个用力,便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容寒璧往自己处一拽,两人双双踉跄陷入树林的阴影,紧随而来的,便是破空而来的一点寒芒。
“铮——”
闪着寒光的利箭入木三分,箭尾还微微抖动着,足见射箭者所用力度。
谢玦冒了层冷汗,抓着身边人就往树林里跑,并再也顾不得身边人的沉寂了。
身边人容寒璧感受着被握紧的左手传来的阵阵暖意,眸子里仿佛从未显现出困惑的清醒,此时消失殆尽。她就这么跟着谢玦跑着。
但身体是硬件需要,一点问题都忽略不了。
容寒璧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与喉间的痒意,可耳边愈大的喘息声让她先是掩唇,随即挑了挑眉。
侧头望去,便见素日镇定从容的谢御史此时俊脸微红,而那粗喘声,正从他殷红的薄唇中吐出。
这样的唇色,长在他身上真是浪费了。容寒璧先是盯着谢玦的唇色散漫想着,片刻才回了神,有些好笑道:
“谢御史君子六艺中的射、御大抵没过关吧。”
这话准确的戳到了谢玦的痛处,他下意识恼火反驳了句“胡说,我及格了”,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忍耐的轻笑。
谢玦只觉胸中一股热气直冲脑门,以言辞犀利出名的他此时只有无言以对,唇齿开合半晌,他才有些结巴道: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些。”
容寒璧笑而不语,而回归正题来说,两个弱鸡还想跑过那些常年迁徙的东夷人也实在异想天开。
她在看到那枚箭时便做了举措。
原本鼓囊的袖口已然松散许多,她将最后的药末洒下,口上还在回应着谢玦的话。
“放心,不会一直跑下去,我的下属这时应该已经发现我留的暗号赶上来了。”
“好。”
容寒璧应答后没一会,身后突然窜上了一道亮光,凭着一声“砰”的声音,她断定道:
“信焰。”
“应该是东夷人发现我们的援兵了。”
容寒璧语气中突然多了些深意,“那他们除了放弃,就只有拼命追上来了。”
她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嗖”的破风声袭来。
就算凭着运气踉踉跄跄的勉强避开,容寒璧的发丝还是被带了一缕下来,这不由让容寒璧皱了皱眉。可接下来接踵而至的冷箭,让她再也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了。
“他们难道不怕伤了你姓名么?”
容寒璧看着同样有些狼狈的谢玦这样问道。
谢玦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加上那张出众的脸,在任何地方都可谓是家喻户晓,东夷人难道不想留着活口用来筹谋,而只是想伤他性命?
那真是这样的话……容寒璧眼中忽现冷光,手也慢慢伸向了髻上的簪子。
而谢玦的回答让她收回了取簪子的动作。
“呼——我掩藏了身份,他们,他们不知道我是谁。”
谢玦气喘吁吁的答着,并且下意识想回头看她一眼,然而他每回头总有事故,这次虽不是冷箭,事态却彻底失控了。
不知是谁脚下一个落空,因着相交的手,连着另一人也身子一歪,二人的披风就这样交缠着咕噜咕噜滚下了一处山崖。
许久过后。
“咳咳咳……”
容寒璧先醒了过来,她猛咳了几声,努力撑着身子直起身来,神色难得有些仓皇的伸手探了探身下人的脖颈与鼻息,待她诊出谢玦是因为困倦以及不算重的伤势而昏睡过去,才释然松眉。
放松下来的她看了眼紧紧揽在自己腰上的双臂,随即避开了他的伤口躺了回去,阖眸喃喃道:
“什么都不少了,好温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