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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宴 ...

  •   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

      庆元九年,冬,大雪飘飞,宫中的绿瓦红墙都被染上了白茫茫的一片,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如残阳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

      宫人行色匆匆,来来往往,却步履无声,俨然一副规矩极好的样子。

      ***长春宫***

      “娘娘,宫宴就快开始了,奴婢伺候你梳妆吧,”寝殿门长长地一声吱,未央宫大宫女墨痕进来道。

      只见寝殿内以檀做梁,玉璧为灯,宽大的黄花梨木床顶悬着金色丝绸罗帐,外罩透明薄纱,纱帐上绣着鸾凤啼鸣,百花绕牡丹。

      榻上倚躺着一位年纪约二十五六的女子,她明媚端丽的容貌极盛,两弯烟眉色如飞黛,明眸善睐,丹口榴齿,姿色卓绝宛如瑶池玉仙,顾盼如飞,端庄秀丽。

      “我不过是去走个过场,当个摆设,晚上片刻,又有什么要紧。”塌上浅眠的佳人听到声音抬了抬手,轻扶被面,又百无聊赖地倚回了软枕上。

      “墨痕,我方才又梦到他了,我看到他流了好多血,我想去捂,却怎么也捂不住,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却……却还是笑着看我,笑的那么温柔,那么好看……”程菀一仰头,直直愣愣的盯着纱帐云顶,神色怅然。

      “娘娘,二郎君已经早就……去了啊。”

      “是啊,当初我一心帮扶宁兰旌,全然枉顾他人身家性命,相府三百七十八条命,皆因我而死,是我…是我对不起他,如今这些,全是我的报应吧,我不能埋怨,这是都我该受着的。”程菀语声一哽,话带呜咽,最终忍不住,悲伤地往墨痕怀里一扑,泣不成声。

      “娘娘,春秋佳宴,莫在说这些伤心话了,奴婢伺候你梳洗吧,不然一会皇上又要恼了,”墨痕轻手拍扶着程菀的背,细声细语温柔的安慰规劝。

      程菀闻言起身下榻来到梳妆台前,神色恹恹,怔愣着不发一语地任凭墨痕摆弄上妆。

      墨痕动作轻柔地帮程菀的换上吉服,将一头及腰的墨缎青丝挽成芙蓉归云髻,上缀黄金凤首首衔白珠,金色蝴蝶步摇封尾。

      随即开始细细的描远山黛眉,点绯色粉胭,染红艳双唇。

      墨痕放下黛笔,取过明黄色大袖衣给她换上,衣上加祥云霞帔,红绫罗长丝裙,首服特髻上加鸾凤装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凤首昂立。

      抬头一看,镜中之人已盛装华服,凤冠霞帔端庄明艳不可方物,风姿绝代,清然于世。

      ***御花园***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高亢的嗓音回荡在御花园宫宴席间,百官及其家眷纷纷离座,跪地向帝后二人请安。

      垂首只见华丽尊贵的黑金冕服,边缘绣纹金线,五爪金龙跃然其上,帝后二人相携走过,宫人们也纷纷鱼贯而入。

      "免礼。"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百官唱喏,各自回到座位。

      "除夕佳宴,众爱卿不必拘束。"

      "是。"

      火树银花不夜天,笙歌燕舞,丝竹声声,声声不入耳。

      程菀坐在席首,看着亭外纷纷点点飘落的雪粒子,感受不到丝毫觥筹交错的喧闹繁华,只觉寒风习习,彻骨的冷意侵袭而来,仿佛把人冻成了一座座锋利刀锋凿出的冰雕,不然那笑,看着怎么那么假,仿佛用尺子比划着,精心刻上去的一般。

      她垂首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与大周庆元帝举案齐眉的皇后,对周遭漠不关心。

      程菀无心与诸位命妇寒暄,也没那个心思去受她们的礼,见已近子时,便称病离席。

      庆元帝宁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轻颔首,面上不辨喜怒,到底是匀了。

      程菀回到长春宫,三两下除去身上繁重枷锁,沐浴洗漱完后早早地爬上床,双手交叠于腹,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

      七月初二,吉星高照,宜嫁娶。

      琼楼醉春风,芳宴喜迎宾。成国公府今日人声鼎沸,宾客盈门。

      丫鬟小厮穿梭在亭榭楼阁间,步履匆匆,脸上却有压抑不住喜气,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于屋檐,红色的囍字贴的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程菀一睁开眼,大片大片的红色绸缎映入眼中,周围人影绰绰,朦朦胧胧,似在梦中。

      “姑娘,四更天了,该起了,”一个面容娇俏的小丫鬟轻手轻脚地撩起纱帐,小声呼喊。

      “墨月?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已经死了吗,墨月和墨痕,是她的两个大丫鬟,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对她忠心耿耿。

      可是墨月,在庆元三年就因为她惨遭后宫妃嫔的暗害,香消玉殒了啊。

      “姑娘今日得偿所愿,怕是还没回过神来吧,”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从墨月的口中逸出,清脆悦耳,“姑娘赶紧起了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什么吉时?”

      “姑娘!您逗奴婢呢,今天可是你大婚的日子啊,姑娘莫在开玩笑了。”

      大婚?怎么回事,我方才明明还在参加宫宴啊,难不成是做梦吗?转念一想,纵然是做梦,能在梦中再嫁一次那人,经年不曾如梦来的那人,再看看他清正端华,昭昭其然的样子也是好的。

      程菀苦涩的勾了勾嘴角,缓缓地从塌上起身,就看到了挂在床边的曳地鸾凤金色碧霞罗吉服,金银丝线绣成艳丽牡丹怒绽鸳鸯戏水合浴,石榴鲍蕾盛开百合花皎皎如玉,颗颗硕大圆润饱满的珍珠坠在袖尾裙摆,反射着烛光熠熠生辉。

      交相映衬,贵不可言。

      几年前也是这样,她穿着这凤冠霞帔,铺着十里红妆,嫁给了相府这一代最惊才绝艳,人称裴氏恒雅的二郎君,裴璋。

      殊不知就是这场京城人人艳羡的盛大婚事给他们带去了滔天大祸,致使满门抄斩,白发幼儿,无一活口。而她的夫君,却在最后关头给了她一封和离书,放她归家,想要她避开这抄家之祸。

      却是不知,这样的和离书,她也早早地准备了一封。

      之后几年,她就仿佛就被留在了那个秋天,巨大的愧疚与歉然日日夜夜折磨着她,让她整日不得展颜,明明是面若芙蓉,瓠犀皓齿,双蛾颦翠,正至青春少艾之际的少女,却如老媪般憔悴疲惫,行将就木,龋龋独行了九年。

      在她愣神之际,喜娘已为她穿上吉服,梳发髻,染黛罗,点绛唇,装扮完毕。

      程菀看喜娘退下身,墨痕上前一步,把铜镜放在了她面前。

      打眼一看,镜中人已是华颜盛姿,眉黛远山细长悠远,双颊透着三月春色,唇舨微红口齿含丹,已是倾世之艳丽夺目姿容。

      “岁岁,可是好了?”

      程菀一怔,转头看向进来的妇人,眸底不由自主的含了泪,泫然欲泣。

      “娘亲……”今日之梦,是要把她悔痛半生的遗憾给全部弥补了吗,除了墨月,逝去多年的娘亲吴氏竟也与她在梦中相聚。

      “岁岁心肝儿,你可别再招娘的眼泪了,这大喜日子,你要高高兴兴的啊,” 吴氏上前一步,看见她这般模样,温柔的用手帕擦去她眼角的泪光,微带哽咽道。

      “有娘在,我自然欢喜。”程菀揽住吴氏的腰肢,如小时候淘气闯祸时向娘亲撒娇求饶般,眷恋地蹭了蹭,贪婪的吸取着吴氏身上的气息。

      成国公程鼎站在一旁,看见妻女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畅然一笑。

      抬脚走上前,如平常般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深深吸口气,满是宠溺的道:“岁岁,要过得好,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家来,为父定然为你讨回公道!哪怕住一辈子,也是养得起的。”

      “胡说什么呢!女儿还没嫁,就让她回娘家!”吴氏腰板一挺,熟练地揪着成国公的耳朵咆哮道。

      “夫人,我说错了,快快放手吧,岁岁还在这儿呢!”成国公哎哟一声,被揪的耳朵通红,连声讨饶。

      程菀开着这出嫁前几乎天天都要上演的一幕,只觉分外窝心,暖意从体内汩汩涌流而上,不知不觉整张脸都雀跃起来,眉眼含笑,色如春晓。

      成国公戎马一生,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妻管严,叫东不敢往西,叫杀人不敢放火。

      正是因为看惯了父母相爱相杀又相互包容的爱情,又得过那样一个人的倾心爱慕,所以她才会对宁原日渐冷淡疏远的态度寒了心吧。

      到最后,习惯了那独守巍峨宫墙,相敬如宾连个知心话都没人倾诉的日子,方明白什么叫至亲至远夫妻。

      “别听你爹的,嫁了人,去了婆家,就要知理懂事,莫耍小孩子脾气。既要孝顺公婆,也要笼络住夫君,早日开枝散叶,这样日子才能和和美美。”吴氏教训完成国公,扭过头面色一变带笑嘱咐。

      “娘亲,我省的,”虽不能苟同娘亲的某些话语,但不过是黄粱一梦,若能让吴氏高兴一点,她乖巧一些又有何妨。

      吴氏还想说什么,外面却不断有着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声音离闺房越来越近,最后只见一身红衣脸盘圆润的夫人掀帘而进,欣喜地对着屋内人欢呼:“国公爷,夫人,喜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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