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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锦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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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锦州中部的尉县,隶属潘阳郡,张家在尉县当地是显赫人家,提起来没几个不知道的,谢妍一路打听过来,很顺利地找到张家大宅。
听说客从京师来,是敬国公府的人,开门的家丁着急忙慌地进去通报了,甚至都忘了将谢妍迎进门。
谢妍带着小曦在门口候了一炷香左右,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内响起,还伴随着女子七嘴八舌的声音:
“快!快!”
“大嫂我的簪花是不是有点歪?”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簪花!等等,你说我这衣服是不是太花哨,显得失礼?要不我赶紧换——”
“大嫂你自己刚说不能让国公爷的人等久了!”
“对对对,走快点——”
谢妍眼看着一堆妇人从门内鱼贯而出,看上去是张家的女眷们都出动了,领头一个穿金戴银,身上套一件百鸟朝凤的绣纹锦服,腰间的步摇环佩作响,样貌姣好,只是眼角几道细细褶纹泄露了年龄。
张黄氏一心以为来的是敬国公府的信使,这几年来,她家当家的退伍回来,国公爷重感情,还时常惦记着,白管家隔段时间就会遣人来送节礼。
“咦?”怎么今天来的是两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
张黄氏当年在京师住过一段时间,后来经历了一次难产,鬼门关中走了一圈,身子骨大不如前,所以之后没多久就回老家休养了。当年她走的时候,谢妍还很小。
谢妍看这女子的派头,猜测应该是张志的娘子,客气道:“夫人好。”
“小娘子好……”张黄氏本能地应了一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谢妍有点眼熟,这鼻子这眼睛这嘴……而且她衣着华贵,落落大方,气质高雅……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将养出来的。
“谢、谢、谢大小姐!”她终于反应过来,高喊出一声,腿肚子一软,要不是身边有人扶着,差点就直接跪下去了。
谢妍寻思,张志曾是她父亲身边的副将,这黄氏也是正经的官夫人,应该见惯市面的,看张家的宅院,也是有身份的大户人家,怎么这张黄氏,看到自己就激动成这样?
在主厅落座,谢妍端着茶,头次有如坐针毡的感觉,因为张黄氏紧贴着她坐着,一直用一种迷之热情的目光凝视着她……
“不知道张副将——”
“大小姐放心,我已经把府中的人全派出去找人了!一找到人,立刻快马加鞭地拖回来!”张黄氏说着,越说越气,“这个杀千刀的,早不出门,晚不出门,他非挑今天巡视田庄!竟然要劳累大小姐等他!真是太可恶了!看老娘我不剥了他的——”她旁边的小姑子闻言连忙捅了人一下,张黄氏梗了一下,硬生生转换了口气,轻声细语娇笑道:“太失礼了,等相公回来,看妾身不好好说说他。”
谢妍摸了摸嘴角,她是看出来了,这张家是谁当家作主了。
等到张志回来,宾主相见过,谢妍直言有要事相商,张志请人进了书房,屏退下人。
谢妍说明来意后,高大的汉子背手站在书架前,半晌不言不语。
她知道事关重大,没有她爹的许可,很难让眼前的人吐实,所幸她还有最重的筹码在手。
一只莹光润透的白玉老虎形状的纸镇,轻轻置于桌面上。
“这是临行前,母亲托我带过来的,她言既是张家之宝,还是物归原主为好。”
表面是归还,实则是挟恩以报,要他兑现承诺。
谢妍还不知道这招能起多大作用,忽然书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只见张黄氏以一种猛虎出笼的姿势,扑向自家相公!
别说张志了,连谢妍都被她吓了一跳,敢情她一直在门口偷听?
张黄氏对自己相公那是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无情,贴身就是一套凶残至极的抓挠掐捏,边袭击还边哭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啊!当年要不是夫人菩萨心肠,我跟你儿子早死了!如今大小姐不过是问你几句话,你就跟个活鳖孙一样死活撬不开嘴!好!你要守着做下将的本分守口如瓶是吧!那我也没脸做这恩将仇报的王八夫人了,我现在就带着你儿子跳河去!把我们娘儿俩的命还给夫人!让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没儿子送终!”
张志平素确实是个怕老婆的,但再怕老婆的人,那也是要面子的,何况现下还是谢妍在场,他一时羞怒攻心:“当着大小姐的面,你看看你这婆娘撒泼耍赖,成什么样子!”
谢妍默默地转过了脸。
看谢妍不劝阻,张黄氏更来劲儿了,一只手直接拎上了自家男人的耳朵:“我告诉你,你今天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哎哎哎,疼疼疼,”昔日战场上臂力过人、纵马驰骋的张副将,如今老虎变兔子,可怜巴巴地哀求道,“轻点儿,你轻点儿!我也没说不说啊!你这婆娘就是性子急,听风就是雨!”
谢妍既拿出了白玉老虎,按照祖传家训,他也没有知恩不报的道理。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喃喃念出口的两句诗,一下子带人回到了硝烟四起的战场,豪情肆意的过往,惜英雄少年,百战不殆,封狼居胥,扬名天下,那时的血是热的,人是一无所惧的。
“大小姐猜得没错,我们国公爷这一生,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但他是说过,有一个对不住的人,而这首诗,就跟这个人有关。”
“这事要说到十七年前了,当时陛下即位几年光景,正当盛年,励精图治,而大郁经过长年的休养生息,也算是国库充裕,兵马精良,所以年轻气盛的陛下,一心想要出兵捭阖,收复北境失地,洗刷百年耻辱。他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受了一个人的影响,此人出生贫寒,当时陛下求才若渴,经人引荐之下认识了此人,与他可说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谢妍一下子联想到:“衡复?”
张志闻言惊讶看了她一眼,似乎谢妍知道这个名字颇出乎他意料,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而且知道当年情形的人大多三缄其口。
“衡复这人,曾到敬国公府拜访过老国公爷,当时老国公爷评价他,文韬武略精通,军事见解独特,确是统帅之才,只是经验尚浅,很多地方流于纸上谈兵,未必切合实际。老国公爷很欣赏他,觉得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还交代小国公爷多和他来往,切磋交流,互通有无。”
“那我父亲认可祖父的话吗?”她爹素来心高气傲,会真心欣赏这个从底层横空出世的衡复吗?
“那时候大家都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而且老国公对国公爷从小就很严格,基本不会说什么赞扬的话,这次却对这个衡复多加称赞,国公爷的心中,肯定是不服气的。国公爷素来和平南郡王处得好,都是玩在一处的,他们当时圈中一些同僚,私下都对这个衡复没什么好话,觉得他根本没有实战经验,就只会对着陛下夸夸其谈,蛊惑圣上。”
本来也只是私下说说闲话,但不久之后陛下的一个决定,将双方彻底对立起来,争执日渐激烈。
“六月的时候,陛下决定组建镇北军,正式将北征提上台面,当时从各州郡、各郡国、国公爷的黑鹰军、信阳侯的玄甲军中都调用了大批兵马,还从民间新征了一批兵士。陛下这个决定,朝中文武百官,持反对意见的占多数,国公爷和郡王更是坚决的反对派,反对也并非是针对衡复,包括老国公爷也认为,捭阖当下还是国富兵强,如日中天,大郁尚没有全力一战的实力,何况双方近十来年虽然还是常有摩擦,小战不断,但并没有伤筋动骨的大战,贸然开战,对双方百姓不善。”
“可群臣反对的声浪虽猛,陛下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意孤行,非战不可,闹得最凶的时候,还将朝上几个喊得最厉害的大臣打了重板子,打得是血肉模糊,当时陛下骂他们是鼠目寸光、贪生怕死的国贼,这国贼的帽子一扣,反对派也收敛了许多。”
“后来见陛下心意坚定,这一仗眼见是非打不可了,国公爷从大局出发,主动请缨担任镇北军的主帅,但陛下没答应,却将主帅的位置给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衡复。”
谢妍现下听着,也能感受到那种一石激起千层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