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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应·直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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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葭小姐,我想与父母最后一别,可否……”可否梨葭您先行离去?洛华想与父母妹妹独处一会儿。当然这话洛华自是清楚自己是没那个身份说这话的。
不过崔梨葭岂会不懂洛华心思,她正身以整,对着西厢残垣断壁,双手平整交耷,深躬其身。
“梨葭小姐,您……”洛华欲上前阻止,洛家担不起博陵崔氏大小姐的礼!不过洛华的动作被一旁的侍女子兮拦了下来,冲着洛华摆摆首。
洛华心有暖流滑过,他怎会不清楚为何梨葭小姐今日为何穿着一袭素净白衣,发髻并未装点璀璨珠玉,是为着什么。这些日子他早已清楚了,崔莉葭是多么风姿绰约之人,奢华才是她博陵崔氏嫡女的特色,何故至于此,昭然若揭。
梨葭正身轻合双手,掩于袖中,右手至于左手之上,神态端庄,齐眉举之,弓腰平地,又抬手归于眉间缓缓起身。
洛华也不由得看愣了去,无论身着如何,博陵崔氏嫡女的那份贵气却永远遮掩不住的,一举一动皆是尊贵。世家之礼,一气呵成,这就是神户公府的大小姐。
崔梨葭行礼的任何一个幅度都如此严谨,既是为了让洛华印象深刻,亦是内心里的歉意真情流露。
“我崔梨葭今生之罪过来世等你们再报,但今生今世,我必将刃之一切眼前的阻碍。”崔梨葭心里喃喃念道。
礼成,梨葭请放双手,没有留下任何一个动作和眼神,径直离开了此处。该做的已经做了,亦没有再留的理由了,以为自己已经铁石了心肠,看到洛华依旧真诚的眼神,那种久居京城的人所没有的天真表情,才知道什么是罪和孽。
“我崔梨葭一生原本只羡慕一人,谢氏旁枝谢苓,低贱身份却由着荣亲王府护着,什么阳谋阴谋,什么人心诡异悉数被挡在她的视线之外。而我堂堂博陵崔氏嫡女,神户公府大小姐却步步为艰,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定杀出一条血路。如今我亦羡他洛华,本该受到迫害而无法长大的孩子,却可以这么干净的活着!”
崔梨葭走远了,洛华依旧放不下望向她的眼神。可即便留在这里,你我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感到自己的父母妹妹似乎在看着自己,摸了摸坍塌在地的碎石黄土,眼泪“啪嗒啪嗒”的终于打了下来。
“爹,娘,妹妹。洛华恐怕要辜负你们的希望,留在这京城了。”干沙似的泥土因着眼泪的水,逐渐黏稠起来,洛华似乎是要将所有的泪都流尽,流尽后或许就再也不会痛苦了!“爹,娘,妹妹,我定会查清真相,令你们得以瞑目!”
“虽知我们并非血水相融,可洛华至今日,育我成人无忧,伴我十几年岁月的均是洛家,我的故土亦是平城,血亲虽无,可待我的好不会为假。”
想说的话有数不清的数目,堵塞在口中不知从何处说起,洛华重重的叩首跪拜。恩情是刻在血骨里直入髓脉之中,永远洗不清的是洛家的印记,生是洛家人,死亦是洛家的鬼魂。
“哥哥看不到妹妹你出嫁了,等我来日地府相聚,再为你和欢辞兄送亲吧。”
压抑着想要自裁于此长眠伴于洛家人的冲动,洛华紧握拳头,使光了全部的气力起身,抬首望着的是天,是照耀着洛家众人尸骨的阳光,以及必探明真相的信念。
“梨葭……”
洛华一直默默的彳亍着,不动不说,静静地看着。因为移开眸子,踏出步子的那一刻就必然是永别,死别。再重聚就只有阴曹地府的判书下到之时,既然下决心了不能死,那就还有很多很多时辰,很多很多日子,很多很多月份,很多很多年……
不知何时,日辉已经之余残光,东边的月亮已是蓄势待发,长泪划过,左手至于右手之上,双膝跪下,齐眉长拜。
“子终有离乡一刻。”
洛华起身,回首处的柳树旁,柳枝随风飘荡着,以及那个树下因着凉风而微微颤抖的谢苓。
头发已经散乱,额前的青丝散乱着谢苓的眼睛,无疑亦是站在此处数个时辰。
“洛哥哥,我们回家吧。”
“家?”洛华闻言才恍惚疑问,什么是家,哪里是家?自己竟然已经没有家了。平城吗?
“平城的那株洛神花开了吗?”洛华问着这个问题。问的是谢苓,想着答案的却只能是自己。
谢苓听着便道,“洛哥哥,我们回平城一同去看。”
谢苓在这之前已经问过了荣亲王妃,王妃闻言本是大为执拗地不肯。谢苓却深知,王妃终究会应了自己的,自是那一夜,就定下了要跟着洛哥哥的身后,没有犹疑。
“许是没有开吧,再也不会开了,”洛华微微摇头。放不下也须放下,既是放下,那平城就是十几年的梦,一个回不去的梦,“谢苓妹妹,我们留在京城吧。”
“嗯!”谢苓并不在意走与否,因为洛华在,那才是她该在的地方。
洛华拾起那把火焚后的琴,抱于胸间,无意间碰触到了琴弦之上,却恰恰是离弦。
“离声吗?”洛华默默呢喃,不再回头。
“洛哥哥,那我以后能经常听你弹琴吗?”谢苓抓着洛华的袖摆,听之似是撒娇,看之脸色却是认真而无一丝丝玩笑之意,全然是认真的神情。
洛华想起那夜梨葭站在亭阁外的竹群旁聆听自己奏琴的情景,点了点头。
谢苓领着洛华去了王妃的福安堂处,王妃望之,内心深处满满地不舍,许是来一同向自己告别了吧。
“拜见王妃。”洛华与谢苓一同揖礼道。
王妃牵起他们的手,“好孩子,我们先用膳。”
洛华这才看到里屋内已是备好了膳食,许是候了自己与谢苓多时。
他感觉到王妃的手在颤抖,王妃虽然牵起他们的手,但却不并不面对着他们。洛华心里已是明了,挣开王妃的手,拜道,“小人受荣亲王府之恩,愿留在王府做牛做马,以报恩德。”
一向喜怒不露的王妃竟闻言泪水滴落,回首伸出手来紧紧抱住洛华与谢苓,“好,好……”王妃那么一个端庄的人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重复着一个字。
洛华本以为自己已是在今天流尽了泪,但在这个总给自己一种母亲般温暖的人那里还是再落眼泪。
至于旁边的谢苓早已是哭得稀里哗啦,她怎么会不懂王妃待她是有多疼爱,有多舍不得,看到王妃落泪也是再也忍不住了,抱在一起哭个不停。
柳岸明从外面踏进来看到个这么狼狈场景,连忙先扶起王妃,再唤下人牵起洛华谢苓,道是,“久违的就我们一家人一同用膳,怎么好端端的哭上了。”
王妃摇摇头,破涕为笑,“老了,风吹沙子到了眼里就这么狼狈,你们这群孩子也真是,不帮我看看眼睛,反而在这里跟着哭。”
柳岸明将手搭在洛华的手上,恳切道,“今日后,你我就是兄弟,愿你能替我照拂母妃。”
柳岸明看得很明白,母妃对洛华是实打实的关心,既然母妃和自己有着隔阂,那洛华便替自己尽了那份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