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我》鹿葵屿

4、成人世界

　　事实远比林海霞说的要复杂的多的多。
　　因为在林海霞回来找我之前，唐立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林叔坐下跟我交谈了近一个小时，我才将他送出了单元门。
　　说的无非就是那些老话，但是我也能从其中感受到这个中年男人对我发自内心的爱护。
　　回到家里，我将充满电的手机关机。
　　抱着自动凑上来的希希，坐在沙发上闭着眼。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唐立跟我说的话。
　　我的妈妈，林海霞。可能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
　　不是可能。
　　是林海霞，真的在外面找了别的男人。
　　出乎意料的，我听到唐立这么说，真的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现实总比我们所知的要残酷许多。我自小长在和他们不同的地方，没有办法设身处地的经历他们所经历过的一切。
　　不知道要取得今天的成就，他们究竟要付出多少。也不知道在我父母光鲜亮丽的背后有多少辛酸血泪。就拿我小学在校过完的那一个暑假来说吧。
　　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缺失了父母的陪伴，爱护的几个月。
　　对于唐立和林海霞来说却是足以把他们好几年的努力经营毁于一旦的关键时期。
　　他们的资金周转出现了很大的裂痕。
　　但是在新的楼盘的超市又入住在即。
　　商超每一天的运营都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如果资金流动不起来。就如同一个零件断裂的机械表。一环断裂，即使其他部分再精细坚固也毫无用处。
　　唐立一夜之间就像老了十岁。身边所有的亲戚朋友也爱莫能助。有那份心的没有能力，有那个能力帮助他们的却没有那个心。
　　除了陈睿。是有那个能力，也是有那个心的。
　　当然，他的心自然不会是对唐立的，他是对林海霞别有用心。
　　林海霞刚跟唐立在外打拼那年刚好二十岁，是一个女人最青春最年少的时候。更何况林海霞有着一张姣好的面容和热烈明媚的性格。还有很强的商业头脑和执行能力。不然也不会很快就称为唐立公司里的骨干。
　　很难让人不对她产生好感。所以在一次饭局上，陈睿就被林海霞迷花了眼。
　　之后他就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林海霞的生活里。自然不可避免的就开始和唐立有了生意上的往来。逐渐也成为了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和得力的生意伙伴。毕竟陈睿就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房地产老板。
　　所以当唐立遇到困难的时候陈睿也是第一个知道的。而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真的太了解林海霞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有能力，有美貌，有头脑。最最最重要的，有野心。有着唐立所没有办法满足的欲望。
　　他在林海霞的求助之下欣然同意帮忙了。借了唐立一笔不大不小的资金。可以让他渡过眼前的危机，但一定不会轻易的渡过。
　　其实如果陈睿真心想帮忙的话。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但是他从来没有真心想过要帮唐立。他只是想给林海霞做个人情。因为老实说，这次的他们生意上所遭遇的问题并不大，以他们夫妻的能力解决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总，真的是太谢谢你对我们公司的大力支持了。以后你们楼盘开发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那么大的一笔资金你二话不说就给我打过来了。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陈睿随口应付着唐立，只恨这个电话为什么不是林海霞打过来的。
　　“小唐啊，这都是小事，你事情处理完了的话，有空就多来我家聚聚。大家一起打打麻将。我多给你介绍点老板，钱嘛，永远都是挣不完的，大家相识一场，都是缘分。你说这些话就是见外了啊。” 陈睿熟练的打着‘官腔’。他心知肚明唐立对赌博是一窍不通，但是林海霞会啊。
　　“好的陈总，这边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带着海霞登门向您好好道谢。好的，好。”挂完电话，唐立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写给陈睿两百万的欠条。
　　他不得不承认，他老了。思想和决策力已经慢慢跟不上时代了。这次公司运转出现问题。很大一部分的确是他的原因，林海霞也不是没有劝过他，但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听取林海霞的意见。林海霞来公司不过几年，话语权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他。
　　他一开始是特别欣慰的，就像是看着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有了出息。可当自己的孩子能力逐渐成长到要脱离自己的控制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能想到并且做的，就是打压。
　　他不止一次在暗中否定过林海霞的决定，哪怕知道那明明是正确的。就像这次收购中小型商超的企划案，林海霞不止一次觉得太过于激进，非常容易造成资金的短缺。
　　而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
　　也许他真的不应该为了自己心中那点上不了台面的自尊而太限制她了吧。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也许是时候该放手了……”
　　唐立起身，从写字楼的十八楼的落地窗向外看去，就是M市车流量最大的一条主干道，上面川流不息的车流汇集成一条灯带。他点燃了一根烟，狠狠的吸了两口就转身在透明的水晶烟灰缸里摁灭。

　　等到公司恢复运作之后，唐立就立马抽了一个假日带着厚礼和林海霞去陈睿家登门道谢。
　　“小唐啊，这你就见外了，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这不是让我们之间显得很生疏嘛，这怎么能行呢？”陈睿表面上是在很亲热招呼夫妻俩，如果忽略他不停的往林海霞身上飘过去的眼神的话。
　　“陈总，这你说的就不对了。虽然说你觉得就是举手之劳不图回报。但这次要不是多亏了你的提携我们公司早就可以申请破产了。所以这礼，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毕竟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全都是我和阿立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林海霞笑颜如画。简直迷花了陈睿的眼。
　　他笑呵呵的接过礼物，连忙邀请唐立和林海霞进屋。打了个电话约了一堆朋友，都是唐立生意场上有过接触或者熟悉的伙伴。
　　在一旁真皮沙发上坐着的唐立十分感动。他觉得这是陈睿在不遗余力的帮他牵线搭桥。
　　但陈睿心里想的却是找人来把唐立支走自己才好又机会和林海霞独处。
　　老实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这么些年。比林海霞长得更好看的女人真的不是没有。因为他的权势不管走到哪儿都不缺女人。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只要看见林海霞的样子，听见林海霞的声音，他就像回到了十几岁刚知道情爱的时候。心跳加速，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音容相貌。
　　可能是她在和他打交道时的精明干练或者是其他的什么的东西，真的是让他喜欢到不行，他从来都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只要想要的东西总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搞到手。他的事业做到今天的这个规模和他的个性肯定是有分不开的关系的。
　　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思索间，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看到大厅里大家的目光都差不多注视着自己，清了清嗓子。
　　“今天叫大家来呢主要也是快过年了，过年的话大家都很忙就不再找时间聚了。第二就是给大家介绍一下我新认的兄弟小唐。”他看向唐立。唐立应声站了起来走向他。
　　所有人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唐立。有了他和陈睿的这层关系好像许多事情都要重新考量了。
　　“这是唐立，前久我新认的兄弟。宣海商贸的老总。大家都在M城做事，都相互帮衬着点。多个朋友多条路，好了多的我也不说了。我让保姆烧了刚从南海运过来的帝王蟹，大家尽量吃尽量喝。”陈睿笑笑，用力的拍了拍唐立的肩膀。
　　唐立识趣的举起酒杯，挨个的向在座的老总们敬酒。
　　觥筹交错间，陈睿悄悄退出饭厅。他知道除非必要。林海霞一向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的场面。果然，在一旁小花园的藤椅上他发现了形单影只的林海霞。
　　“喂，小王吗。对，那个方案你发给我看了，我觉得有关于预算表你还要再斟酌。公司最近虽然资金比前久充裕，但是能节省就不要浪费。嗯，我跟唐总今天就不回来了。明天报表直接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就行了。嗯好，再见。”林海霞打完电话。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
　　自从公司遇到问题以来，她基本上就没好好歇息过。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操不完的心。好在现阶段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海霞，大家都在里面把酒言欢呢你怎么就溜出来了。”陈睿走向她，选了离她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
　　“陈总，我这不是出来接个电话嘛。您怎么也有空出来了？”林海霞笑眯眯的看向眼前衣装革履的男人。这次公司的危机能解决真的完完全全靠这个男人的仗义相助了。
　　“里面太吵了，我也出来透透气不是。”陈睿答道。眼睛就像被胶水粘在了林海霞身上似的。
　　“陈总，这次可真的是谢谢您了。您什么时候有空的话，我和唐立想请您吃个饭。”林海霞侧身直视着陈睿的眼睛。清楚的看见了陈睿眼中自己的倒影。有些怔愣。
　　“请我吃饭就不必了，帮忙也是举手之劳，但是我想我是诚心交你这个朋友的。所以你一口一个陈总这是不想交我这个朋友咯？”陈睿笑笑，言语间都在极力的拉近自己和林海霞的距离。
　　“看您说的，想跟陈总交朋友的人会少吗，我想也不缺我一个吧？”林海霞俏皮的眨眨眼。
　　“看你说的。也不是谁都可以跟我交朋友呀。你要是再这样跟我见外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陈睿挑眉，佯装发怒。
　　“陈睿，那就下周二请你吃饭吧，我下周二没会。”林海霞起身，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陈睿就是喜欢林海霞这种直爽的个性，说让她别跟自己客气就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行啊，到时候我随叫随到。给我打电话。”眼角的余光瞥见别墅的门口人影攒动。陈睿就知道今天的交谈也就只能到这了。就起身准备回去了。
　　“行啊～”见陈睿起身，林海霞又慢悠悠的坐了回去。酒桌上大部分都是男人的地盘，今天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自己能不去掺和就不去了。
　　得到林海霞的回答，陈睿又依依不舍的看了背对着他的林海霞一眼。就转头走了回去。
　　林海霞慢慢转身，若有所思的看着陈睿的背影。无奈苦笑着摇摇头。
　　她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明白陈睿热切目光中的含义。但她也不会做出相应的回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虽然自家公司和陈睿的集团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她也会尽她所能的回报陈睿这份‘举手之劳’。人心总是难测的。但像陈睿这种直白表现出来的爱意。倒是让她放心许多。
　　美丽的外表向来都是她的优势。就如同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在这个年代实在是不担心别人对你有所图，就怕你对别人百无用处。
　　“海霞，你怎么还在这？陈总让我来叫你一起进去去吃蟹呢。”过了一会，唐立就找来了。
　　“知道了老公，我这就来。”林海霞笑笑。眨眼的功夫就将眼中的所有情绪掩去。巧笑嫣然的走进别墅。还是那个八面玲珑的林总。
　　宴会的气氛很是热烈，林海霞的端着的酒杯一直都没有空过，虽然红酒的度数不是很高，但是接连几杯喝下，也是很容易上脸的。
　　“老婆，晕吗，我看你是不是有点喝多了。”因为唐立待会要开车，所以基本上没怎么喝酒。他看着有些显露醉态的林海霞，担忧的问到。
　　“没事，你还不知道我的酒量吗？今天到场的都是M城的大佬，多和他们打好关系对我们公司只有好处。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这么给陈睿面子。看来这个陈睿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林海霞低语。脸颊上带了一抹嫣红。
　　陈睿一直都没能让自己的眼神从林海霞身上移开哪怕十秒。他找了个僻静处推脱自己不胜酒力。就没人再来与他攀谈。当他看着不远处十分亲密的两人。恨不得立马上前把醉态毕现的林海霞拉走。
　　他嫉妒的不能自已，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冲过去给唐立脸上几拳。他嫉妒唐立可以肆无忌怠的与她说笑，与她亲密接触。他是真的很喜欢林海霞，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尽办法得到她。
　　“陈总，我老婆有些醉了。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带她回家去了。改日我再请您来我家咱们好好聚聚。”唐立搀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林海霞过来和陈睿告别。
　　陈睿见林海霞过来了，立马起身殷勤的虚扶着林海霞的手臂。
　　“林总没事吧，你看都是我不好。这些兄弟都太不懂事儿了，林总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女也舍得这么灌酒。回头林总跟我说是谁给你灌的酒。我替你把场子找回来。”
　　因为陈睿已经尽显醉态了，所以唐立并没有怎么在意陈睿话里话外对林海霞的不怀好意。
　　“陈总，瞧您说的什么话。这哪儿是各位哥哥给我灌酒，这是哥哥们看得起我。愿意给我脸，我其实没什么事，就是头有点晕，就先和我老公回去了。”林海霞醉眼迷离，但是脑子却无比的清醒。她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手，然后挽着唐立就准备朝外走去。
　　“好的，行，有空常来玩啊。下次我让陈姨准备好客房一定要不醉不归啊。”虽然很想再次拉住林海霞，但是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要这么做，所以他生生的忍下了自己的冲动。让林海霞就从自己眼前离开了。
　　这种无力感他很久都没有过了。
　　自从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认识的朋友越来越多。就很少有让他感觉无能为力的事情了。只要是他想要的，哪怕是多看一眼的东西都会有人想方设法的给他送来。更别说女人了。
　　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过，可是只要他招招手。基本上都会对他投怀送抱。
　　可是林海霞不是。
　　哪怕她知道自己真的对她有意思。也不会和自己多余的亲近一点。就像当初他们的公司遇到了困难。只要她稍微对自己服个软。哪会让她费那么多功夫，求那么多人才勉强把公司救下来。
　　最后还是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给认识的熟悉的银行打了电话。让唐立的公司可以贷到款。自己又借了钱给他。这才让唐立的公司有喘息的机会。
　　当然这些事情他都没和林海霞说。他知道林海霞也不是傻的。为什么突然那么容易银行就松口了，银行又不是慈善机构。是没那么多精力来对社会送温暖传递爱心的。
　　但有些事情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他目送着唐立的越野车驶离了自己的庭院。暗暗发誓。
　　这种无能为力的瞬间，一定不要再有了。

　　回到家后，唐立给林海霞烧了热水。找了醒酒药。夫妻俩并肩躺在床上。神情俱是很疲惫。
　　“海霞，人生有时候真是很奇妙。你以为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竟然还会有转机。这次真的多亏了陈睿。不然我们公司真的只有倒闭这一条路可走了。”
　　林海霞闭着眼不出声，脑海里却浮现出陈睿不停看向自己的热切眼神。过了许久。低低的呢喃道。
　　“老公，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免费的午餐吗？”
　　唐立沉思了一会，缓缓弹掉手中略长的烟灰。狠狠的又吸了一口。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的确现在也没想明白陈总为什么帮咱们……你说得对，可是如果陈总对我们有什么图谋的话，只能证明咱们公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价值吧……”
　　说完，夫妻俩就各怀心思的睡去了。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