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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惴惴深潭 ...

  •   正堂前,正中央挂着一块题了“山止川行”的牌匾。
      两人迈进来,有狐七多睥了一眼这个牌匾,这才把目光转向已在此处喝茶喝了许久的两人。

      她认真地端详着这个之前方才见过一面的男人。
      这个男人十分高大,粗略一估,起码八尺有余,面目周正,浓眉黑目,双眼炯炯,黑发却不似时人为呼吁民主,破除封建礼教束缚,将一头长发减至耳边或剃成寸头,而是留至肩胛骨,不长不短,轻轻在后背一束,身材虽不及孔武,但臂间腿上肌肉微微隆起,可见绝非孱弱之人。

      有狐七多年浸在红尘之中,看人还是准的,此人面目正气凛然,眉宇间萦绕着两分义气,眼底清亮,没有沉淫他物,遭遇祸事的浊气,周身干干净净,没有沉溺情|事的虚浮之气,且她观此两人的肢体动作,亲而不昵,扭扭捏捏,想必是方尝妙果不久,还未食髓知味,她轻轻地捂了捂嘴,心下起了坏心思。

      舒泩也不管在那边心思百转的有狐七,只捧着茶,呷了一口,朝面前的男人露出了浅淡的笑容,风流的脸映着屋外的光,更显丰神俊朗,“久等了,钱先生,钱夫人,方才我与七娘一同看书,看到意趣处,不觉拖延了些时间,便来迟了,但愿贵客恕我二人失礼。”

      钱多倒是不敢见外,他口中回道无甚失礼,眼中还留有对面前二人气度与容貌的惊艳,一边抱拳向二人行了个平辈礼,落梅也随礼。

      舒泩二人连忙制止,有狐七目光灼灼,看了一眼落梅,“何必多礼。我一见钱夫人,便觉与她投缘,即是投缘,那自当是不拘于这些虚礼。”
      说完便欢欢喜喜地一招手,给落梅斟茶。

      舒泩坐在一旁,用一种钱多从未见过的眼神,注视着有狐七,专注地令钱多不禁一颤。
      这般看着他注视身旁的那位无比美貌的女士的那种眼神,令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共感。

      仿佛随着他这般的目光,也会随着他深深地爱上那个人。

      但舒泩不经意地将目光收回来,打断钱多探视的眼神与他笑道,“我姓舒,单名深。前不久与友因事方才返回金陵。”

      钱多听着舒泩的说辞,知他是给自己递台阶,不欲给他尴尬吃,连忙应道,“舒先生,舒夫人,早听闻这边空置数年的宅子忽然热热闹闹的,便想着住得不远,也该亲近亲近,早该带人前来拜访了。不曾想着,这就撞到一起去了,这可见是我夫妇与二位的缘分深厚啊……”

      有狐七听着那什么“舒夫人”,神色非常微妙,她睇了个眼神给舒泩,不料舒泩假作没看见,依旧与对面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钱多一来一和。
      有狐七懒得忍下去,也乐得在落梅面前落一落舒泩面子,得是让这个薄幸郎吃一吃瘪。

      她直接打断二人的对话,朝着钱多便是,“两位,真是打扰你们的兴致,但我实是忍不住澄清一下。我亦是这书生的友人,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舒夫人,只是恰逢一同下金陵,暂居他家罢了。”
      说完瞪了一眼舒泩,表示让他收敛点。

      钱多显得有些尴尬,在一旁呐呐,连连道歉,“那这位……姑娘,十分抱歉,过度揣测了你二人之间的关系,实是我的不是……”

      在一旁,落梅忍不下去了,重重地拧了一下身旁愚蠢的丈夫的腰,拧得钱多倒吸一口冷气。

      她面上倒是堆起了笑,对着有狐七二人致歉,“二位,外子愚钝,实是个没有眼色的武夫,只通一身蛮劲,不晓得什么事,两位千万不要与他这蠢夫计较。前日他急于寻我,不晓得如何冲撞了二位,真是太过不该,我们夫妇实在是深怀着这份歉意,因此今日才贸然登门,倒是给二位添麻烦了……”

      有狐七变脸变得快,立马笑靥如花,对着落梅含情脉脉地笑,“夫人可是言重了,本就未与钱先生较量这些小事,只是我实在不适,方才打断,多是我唐突了。”

      说完,与她轻轻一眨眼,说道,“我复姓有狐,在家中行七,故名为有狐七。”
      说完伸手,与落梅的手轻轻交握在一起,万分和谐。

      有狐七不觉有甚,但落梅在两手交握的一瞬间,心神忽地一窒,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但最终却仍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一旁的两个人还在交谈着,不过就是有狐七听腻了的金陵局势,充耳不闻,但一旁的落梅好似非常在意,一边与有狐七搭着话,一边递过一只耳朵去,细细地听着二人交谈。

      “早听闻舒先生父亲之美名,今得见先生风度,方知钱清大总统为何如此这般推崇您父亲。实是见您一面,才知何为名士丰貌,也便只有如您父亲这番不凡,才教得先生如此丰姿。”
      而一旁的落梅也同是点头应和,看着舒泩的眼神中虽不带爱慕,但其中惊叹与景仰之意却一目了然。

      有狐七暗暗地打了个寒噤,若不是看着他们夫妇俩的眼睛,知晓他们是真心实意,也都不是心思复杂之人,她还以为此二人溜须拍马一绝,怎的就说出了这般话语。
      舒泩接得倒是坦然,可见以往没少被夸过容貌风度,他轻轻颔首,感谢二人的这番赞叹,谦虚地一来一往。

      “我也是回了金陵方知,金陵看似如以往般一派平静,实是暗流深潭。此次回金陵我也是为的私事,不曾想竟如此复杂。看模样与气度,钱先生也是家资不薄,生于这金陵城中,想必更是感到金陵城内如今的紧张架势。”
      他不露声色地递了个台阶予他们。

      钱多与落梅倒是善于抓住舒泩的话眼,连连应和,“先生说的没错,我们生于金陵城内,更是没法脱身于外。我们本也不算什么金陵城内的大门大户,也不过经营数十年尔尔,只算是小有薄资。但更是因此,才更觉风雨飘摇,上不知天意如何,下不知现下状况如何,情形怎样,只好盲目奔走,求一个心安,但心下难免惴惴,今日走这家,明日望那家,虽是恐慌数年经营一场空,但更是心中怔恐琢磨不到天意,沦落到前不久段家那般家破人亡的田地啊……”
      语至悲处,一个八尺大汉几近到哽咽的程度,可见是惶恐又无助到了极点。

      有狐七看着面前这大汉,眼神倒是没什么改变,只是看着一旁的落梅,眼里也洇着泪水,便叹了口气,有意探探她,“啊呀,夫人万万不要太过悲切,现下还未有定局,谁知天命何在。金陵这局势,便同着那些大门大户的一同观望着,以静制动,静观其变也未尝不可?”

      落梅幽幽地抹了一把泪,轻声道,“有狐姑娘,你可能不知,前不久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天塌下来也是那些大门大户的扛着啊,我们小家小户的哪有能力思虑这些呢。前不久段家一事,虽是掩下去了,看上去像是段家一家承受了灭顶之灾……”

      她捂着脸,如霜如雪的面上更是有了哀哀的神色,“可段家一棵树,扯断根也得带着泥,金陵上上下下,与它扯着利害关系的可多了,上面是按下去了,可金陵统共也就这么些人,风声这么紧,若不是我外祖母一家……”

      她用帕子捂着眼,哭的哀恸,“便这么随着段家去了,就留下我两三个几岁大的小表弟和十余岁的表妹,还有一些嫁出去的表姊妹……我也不能知晓得这么清楚,我母亲哭的眼睛都要瞎了……我们便是那个‘狐’啊,我外祖母他们那一家家都是那些‘兔’,兔死了,我们这些狐便是一天天地惶恐终日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眼角眉梢都是恸意,眼白里溢满了红血丝,素来的美貌也染上了凡尘种种,有狐七观她的神态,知她确是说的实话。

      但舒泩好似充耳不闻,老神神在地听着,面上不露一丝情绪,只是在落梅说‘狐’之时,带着笑意地睥了一眼有狐七,有狐七当着人也不好做什么,只好用那双勾魂引魄的眼看似含情脉脉地望他一眼,但舒泩却瞧见了之中警告之意,他低眉敛目,做安分之态,有狐七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揭过去了。

      虽是如此,但她的眼中余光却是一直专注地睥着一旁哽咽地钱多,看他听着自己妻子的话,眼泪快要脱框而出,面上通红,用手轻轻拍着落梅的肩,抚慰着她,眼中全是没有保护好妻子的愧疚,与身如浮萍的惶然。
      有狐七辨出,他的神情面色,绝无一丝一毫的算计与市侩。

      她终于放下心来。
      于是偏头朝舒泩睇了个眼神,他心领神会。

      便接话道,“事在人为,钱先生与夫人这般竭心尽力,总是有一条路能走得。”

      听到这话,钱多用力抿了抿唇,好似羞骇极了,但还是忍住这番求人不该有的姿态,抬起头来,看向舒泩。
      眼里怀有着不安,也怀有着孤注一掷的祈求与期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惴惴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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