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合集》王的节操

2、第 2 章

　　我爸和我奶奶在被下放到农村之后，曾养过猪。为了养猪，自己砌了猪圈，新猪圈和人住的地方差不多大。

　　那时候农村没吃的，人自己都饿着肚子，也没东西给猪吃。所以我爸养的那头唯一的猪。养了一年，才七十来斤。

　　到日子了，猪没长成，但也只能磅了。因为这样再养下去反而会掉膘。

　　那时候卖猪只能到镇上的供销社。

　　既然决定要卖猪，那天大清早，我爸就把猪从猪圈里面轰了出来，赶去镇上。那是一条小母猪，长得精瘦，猪嘴突出，脊梁像刀刃一样。平时一到喂食的时候很精神，喂完之后没一会就开始在猪圈叫。从一出生被逮来后，就被关在猪圈里，一辈子没踏出去过半步。

　　出了猪圈门，它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兴奋的摇着猪尾巴。被我爸用鞭子赶上了小路，就自己走了起来。第一次看到这个破败、凋敝的冬天的乡下，它为此高兴的嚎叫了起来。上了大路后，也不叫了，也不管路边的野花野草，一路只知道埋头往前冲。

　　从乡下到镇上二十多里的土路，猪领着我爸，一口气就冲到了镇上。

　　到了供销社，我爸领着它进了大门，赶到旁边磅猪的院子里，磅了七十三斤。供销社的那个人拍了拍猪背，又把它浑身上下拍了拍，检查确定猪没病，于是在猪屁股上戳了红章。让我爸领着猪回家，过两天再来。

　　乡下供销社买猪，是排队的。想卖猪的要提前两天把猪赶去，检疫，称重。称完之后，卖猪的再把猪赶回去，在家养上两天，等到了日子，再送到镇上供销社屠宰。猪宰了，卖猪的才能收到钱。整个规矩就是这个样子。但我爸不知道，他以为带来就能卖了。我爸没办法，半大小子，到哪都说不赢别人，只能又饿着肚子赶着猪回家了。

　　猪对再跑一趟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别人在它屁股上盖章的时候也满不在乎。那只猪是很聪明的，虽然只走了一次，但是回去的时候已经认识了回家的路。见我爸又把它赶出了那个臭烘烘的院子，赶到了来过的镇门口，它又跑在前面，一路埋头猛冲，我爸两条腿差点跟不上。一路上，路认得很准，一次都没停过，一次也没跑错过。等看到熟悉的两间茅草棚的时候，我爸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两眼发黑。猪见到熟悉的猪圈，一头冲进猪圈里，两条前腿一跪，躺下了。然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这头猪就这样跑死了。

　　后来，我问我爸那头猪怎么办了？死猪供销社收不收？他一个人怎么扛去的？

　　我爸想了想，说那时候的村长人不错，做主让村集体收了，补给了他们娘俩一些粮票。他俩终于熬过了那年。他很感村长这次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