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那颗星》飞月光

7、受伤

　　晚饭做好了。比平时多加了两个菜。圆形的餐桌上色香味满眼，料理得整整齐齐。董小永的舅妈吁了口气，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杰作，一边大声叫老公：“哎，你去叫小永过来吃饭！我特意多烧了一条黄鱼，炒了豆苗，很嫩的！”

　　董小永舅舅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电视，反问道：“为什么让我去？”

　　舅妈扭头，瞪眼道：“你不去谁去？你是他亲娘舅吧？”

　　舅舅叹了口气：“亲不亲有什么区别？他还不是一样？我说话他就听了？”
　　这个外甥，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他实在不怎么喜欢他。

　　舅妈边脱围裙边说：“这两天他好像心情不怎么好。一下班就把自己关在那个小房间里，整夜不出来。唉，这孩子，想想也是可怜，你快去吧，叫小永出来吃饭！”

　　舅舅终归有些怕老婆。眼睛翻了翻，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心不甘情不愿慢慢站起来：“好，我去！你也叫儿子洗手吧，作业晚点再做。”
　　小文很乖，听到父母的对话放下笔立马站了起来：“我去！我去叫哥哥来吃饭！”说着一溜烟跑到后面去了。

　　这房子还是老式结构的平房。潮湿了些，但是接地气，前面一开门就是马路上的人行道，后面有个小小的天井。早年查得不严，舅舅找了两个泥瓦匠把天井里那点空间封起来，接上单独的水电，就成了一间小而温馨的房间。

　　小文跑到后面敲门：“小永哥哥，小永哥哥！”却无人应。

　　小孩子心急，一推门，开了。小文探头一往里瞧，整洁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妈妈，哥哥不在。”小文跑回厨房汇报，表情有些失望。他很喜欢这个表哥，也想和他一起玩。

　　舅妈诧异道：“不会吧？我明明看见他回来的？”

　　舅舅鼻子里哼了一声，叹了口气摇头：“这孩子，沟通真困难。”
　　………

　　董小永坐在一家韩国烤肉店里发呆，朱辰辰拿着个不锈钢夹子正忙着烤肉。
　　炭火烧得旺，一个下坠式抽烟器的圆嘴正对着烤盘。五花肉在滚烫的黑色刷过油的烤盘上滋滋冒着油，香味扑鼻。

　　朱辰辰仔细用夹子夹起一块来看：“嗯，这块可以吃了，给你！别忘了蘸酱，用生菜包了吃！”她把肉放进董小永面前的小碟子，嘴努了努。

　　董小永感激地看了看朱辰辰：“谢谢。你也吃。”

　　朱辰辰笑笑：“这儿还有这么多，你先吃起来！快！”

　　看着董小永终于拿起筷子，朱辰辰犹豫了下说：“有些事别放心上。我做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大成绩，还不是活的好好的？有些事不能强求的。”

　　董小永刚把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正想夸几句。听朱辰辰这么一说，就急得摇了摇手。

　　“我知道，你觉得李源这个人太霸道，对吧？别管他，他就这样。动不动就在公司里装老大，发起火来，那几个老的也不敢惹他！”朱辰辰又烤熟一块，夹在自己碟子里，表情很不以为然：“我们这行，其实最需要一个机会。别急，以后还会有大客户上门的。只要你努力，早晚能把握住！”

　　她熟练地把肉蘸了些酱，包上生菜后塞进嘴里，大嚼特嚼起来。

　　“真好吃。”董小永咽下那块肉，发出一声赞叹，“小朱，你平时都吃得这么好啊？”
　　朱辰辰耸了耸肩，含糊不清地回答：“等你签了大单，做不了几笔就很快就可以买房了。一顿烤肉算什么？”

　　董小永笑了笑：“好，我相信你的话。但是今天，还得我付钱。”
　　朱辰辰赞许地看了看董小永，伸出个大拇指：“我知道你爽气。但是今天，我请你！”

　　这俩人平时在公司里就忽略了彼此的性别，关系好的像闺蜜。朱辰辰虽然是南方人，却是个男人个性，从董小永第一天上班就跟他很合得来。董小永呢，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乐得有人关照。刚才在家看到舅妈做了那么多菜感觉不大对，因此趁着他们不注意就偷偷溜了出去。

　　他知道舅妈的苦心。但是到时候如果吃饭时舅舅问起来，他没一样能漂漂亮亮交代的。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明白。舅舅恨铁不成钢，有时候说话难免刻薄，受不了也没办法，谁让自己不争气呢？

　　“小永，你会喝酒不？咱俩喝一瓶韩国烧酒？”朱辰辰吃得兴起，问董小永。
　　董小永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喝，一口都不行。”
　　“为什么？烧酒度数很低啊？”朱辰辰还没见过不会喝酒的男人。

　　“我喝了会过敏。”董小永有些不好意思地交代。

　　“其实，这次我是觉得对不起李哥。”董小永艰难地说，“他信任我给我客人，我居然会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而且还被隔壁抢了生意。我真是没用………”

　　朱辰辰像没听到似的一招手：“服务员，拿瓶烧酒来！”她做了个鬼脸，“你不喝我自己喝。喝醉了你送我啊。”

　　服务员送来了一瓶烧酒和两只小玻璃杯，朱辰辰拧开盖子给自己倒了一点。
　　“小永，你在这行时间短，有些话不好明说。其实中介的门槛很低，业内人素质差的很多。”朱辰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发出一声惬意的赞叹，“下班喝一杯真好！”

　　“你是想说，隔壁那几个人？”董小永明白朱辰辰的意思。

　　朱辰辰点了点头：“那几个家伙之前干什么的都有，根本没底线。下次再有客户的时候你得小心，最好能签个独家委托最好，把你的服务做到极致。”

　　董小永苦笑笑：“下次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又来了！乐观点行吗？！”朱辰辰瞪了他一眼。

　　张七七的投资计划暂时搁置了半天之后，第二天一早就跟李源打了电话。
　　“你那个同事好奇怪。说好了去看房的却忽然没了声音，之后也不打个招呼。这样的人你觉得够专业吗？”她有点生气。虽然投资对她来说很简单，不必像凡人那样又是做功课又得碰运气，但毕竟也是个有趣的事，赚来的钱想做点什么都挺好。

　　过去所有她赚来的钱，有些匿名捐给了山里的学校，有些给了城市里马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还有一些她攒着，等待合适的时机用来做有意义的事。

　　李源在电话里再三道歉，并且说明了原因。奇怪的是和张七七说的正好相反。

　　“房子我再继续帮你留意，搜集好之后马上给你电话，怎么样？” 李源勉强回答。他根本不想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在他眼里张七七实在惨不忍睹，大饼脸又矮又胖，声音也很难听，又粗又沙地，十足的一只恐龙。

　　张七七心知肚明暗自好笑，电话里却说：“我知道你忙，业务多。还是让你那个同事来吧，他看上去挺老实。再给他一次机会。”

　　张七七对董小永印象不差。第一次见面时他的态度让她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所谓的“感觉”，从现在起更加不能忽视。既然不是凡人，那就是未卜先知了，并非空穴来风。

　　李源却犯了难：“他是新手，有点木纳，反应也比较慢，上次的事还没有交代，你不介意吗？要不我自己亲自出马带你去吧。”他这话说得实在太假，张七七冷冷地回答：“我就说这么多。其他的你看着办，不行我就找别家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张七七的脾气一点没变。

　　李源拿着电话气得牙痒痒。这些年为了做她生意真是忍得够了！
　　先不说她动不动颐指气使质疑他的专业能力，光是一个随心所欲就让人受不了。李源搞不懂，约好的时间去看房，张七七常常拿到房源信息之后就开始挑毛病，七挑八不挑就莫名其妙给否掉至少一半以上。问她为什么？她就说不喜欢，所以不去看了。根本不听他耐心而详细的解释，说什么就什么，毫无道理！

　　李源想来想去胸闷得厉害，最后还是给董小永打了个电话。

　　“再给你个机会，今天把房子再找上几套，约好了上家就通知张七七。听到了？这次再搞砸了可就真没下次了！”李源对董小永气还没消，说话刻薄得很。

　　董小永还没明白：“李哥，那上次究竟怎么回事？”

　　“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了。你先带她去看房，收了定金再说行吗？只要收了定金，别说要问她上次的事儿了，想追她都随你！就这样！”李源火有点大。董小永这小子真是不开眼，根本分不清主次！

　　转念一想，会不会张七七喜欢董小永那傻小子？李源觉得很有可能。有钱人的女儿，长成这样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最后估计只能靠丰厚的陪嫁来弥补了………

　　董小永这天正好在外面发广告。他拿着一摞厚厚的宣传单在市中心的地铁口，点头哈腰地看到人就微笑着递一张过去：“您好？最新的房源信息了解下？”

　　这是业绩差的业务员必须做的工作。拿底薪，就得坐班，跑腿儿，任人差遣。
　　大太阳下晒了没一会儿就有点头晕，眼看着广告也没发出去几张。他看看时间差不多，想先回公司，电脑里找找房源，一切办妥了之后再联系张七七。

　　董小永满身汗地走进了地铁站，迎面就是一阵凉风吹过来。
　　很舒服。他感觉好了点。
　　其实有时候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自从那天被放了鸽子后，他有点怀疑人生。
　　从当中介的第一天起，每做一件事他都全力以赴认认真真，没有偷懒没有投机取巧。对待客户无论上家下家，他态度诚恳，没有私心。其实按照正常中介的套路，花样可多了去了，对付上家和下家的，还分别有好几个版本。

　　这些，别说他董小永学不会，是良心上根本没法接受。
　　他回忆起从记事起接受的教育，没有一条跟现在所做的事和规则挂钩。这让他怎么理解和接受，又如何去灵活运用？

　　董小永怔怔地站在自动扶梯上发呆，想得出了神。刚才在外面发广告快热晕了，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不远处下了扶梯后的那个自动贩卖机上。那里面有各种各样眼花缭乱的冰镇饮料，价格比小店里便宜一块多。
　　他急需要一瓶冰的可乐。

　　扶梯即将着地。董小永手机忽然又响了。他刚才才放进口袋里。
　　他下意识地去西装裤里摸——没有！另一个呢？………

　　手机响个不停，他摸来摸去终于在另一个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他开心地松了口气，完全没留意到是时候该一脚跨出去了……

　　董小永确实没反应过来，直接一个趔趄人往前冲，左脚触电似的，没踩到地面就狠狠崴了一下，他惨叫了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