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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这是什么?”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声音,好奇的疑问。

      “蛋糕。”男孩温柔的回答,白衬衣袖子上别着的白底三条红杠的标志在阳光下安静地闪光,看起来好明亮。

      “好吃吗?”

      这一次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将蛋糕掰下了一点,微笑着,送入女孩口中。

      那种甜蜜的松软,奶油在口中融化时轻轻的温柔,是女孩尝过最美好的滋味,因为那是她第一次吃到蛋糕。

      这是五岁时的一段记忆,没有人会相信,我依然还记得。那种感觉一直无法忘记,在记忆中我反复温习那些甜美,一如现实生活里我不断得到他新的微笑。

      我是一个不太富有的孩子,我没有玩具,没有糖果,但是我在他的微笑中渐渐长大。]

      “你要什么玩具?”当他这样微笑着询问我时,他十九岁,要去遥远的天府之国,念与那个省同名的大学。他向十二岁的我告别。

      “你。”毫无疑问,他就是我最爱的玩具。

      “可是,我不是玩具,而且也不是任何人的。”他还是微笑着,声音依然温柔,但是他明亮的眼睛中有我不明白的东西。也许只是因为我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可是,我那么想明白,所以我着急地哭了,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你哭了,我看了会难过。”他蹲下来,轻轻地擦掉我小小的脸颊上挂满的泪滴,用他干净的手帕。

      最后在他。离开时,他将它叠成正方形,塞在我的手心里,因为他终于问不出除了他之外我还喜欢什么。那时我的左臂上也已经有了大队长的标志。

      是的,我只喜欢他。为了拉近与他的距离,我甚至提前了一年上学,我是班里最小的学生,但是我要努力让自己成为最出色的。

      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我有乖巧的外表以及足够的勤奋。我不言不语地埋头学习,我的动力是一颗距离我七光年的恒星。从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除了幼儿园我还不能自主以外,我的每一步都在重蹈他覆辙。追赶他的脚步是很累的,但是我甘之如饴。

      飞蛾在扑火时都是这么快乐的吧。

      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他去,但是这一切的确不容易。那么志在必得,依然还是会失手,谁会相信每次模拟考数学稳拿140的我,会在最后一次发挥失常,所以我无法成为他的校友。也许是我太在乎,反而败得一塌糊涂。

      但是我这个一向听话的乖乖女,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没有留在富庶的江浙,仍然坚持去了四川,一所在我的家乡根本没有人听说过的学校,学我不怎么喜欢的专业。因为那个人在那里最好的大学念研究生,虽然已经是最后一年。

      坐着火车,过了南京时,我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过了这座六朝古都,窗外就再也不是我熟悉的江南景色。开封,洛阳,华山,西安,繁华一点点落尽,土地渐渐荒芜,满目凄凉,还要经过秦岭。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我知道韩愈的悲叹,也知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三天车程,即使是卧铺,仍然让我头晕目眩,我却要继续冒险,我知道有他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下了火车,因为坐得太久,我甚至觉得成都的地面还如火车般晃动,但是我首先得经过军训--大学新生的下马威。

      我听不懂四川话,当吹号大休息时,我的同学们和教官用本地方言随意笑闹,我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靠着刚刷了石灰的墙,因为筋疲力尽的我根本无法在乎干不干净。我看着天空,给每一朵云取名字,它们的名字只有一个,都是任肃。

      我的被子,像花卷,不像豆腐。

      我的停止间四面转法,有气无力,屡次被教官点名批评,我永远虚心接受,但是只能屡教不改。

      那是一场十四天的噩梦,我不知道它为何要进行,只是相信在它的终点,等待我的会是一张温柔而明亮的笑脸。

      而且事实如此,他带我去吃这个城市里最著名的川王府火锅。

      “我的十八岁生日刚刚过去。”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对他的要求永远直接。

      “你要什么礼物?”

      “一个吻。”

      “不可以。”我多年的期待被他温柔地抹杀得一干二净。

      “为什么?”

      “等你再长大一些。”

      “我已经满十八周岁了。”

      “可是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小不点。”他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无限怜爱地揉乱我的长发,他说:“把头发剪短吧,我觉得你留短发会比较漂亮。”

      “好呢。”我用宁波话回答,那实在是种石骨铁硬的方言,但是我天赋异秉,也说得有着柔顺的甜美,我微笑着,但是我的泪水不知不觉落进鸳鸯锅的白汤里。

      “你哭了。”

      “太辣。”为什么要吝啬那后面的温柔语句,时间真的会冲淡一切吗?可是我却仍然记得你上次说得是你哭了,我看了会难过。

      “你真是蚊子劲,我帮你拿吧。”武术系的男生在抱着一大堆英语原文书寸步难行的我面前笑着叹息,重庆的男孩子,大多有着明亮的大眼睛,以及好得足以让好多女孩子都妒忌的皮肤。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更加清朗动人,田亮和陈坤就是出色代表。

      “我和你不熟。”他已经追了我很久,但是我既然无心,自然吝啬对他微笑,连他好意的殷勤,我都觉得非奸即盗。

      “以后就熟了。”重庆虽然早已升为直辖市,但是毕竟和四川渊源太深,又是吃辣的缘故,人的脾气还是和四川人一样火暴,行事干脆。

      他硬是将我抱上了车前的横杠。男式山地车真是很高,他又骑得飞快,我害怕得不敢往下跳。

      突然我看见路边有个白衣身影,因为我实在太熟悉了,我不顾一切地从车上跳下来。膝盖重重撞在地上。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那男生根本没有想到我会那么疯狂,急忙停下车,想扶起我。

      “你离我远一些。也不想想是哪个野蛮人害的。”我很恼怒地推开他的手,声音虽然不重,但是态度实在很恶劣。我的确不会做人,待人接物一塌糊涂,但是我也不在乎得罪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他平时也是很骄傲很出色的人,对我已经十分忍让,我一向没有好脸色给他,现在又被我这样众羞辱,立即挥袖而去。

      “人家说得可是一点都没有错,你简直是乱来。”任肃一边扶我起来,一边责怪我。他对我永远是很有耐心啊。

      “任肃!”我瞪他,居然忘记自己膝盖的疼痛。

      他无奈轻轻将我抱起,叹息,“你永远都那么得人疼。”

      可是你的手摸不出我的心疼,即使我所有的爱都是因你而生。

      我的课余时间几乎都是在他的学校度过,总是在川大美丽古老的校园里骗吃骗喝,外加掠夺他的各种资源,这不,又抱着一大堆他的书和cd,刚刚走出他的寝室门,就撞了人。

      “对不起。”我急忙道歉。

      “没得事。”女孩爽朗地笑,还好心地帮我拾起来。

      “谢谢你。”

      “回去,我帮你捆一下,这样很难拿。”

      “看你,我跟你说了你自己拿不了的,你还偏要逞强,这下闯祸了吧,幸亏你撞到的是我们全校最大方,最能干的林清啊!”他无谓地笑,不知是调侃我,还是调侃那女生。

      她却没有时间和他打趣,一边忙着打包那些东西,一边用四川话数落他。

      “瓜娃子,你杂个喊她让她抱着走,要不得。捆一下,嗲着走三。”那样泼辣,但是那样漂亮,真叫人惊讶。

      “学姐是四川人吗?”

      “第一,我不是学姐。我和你同届,川大法律系的。第二我侬宁波人。”后半句她用我最熟悉的语言说出,但是我听来心惊胆战。为什么?

      “你和很熟吗?”

      “我是他大一的学妹。”她笑着看了任肃一眼。

      “我和他从小就是邻居。”我却挽着任肃的手。

      “我总是听他说起你。”她还是笑。

      一年后,他去上海工作。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我,经常叫他的学妹来看我。她真是很厉害,虽然和我同年,可是好象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情。可是我连最基本的收拾衣服都不会,每次换季,她都要来帮我翻箱倒柜,更不要说我平时总是麻烦她做这做那,连我自己有时候,也不好意思。

      “林清,我大概是你前世相欠的人,今生你才要这样为我辛苦为我忙吧。”我自己的软弱无助,让我羞愧,在她的干练面前,尤其如此。我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可是那么轻易地便对她产生依赖心,是因为他的缘故吧。

      “我只是受人所托,暂时摄政,反正学长也不会让我白辛苦。他大概才是上辈子欠你,今生要做牛做马还给你。”“他从小对我就是很好的。所以小女子无以为报,决定要以身相许的。”我和她玩笑,心里却是那么幸福。

      “你们是一对璧人,但是……”她却轻轻叹息。

      “什么?”我的眼神无辜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耻。二十岁了,实在是不小了。

      “这是现实生活。你不适合他。”

      她的眼神那么诚恳,可是我不相信。

      叫我怎么能够相信,我每个月都收到他的包裹,里面都是特意为我寄来的鱿鱼丝和橡皮鱼干等营养而不便宜的零食,其实如今交通发达,这类海边特产内陆皆能买到,但是我只吃我自小习惯的牌子。真是任性而念旧的金牛座女子啊,但是我的幸福一砖一瓦都是由他亲手打造。

      “带我去哈根达斯,好吗?”我其实并不追求精美奢华的物质,也不太欣赏哈根达斯太煽情的广告,只是喜欢它的广告语,爱我就请我吃哈根达斯。

      “明明是四川来的辣妹子,为什么云南的竹杠舞却跳得那么好?”他帅绝的唇角泛起嘲讽的弧度,暗示我敲他竹杠,语气却很温柔。我甚至听得出些许宠溺。

      “四川离云南很近。”

      “那倒是。”他又笑,“终于混到大学毕业了。想干什么呢?”

      “考研。”他的经历便是我人生的目标,这是我自小的习惯。

      “然后?”

      “老大嫁做某人妇,在家一门心思相夫教子。”并非刻意撒娇,我的声音听来也柔软如未成年少女,实在是天生如此。

      “研究生做全职太太,亏你想得出来。你这样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党吗?”他轻轻玩笑。

      “不可以吗,我考研是因为喜欢读书,做贤妻良母是因为我喜欢我夫君。”这两者并无冲突,不是吗?而且我只要对得起你,不就够了?

      “可是没有人会舍得让你洗手做羹汤的。”

      “为什么?”

      “小女子,娇滴滴。”他笑着摇头。

      “什么?”我徉为嗔怒。

      “好好好,”他让步,“我却要结婚了。”

      “你说什么?”我宁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你留短发会比较好看。其实不是的,只是我希望你留短发会看起来比较干练一点,没有那么柔弱,没有想到结果你看来更加孩子气。”

      “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你真的很不同,你有一种不可理喻的固执,在成都四年还是一点辣都不会吃,宁愿就是吐司果酱还有方便面的过日子,你宁愿自己一直一直瘦下去,也不会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口味。你知不知道,人要学会随遇而安的,要懂得退而求其次会比较幸福的。”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用咄咄逼人掩饰着我内心无法言语的恐惧和慌张。

      “你真的永远叫人放心不下,即使得人怜惜是好事,可是你总要自己学着长大的。”但是他依然絮絮叨叨不肯进入主题。

      “任肃!”我只能绝望地喊出他的名字。

      “请原谅我的自私,你是一件太精美的瓷器。从小我就一直想要好好珍惜,但是我真的心太有余,而力实不足,那么我宁愿你在别人手中破碎,至少我还可以有谴责别人的理由,要是让你在我手中受到伤害,我将会崩溃。”

      他爱我,爱到承担不起照顾我,所以宝贝对不起,他要把我丢给别人了。我拥有他所有的过去,从小珍藏至今,可是他的将来和我再也没有关系。

      我懂得,我全都懂得,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无知小女孩,因为他要离开,哭得不知所措。我已经长大到可以承担一切。就算我不想长大。

      相爱还有别离,是人类不可豁免的疼痛,应该得到上帝的怜悯。

      他在云端只眨了一眨眼,人间已经是多少个流年?最后眉一皱,头一点,他老人家居然将我最心爱的人许给了毫不相干的别人。

      可是我不要知道,真相只会让人难过。

      我总是躲在他身后一步的地方,默默看他,默默跟着他,坚持做他的影子,终于有一次可以和他并肩,这唯一的一次居然是为了分道扬镳,从此再无瓜葛。

      “离婚了请来找我。”祝福,我给不起。急忙离去,打翻了昂贵精致的冰淇淋,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哭泣。但是我洁白的裙子染上冰淇淋的泪痕。

      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让我相信,我哭的样子非常得人怜惜,梨花带雨,玉容寂寞泪阑干,可是我忘记了这是现实生活,不是电影。一树梨花原来压不过海棠。

      我却还以为有个人保护就不需要自我保护。

      一夜听歌不睡。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上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从头到尾,忘记了谁,想起了谁,从头到尾,再数一回,再数一回,有没有荒废……忽然天黑,诸如此类……一二三岁,四五六岁,千秋万岁……

      高中爱上王菲,便是因为这首歌,不,也许我只是爱上王菲所演绎的林夕的神来之笔。在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学会了独自掉眼泪,学会了自己擦掉眼泪。只是我还没有学会不为了你掉眼泪。

      半途而废,你没有所谓。可是,我永远都记得第一口蛋糕的滋味。

      伤心再也无人怜,那么多的眼泪,那一方已经泛黄的手帕,又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原来我们都输给时间的,再小心爱护的东西,依然染上岁月的痕迹。

      第二天,我去买结婚礼物,挑了一个非常昂贵的花瓶,精致的青瓷,凄美的冰裂纹,无可挽回的破碎。

      不可以逃避,再也不可以逃避,不断地对自己说,可是,看一对新人同心协力地切开那大蛋糕,我竟看得呆掉。

      “给你,这是第一口蛋糕。”新娘非常美丽,而且干练,这我早在大学时代就已经领略过。

      “你从小一直喜欢吃蛋糕。”他对我笑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是呢。”可是我大概会从此戒掉这孩子气的口味,太甜蜜了,变成我的痛苦,离开他对我有没有帮助?

      如今已经是由不得我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可是为什么啊,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落在蛋糕上,奶油融化了,那么温润而哀婉的蓝色,犹如一场幻梦。

      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我一直都以为这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场梦,但是我的十二点也未免也太长了一点吧!一直醒不来,害怕醒来你已经不在,可是终于曲终人散,感此伤妾心,也许从此只能够坐愁红颜老。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好美丽的传说,可惜那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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