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恶之女》众惢

23、灾祸·其二

　　“博陵崔氏……”梨葭在目送洛华离开后仍然在这后院吹着冷风。
　　春天的夜晚还是薄凉的，风吹过的地方都已然是失去了知觉。
　　“小姐，外面凉，先去里屋坐一会吧，”一旁观察的子兮，见洛华走了，上前来问候自己的主子。
　　“冷吗？”梨葭撇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梨树，“看，梨花开的多美，那么大个儿的花……一点儿也不冷。”
　　“祖父，为什么我叫做梨葭啊？”记忆中的少女骑在她唤作祖父的那个男人的背上，她还记得，祖父的肩膀很宽，很壮实，祖父的手很温暖。
　　“那时候的梨花开的就和现在一样好看，祖父想着我们家的这个小丫头肯定也和这梨花一样好看，甚至更好看，就叫梨葭好了。”
　　“那时候的春天也有点凉，但我不觉得冷，现在又怎么会觉得冷呢？”梨葭似乎是在回答，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她想起了洛华弹起的琴声，很好听，听着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家”。
　　当时的洛华闻言颔首，便是端了身子，右手拨了弦，空弦之音缓缓起，哀怨离愁从中生。继而左手揉弦，右手轻拨，激流涌进。梨葭从中听出了暴风骤雨，原本未有想法特别仔细的去听，如今却是融进了乐声里，暴风骤雨……
　　那也是一个暴风骤雨的夜。梨葭的思绪便飘忽到了数年前……数年前……飘忽到了幼年孩童时。
　　“祖父，祖父，”梨葭的眼泪，一滴，两滴，三滴……明明周遭那般沉默，暴雨下，也听不到了泪水打地的声音。
　　或许这雨声，就是泪水声吧……嘶鸣的噼里啪啦！
　　“爷爷，祖母她！祖母她不睁眼了啊！爷爷，这是怎么了？祖母已是无力说话了。祖父，你别走，别走啊！”梨葭向着将要跨出公府大门的神户公高呼，瘦弱的小女孩啊！周围的下人们虽然撑着伞跟着遮雨，还是湿了一身啊！眼泪早就化成了暴雨。
　　“啊！”梨葭一声惊呼，大有摔倒的趋势。闪过的人影忙接住了快倒地的梨葭，那人影就是神户公。
　　扶稳了梨葭，神户公不做声响，将要踏出。梨葭伸手抓住了神户公的裤子，“祖父，别走，别走！祖母不睁眼，梨葭想让祖父看看祖母啊！祖父……”
　　神户公本就犹豫迟缓的步子，一声叹息，便是停了。年过半百的神户公面露悲戚之色！回首抚了梨葭的额头，便又是转身欲走。
　　梨葭将神户公的衣服攥的更紧了，“别走……梨葭好想祖父……”边啜泣边颤抖的声音还带着些齿尖的摩擦，挤出，挤出。
　　“放手，”神户公极为低沉的声音传来。
　　梨葭闻声一愣，但手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我说放手！祖父溺爱你，你便不知道轻重了吗？我说放手！”神户公怒喝之，可是这怒喝！在话尽，却已是变作了颤抖。
　　神户公向来不曾训斥过孙辈，祖父这是真的动怒了吗？梨葭心惊地放松了手心，却又狠狠地抓住了祖父的衣服。放了手，大概是再也见不到祖父了……梨葭虽还是孩子，事理不明，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感觉不出……
　　“放手吧，好孩子……祖父，很快就会回来的，”神户公这么多年的是非历尽，怎会不知道自己孙女内心所想。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可以虚以为蛇向众人，虚虚假假于朝堂，但面对这个嫡亲的孙女，怎么可能会有任何心力算计？出口的只有自己都不信的鬼话，“回来？”，怕是……
　　“好孩子，你是博陵崔氏的子孙！你有博陵崔氏的骄傲！你得是我们博陵崔氏的骄傲！”终究还是想去见一见妻子的……但见了，怕是舍不下了……
　　不只是怕了祖父的痛呼，还是懂了祖父的心意，梨葭就这么放了手，放了手……
　　“好孩子，”神户公只留下了这句话，便是快步踏出公府大门。门轻轻合起……
　　两日后，那神户公府，繁华的神户公府，布满了白色的丧事用物。
　　神户公浴血奋战抗击外族不幸裹尸沙场！
　　神户公府夫人疾病追随而去！
　　因着崔世钧驻守海滨，皇帝免了回府奔丧。为了这国之忠臣之死，皇帝亲自前来府中为之哀悼，更举国丧七日！只有这神户公！只有这博陵崔氏！才能有这么大的殊荣！
　　神户公府满是哀泣之声，跪地痛呼的各分支，前来追思的大小官员们。梨葭哭不出来！只是在那里跪着，跪在那国之天子的脚下。
　　“老公爷公夫人这么走了，贤弟和弟妹也死得这般早，这梨葭世钧还这般年幼！哎，世事难料，难料！”皇帝这痛苦地呼声，听上去是那么情真意切。可是梨葭偷偷仰视，却分明读出来嘲讽和厉色！但只是一个瞬间，但这么一个瞬间，梨葭却真真切切地读到了！
　　“梨葭丫头，你的父祖走了，朕即是你的父祖，”皇帝似是温和长辈般和梨葭这么说道。
　　梨葭闻之，不语，只是头低得更是紧了。
　　虚情假意。梨葭似是感觉到了灼烈的气息，如果目光能烧死人，怕是这神户公府早已灰飞烟灭了吧！
　　只是一瞬间而已，一瞬间……皇帝的形象就坍塌了，温和，多情的一面，反转为无情和残酷的一面。
　　神户公府的顶梁柱，博陵崔氏的顶梁柱，就这么“战死”了，真的是“战死”吗？恨意就这么慢慢爬上了梨葭的心头，还是一个孩子的梨葭的心头！
　　梨葭现在已经是很清楚了，祖父必须去战场的原因。他的手下有人被买通了，私自串联了地方的官员，如果祖父当时不回战场，必然会被扣上卖国罪名。
　　当时的祖父为什么会回来？只怕也是皇宫有人“好意”告知祖母的身子状况吧。我们博陵崔氏神户公府的人有情，就被这么糟蹋利用。一边告诉祖父关于祖母的事，一边又在操纵边境，连人命都可以当在筹码，只有丑恶。
　　“我不是不想笑，只是不知道怎么才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