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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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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汉海足足找了二十多分钟,才在顶楼的会客厅里找到耿陟。
空荡荡的会客厅里窗帘紧闭,一盏灯都没开,闷热,一片漆黑。
他仰躺在一张巨大的黑色漆皮椅子里,眉头深敛神情很不对劲。
胸腔乃至腹腔都好像有一股火焰在烧。
你一定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以为你能一辈子苟活吗,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应当的吗?你为什么不去死?
头好似要炸裂开,一切盲音都归于虚空,只剩下一句。
你为什么不去死?
记忆中的男孩子十分幼小,穿着晚礼服,满脸泥污。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周围门户都早早关上了门,正值夏夜梅雨季,空气里是阴憈,化散不开的泥土腥味。
头顶上的乌云更浓重了,他哆嗦了几下。
有雨点砸上头顶,走了很久,走不动了。
低头望了望手掌,除了泥巴雨水,掌纹蹭破了一道裂缝,指缝里是艳红的鲜血。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最终小声呜咽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小迪……
啪嗒啪嗒,有人踩着水坑从旁边经过,然后雨势轰然变大。
迷离之间,他只记得一双纤细的腿停在自己面前,而后一只细嫩的胳膊,在他即将堕入黑暗的时候,一把将他拉回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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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陟猛然睁眼,头顶吊灯是细碎的水晶,在黑暗中微微泛着莹白的亮光。
这是他一年多时间以来,第一次犯病,伸手抹了把脸,心跳依旧剧烈。
许斐和老赵冲进来的时候,耿陟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见他这样,二人深深呼出一口气。
许斐松了松领带,没好气:“超速,差点被交警当场拘捕,联谊也搞黄了,我说大哥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久远破碎的记忆中,好像也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然后……
究竟还有些什么呢,他究竟还留下什么线索给我?那些人到底是谁?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别想了,你就是个懦夫,胆小鬼!他是因为你才死的,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有脸活着?
瞳孔一紧,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赵汉海立马按住耿陟的肩膀:“boss!”
“小直!哪里不舒服,我立马打电话叫人来!”
耳畔,是风声呼啸,无数的雨滴滴落在地的声音,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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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17岁的耿陟私自从伦敦治疗理疾病的私人医院里不顾一切地跑出来,即便所有指标都证明他的心理创伤已无大碍,但是主治医师仍不放心,非得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他回国后,拒接一切有关国外治疗方面的短讯,邮件。
整天闷在公司里,开始接手家族的产业,并且自学了各种有关经济管理学方面的东西,他任职的企业业绩都翻了一倍不止。
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痊愈了,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些日日夜夜,漫长的枯索沉闷的夜晚,睁眼闭眼都是那个暴雨将至的时刻——
小男孩面色无辜且犹疑,一道闪电劈过,他的脸上沾满愤怒,质问着:你怎么不去死?
紧接着就是失眠,茶饭不思。
他一直患有强迫性质的心理疾病,而且随着时间的演变,越来越深入心肺,越来越不可控。
强迫症患者可表现为强迫疑虑、强迫回忆、强迫性穷思竭虑、强迫性对峙思惟。
强迫回忆是指患者对本身做过的事,或可有可无的事反复回忆,强迫性穷思竭虑是指患者对经历过的深刻的事件变得反复思虑不能节制。
当时的主治医师皮特,反反复复确认了很久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谁知耿陟一把按住许斐的手:“不要叫人!”
“你还是要这样犟吗!”许斐永远记得一年前他发病,最严重的一次,几乎将整个屋子都要砸光。
“我没事,我找到她了,我真的没事。”他的面色缓和了很多,良久自顾自轻轻笑着说:“我一定能走出来的,我连她都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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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圆醒来时,头昏脑胀。
“嘶—”胳膊被压了一夜,轻轻一碰便酸麻无知觉了,她看了眼周围,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稀里糊涂就躺着睡着了。
拉开窗帘,一阵刺目的光,对着晴空姜小圆伸了一个懒腰。
手搭在阳台的栏杆处,她记得昨晚去参加露天烧烤派对,然后喝了点小酒……细长的眉梢陡然一挑,等等我昨天是不是还化了妆来着?
尖叫着冲向洗脸池,将脸上残余的妆容赶紧洗掉。
冷水刺激了神经,她猛地回忆起昨晚,她跟那个古怪的同僚一起吃了烤串,末了,自己似乎醉了,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吧?
她靠在水池边上,努力让自己冷静。
再见到耿陟时,他正坐在一楼的餐厅,面前一杯卡布奇诺。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一张眉骨分明的侧脸,旁边是落地窗,一缕晨光打在那半张脸上,英俊的像一尊雕像。
姜小圆才从楼梯口探出头,就被眼尖的侍应生发现了:“姜小姐您好,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本来只想着偷偷看一眼那男人的姜小圆被抓包,只能从楼梯下来。
依旧被领到他所在的那张桌子,她带着尴尬的笑意:“早上好啊…”
服务员问她吃什么,她随口说了一句布丁奶茶,然后就闷头不动。
如果她抬头,就能发现对面男子一直在看自己,从头顶的发旋一直到低垂着的眉毛眼睛,再到领口处微微凌乱的绳结,一直在看着。
男人在描摹她的身形。
“阿直,原来你起来了啊。”一道神采奕奕的男声。
姜小圆看向旁边,来的是一个很斯文的年轻人,他直接朝着这边过来。
阿直?他在叫谁,叫……
姜小圆不由得看向面前稳如泰山的人,视线恰到好处的对上,他一双冰蓝色的眸子,眼底波光流转。
是在叫他吗?
年轻人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直,真不够意思啊跟姑娘吃饭也不叫上我”说这话的时候,年轻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姜小圆的身上。
她不由得有些局促。
“你好,我姓许,单名一个斐,你也可以叫我Xavier”
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笑起来像一只狐狸,姜小圆这么想。
“你可以叫我小圆。”
“哇这么吝啬吗?连名字也不愿告诉我。”男子这时候已经坐在了耿陟的旁边,双手交叉一笑嘴角就浮现俩酒窝。
姜小圆暗戳戳骂了一句无聊,正好服务员送来了奶茶,奶白色的杯口还漂浮着一片嫩绿叶。
她注意力被奶茶吸引了一大半,冷不丁听见对面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人说了一句:“她名字就叫小圆。”
许斐喝凉白开的动作一顿,差点把水喷出来。
接着把脑袋凑到耿陟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音量,恶狠狠的警告道:“我当然知道她叫啥!要是因为她你又犯病,我立马通知伯父,别跟我提什么借口!”
姜小圆一脸茫然,两个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咬耳朵?
关键他俩还生的很俊俏,已经有隔壁桌的女性住户开始拿起手机开始疯狂偷拍了。
作为三人之中唯一的异性,姜小圆内心一阵恶寒,搞了半天自己似乎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呢!
“他叫Xavier,你呢,你叫什么?”姜小圆喝了一口奶茶,斜着眼梢一脸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对面。
“耿陟。”男子的声线很低沉,是恰到好处的那种男低音。
“耿直?”
“不是直,是陟。”
姜小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直?”
耿陟有些愠怒的看了一眼姜小圆,然后姜小圆仿佛被视线暴击了,就很怂的,咽了一下口水,闭嘴了。
凶死了。
合约上说,体验为期两天,今晚她就要走人了,她有些期待中午吃什么,昨天的西京烧和佛跳墙简直太美味了,不知…
姜小圆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怎么的,也不跟我介绍介绍就顾着吃了?”许斐笑着送走了一位面脸通红的女服务员,转过身瞪了一眼耿陟。
“如你所见,我跟她一样,是这里的试吃员。”
耿陟淡定饮下一口咖啡,不等许斐那张已经变成O型的嘴吐出更多不可置信的话来,他从容站起身。
“你确定不会再发生类似昨晚的事?”
许斐一路上一直跟耿陟确认:“你知道的,这几年伯父背地里看你看的很紧,你要是再出了事儿他完全有理由越过那些长老古董们,直接把你打包送回英吉利。”
耿陟停下脚步,面前酒店走廊里的一株生长茂盛的铁树。
“我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Xavier。”
他的语调很淡漠,像是丝毫事不关己,嘴角一抹冷硬的弧度。
许斐抿嘴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弃似的举手投降道:“行,我不管嫌事。”
见耿陟头也不回的走掉,他还是小跑着跟了上去:“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跟她说实话?”
“她是我命定的爱人。”
许斐不走了,望着那道宽阔的背影,耿陟说:“曾经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