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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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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一直在跑。
黑暗,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团雾包裹着我,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我,向前!向前!向前!
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冰冷得令人害怕。我无助地奔向前方,希望在被这团迷雾窒息前逃脱。
跑,快,快,快!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黑暗,看清了身处何地:这是一个长廊,只有纯粹的墙体,厚实而冰冷,没有一点情感。向前望去,是看不见的尽头。
跑,只能继续跑。我一下定决心,就朝那个看不见的尽头奔去。
我一边跑,一边期望能从这墙体上找到些许痕迹,可什么也没有,单调的色彩,在眼前掠过,朝后移去。不能失望,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前方,前方就是希望。
跑着跑着,我发现前方有一个奔跑着的人,死寂已久的心跟着脚步跳动起来,越来越快,终于我赶上了那人。
他慢慢地跑着,看到我后,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恬静的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儿多余的表情,继续着那缓慢的步伐,似乎这样可以节省精力,以持续未来更久的旅途。但我还是决定打破沉默,说道:“你好!”听到声音的他显得有点惊讶,他不太自然地转过头来,点了一下,然后继续着那缓慢的步伐。
我觉得有些尴尬,可这无尽的奔跑让我原本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为了获取更多信息,我再次开口:“这是哪里?”
“长廊”他唇间微动,似乎极不情愿地吐这两个字。
“长廊?有尽头吗?”
“你可以认为它有,也可以认为它没有。”
我被这话惊住了,忙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我片刻,微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企图从他那脸上寻找到什么提示,可什么也没有,就像那墙体,干净得无可挑剔,却又静默得令人害怕。
我安静下来,一边细细地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一边随着他的步伐,在他边上慢慢地跑着。
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了两个行走的人,他们步履艰难,仿佛每走一步都是莫大的痛苦,他们脸上狰狞的神情,让我想到那窒息的迷雾,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惊慌失措。
我不敢再看向他们,加快步伐,想逃离,越快越好,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思,也加快跟了上来,当两人渐渐远离我们时,他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惊慌,他们不过是被这漫长的旅途吓得失去心智,露出原有的丑态。如果有一个能坚持自己的信念,是不会如此的。”
“那尽头在哪里了?”
“尽头在你知道它的时候就会出现。”
我看向他,发现他似乎有许多让人不知道的经历,就像那墙体,沉默地述说着这世界的本质。
跑着跑着,前方出现了一群人。慢慢地,我们接近了他们,这群人中大都是些青壮年,但也有些小孩和老人,步伐统一,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着微笑,仿佛尽头就在眼前。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不断高喊着:“加油!希望就在前方,只要我们一心向前!加油,胜利属于我们!”
“加油!”众人齐喊着,那种狂热的氛围感染了我,忍不住一起喊道:“加油!”
他笑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这群人,然后,加快步伐向前奔去,我有些不解,只好跟上前去。
他沉着地跑着,仿佛什么都不能动摇他前进的步伐。
那种执着,冷静得像那墙体一样。
我明白了。
跑着跑着,我看前方有密密的人潮涌动,有些激烈的声响隐隐传来。近时才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同行的,只是在各种速度下,汇成声势。众人都在激烈地讨论着,“前方”、“尽头”、“出去”等字眼不时从中冒出。那么多思索的脸,有愁苦,有希冀;那么多求知的人,有刚刚开启旅途的,也有经历漫长旅途的。他突然停了下来,在前行的人们当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笑了,可眼中的冷意,让人们都敬畏地绕行。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就好像一个陌生人。我迟疑地走向他,他笑得更开心了,伸出手,我也迟疑地伸出手,握住。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开始怀疑之前只是错觉。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带着我向前奔去,穿梭在人潮里。
尽头,何处才是尽头,我深深地思考着,途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每次问他们这个问题,他们的答案都是前方。
前方,我和他来到了这个与别处不同的地方,这是一处屏,隐隐发着光,却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
“这是尽头吗?”我问道。
他摇摇头,说:“我已无数次来到同一个地方,但这绝不是尽头,这是前方。”
“前方!”
“对,前方。”他抚摸着墙体,仿佛那是他的生命,然后他转过身来,对我说:“我不再陪你了,前方的路你要自己走。记住,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尽头。”
我迟疑地望向他,有些犹豫不决,但他那坚毅的神情,冷酷得像那墙体。然后,他用手摆出“请”的姿势,让我不得不面对这面屏,我把手小心翼翼地伸入其中,惊讶地发现可以穿过,但我仍在徘徊,突然他猛地推了我一下,我跌了进去。
我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四周,什么也没有,死寂得令人害怕。
他也不见了。
无措地失声痛哭起来,但我仍要起身,继续奔跑。
我就像黑夜雨中哭泣着,无助奔跑的孩子。直到失去了他后,才明白自己有多依赖他,可前方仍在,我要找到尽头。
“加油!”那群人被我甩在身后。
“前方就是希望。”一个老人艰难地指着。
“胜利。”小孩蹦跳着朝前。
每个人都以各自的速度向着那个前方奔去,可我始终没有看见他。
“到世界去!”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地说着。
“到世界去?”
“尽头?是世界?”我抚摸着墙体,仿佛那就是我的生命。生命不息,长廊是一个无尽的轮回,前方与长廊的任意一段相连,所有身在其中的人就像那莫比乌斯环上的小蚁,爬向前方,却被永远困在长廊里。
到世界去,我指尖触摸着的墙体,没有什么异样,轻轻叩了几下,仍是像以往那样,那么坚硬,冰冷,可却让我感到了温暖。
到世界去,我穿过了它,好像它本身就是不存在的。
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