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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沉塘 ...

  •   上京城的雪愈发地大。
      到除夕夜,仆役院里的屋檐、小道上,已是积了数寸深。但在辰南王府的正院里头却是另一番光景。因王妃宴请高官家眷,正院里头已由仆役打扫,将积雪清理得一干二净。

      申时,正院正式开宴。
      酉时,管事的领着闻月从仆役院里头出来,慢悠悠地往正院赶。
      闻月一年顶多进正院一两回,花团锦簇的正院和死气沉沉的仆役院几乎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可当下,难得进回正院,她却压根没有观赏的心思,满心里想得,都是快半年未见的然儿。
      上回见他还是中秋。
      她还记得然儿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骨溜溜的灵动,只可惜那唇上的青紫触痛了闻月的眼。她父亲曾是宫里御医,她也学过点中医皮毛,哪能不懂这是中毒迹象。
      起初她也以为是王妃给然儿下的毒,直到后来,亲眼见证之后,她才知罪魁祸首竟是然儿的亲身父亲,辰南王谢翊。
      闻月在上京城无钱无势,她斗不过谢翊,也斗不过王妃。
      她早看清楚了这点,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上的药盒,趁着这次机会,替然儿解了这次毒。至于下回再有如此发生,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管事的把她领进后花园,就去通知前廊里的丫鬟,让乳娘把然儿带来。
      一切照着辰南王府从前的流程走着,闻月的心情总算平复许多。
      私底下,她悄悄打开荷包,先是将拿盒子塞进手心,又揣了几两银子放进兜里。待会儿等乳娘过来,她打算用银两打点,请乳娘回避,给他们母子二人一点私下相处时光,想必乳娘也会通融。这时候,她就能给然儿喂药了。
      她默念着,希望一切顺遂,万万不要节外生枝。
      然而,令闻月未料想到的事儿发生了……
      从前皆是乳娘抱着然儿进门,却未想到,今日送然儿前来的却是个她万万想不到的人。以致于见着他的那一刻,闻月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幸好后头有假山挡着,才不至于摔下去。
      竟是谢翊亲自抱着然儿过来的!

      隔着两条廊子,闻月就听见谢翊逗弄然儿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飘过来。她先是不信,之后是震惊,最后深吸好几口气才归于平静。
      谢翊单手抱着孩儿,越过最后那道圆形拱门。
      雪落上了他玄黑色的大氅,零星的点缀着。兴许是因今日除夕,他难得的穿了件红色褂子,配了条鎏金腰带,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剑眉斜插鬓角,一双狭长的眼,倒与怀里那小娃娃如出一辙。
      闻月认识他那会儿,压根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杀遍北越,叫敌人闻风丧胆的辰南王。她只以为他是个伤兵,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是认错了的。
      闻月弯下腰去,但那凸出的小腹不让她全跪下去:“参见王爷。”
      谢翊将然儿手上的拨浪鼓转了好几圈,见然儿有了笑意,才把他从怀里放到地上,对闻月说:“送然儿来见你。”
      “谢王爷恩典。”
      闻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谢翊喊她起来。
      隔了老半晌,头顶才慢悠悠飘出一句:“你手上的镯子呢?”
      闻月一愣,下意识地摸上了腕,假装若无其事道:“回王爷,在院里头呢。”
      谢翊却讪讪笑了:“该不会是卖了吧?”
      “哪能呢。”虽是腊月,但闻月脑门子上的汗却止不住地沁出来:“当年头批进王府的姐妹,王爷各给咱们配了一个,虽款式不同,但意义非常,奴婢哪敢丢。”
      谢翊冷冷道:“但愿吧。”
      闻月不敢说实话,实际前些日子,她早把那玉镯当给了殷灵子,请她帮忙取药丸,也一并用这玉镯对赌,请殷灵子务必保她和肚里孩子的平安。
      怎得今日谢翊难得一回见她,竟问起玉镯一事,闻月想来竟有些后怕。
      好在谢翊没刨根追问,要不然手里那药丸怕是得败露。

      闻月心里藏着事儿,一直不敢抬头。
      正当她思绪游离之时,忽然半道上伸出了一只男人的大掌,盈盈将她紧握的双手扶住,一并将她带起。
      交叠的手,暴露了闻月的情绪。
      谢翊忽地噗嗤笑了声:“闻月,你在紧张。”
      “不,我没紧张!”
      她一慌,自称奴婢都忘了。
      显然坐实了她的紧张。
      谢翊显然察觉到了,却还笑得自如:“你不是从来都不在乎的吗?”
      这一句话来的没头没尾。
      闻月一时没听懂,却生怕他察觉出点什么,立刻应了回去:“回王爷,奴婢在乎,在乎生死,在乎自己的孩子。”
      谢翊顿了顿,似有话语欲言又止。
      然而,未等他开口,半道上有太监跨进了拱门,声音尖利——
      “王爷,王妃养的狸猫在夜宴上跑丢了,王妃急得掉了好几滴泪,正喊您回去呢。”
      谢翊把玩着腰前的玉佩,慢慢道:“跟她说,我立刻回。”
      “是!”

      闻月没想到,这时候倒是王妃救她于水火。
      谢翊作势就要走,可刚跨出拱门一步,他却又折返回头,定到了闻月跟前。
      他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口取出了那只玉镯,俨然是从前配给闻月的那只。
      闻月一惊,尚来不及为撒谎而下跪,谢翊却握住了她的手,将那镯子推回了她的腕上,说:“闻月,这镯子自今日重新戴上起,除非死,不允脱。”
      既是拆穿了她,却不降罪,闻月不懂他意欲何为。
      正当她疑惑之际,谢翊却拿手附上了她的小腹,里头的小娃娃好似有反应似的,回踢了她一脚,闻月疼得吸了口凉气。闻月觉着,这小娃娃就跟谢翊一样,都不是个省事儿的主。
      谢翊沉着眼,瞧不出情绪,但口气却是难得的温情。
      “既然在乎孩子,那就好好保重,把然儿照顾好,把肚里的孩子安稳生下。”
      他给了台阶,闻月也不是不识相。
      她立刻跨前一步,撑着笨重的身子,重重跪下——
      “奴婢定当不负王爷嘱托,但求他日王爷给条活路。”
      闻月觉着,这时候提出希望谢翊给母子三人一条活路,倒不算是时机不当,于是她大着胆子回了出来。可回应他的,只剩谢翊的背影。
      闻月不明白,他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她唯独知道的,世人唯独知道的,是辰南王王妃养的狸猫的一根毛,也比一条人命重要。
      上京城的人心太难懂,她也猜不透。

      打点完了乳娘,四下便只剩母子二人。
      然儿难得见回闻月,她原以为他会对她有所抗拒,却不想然儿很是乖巧,甚至还甜甜在他怀里喊了声“阿娘”。
      闻月不知道他是认错人,还是认出了自己。
      但当下,她唯一的反应,只剩满脸的泪。
      她伸手揽住然儿,眼见他唇角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她从兜里掏出他喜欢的绿豆酥,蘸了点药粉,一点点往他嘴里送。
      药粉味苦,小孩儿不适应,连连吐了好几回。
      眼见奶娘就快回来,闻月只好加快了手头的动作,明知他不懂事,却仍含着泪抱在怀里轻拍,喃喃同他讲:“然儿,乖,阿娘对不住你。”
      小孩儿不懂事,尝到苦味便挣扎着要跑。
      闻月本就不敢抱他太紧,而三岁小孩正是顽皮时候,三下五除二就逃开了闻月的怀抱,跑出了后花园的拱门。
      拱门后是片硕大的人工湖,穿越湖上长廊及湖心亭,就能一直通向王府前院。
      那人工湖上的长廊栏杆很浅,失足跌落,恐有性命之危。
      思及至此,闻月加快了脚步,好在在长廊头上总算抱住了然儿。

      然而,未等她平复狂奔的气喘,自她身后突然伸出一双纤长的手,染着红色的蔻丹,那一寸长长的靛青水袖轻轻一挥,用力揪着然儿的脖子,直将他整个人翻转了过来。
      只听“扑通”一声,原本尚在闻月怀里的孩子,已深深掉入池塘。
      下意识地,闻月就要跳下去救孩子。
      然而,未等她有所动作,身后那人已用力一推,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落进了湖里。

      闻月不会水。
      很快,湖水淹没了她的唇,她的臂,填满了她每一次的呼吸。
      快要沉到塘底的时候,她用尽力气抓了一把身旁的然儿,用力将他往水面推。可然儿好似失去了动静似的,灰蒙蒙地闭着眼,一点没了生气。
      她的眼彻底睁不开了。
      临失去意识的那一秒,向来没心没肺的她居然生了点恨意。
      她恨谢翊,为什么因王妃丢了只猫,便将他们娘俩丢在了后花园。
      她恨她自己,为什么支走乳娘,害此时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毁了然儿唯一的一线生机。
      她没完成父亲泉下的嘱托,白来了一趟上京城,怕是等黄泉路上见了,她也是无颜。
      她开始后悔,后悔当年要是没跟谢翊走,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她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要害她?
      谢翊?王妃?还是谁?

      就这样,闻月死了。
      怀着孕,死在了除夕夜冰冷的人工湖里头。

  • 作者有话要说:  声明:男主不渣
    具体请见今后分解
    下章女主重生
    虽然本人是从现言频道跳槽来的,但是套路还是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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