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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09年 大学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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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和在18岁的那一年,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那天是个星期一,高考结束刚好两个月,杨清和以超出一本线三十分的成绩考到了S省高校——辛州大学。爷爷奶奶拿着她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好久,奶奶一个劲儿的夸杨清和,爷爷没有说什么,但是他小心翼翼地把考生珍藏联剪下来放到了悬挂在客厅中央墙上的那面相框里。那天父亲带着他的妻子还有六岁的儿子也一起回了家。
杨清和的家乡在S省伏县,她的爷爷是一位中医,她从小就在爷爷的中医馆里长大。从记事时起,她的脑海里就只有生命中最亲爱的爷爷和奶奶,还有充满药香的中医馆。
爷爷杨延平是这小小县城里有名的中医,他坐堂就诊,门庭红火。他看病从不因人废诊,有家境好的人来医馆请他去家中就诊他去,乡下老汉慕名而来请他去家里给卧床不起的人看病他也去。有人给他塞红包他照收不拒,有些人一时付不起医药费他也从不催。有些人多年落下的吃西药不管用的疼痛,爷爷几个疗程,十几个草药包就药到病除。他落下了好名声。
在杨清和的印象中爷爷永远都是镇定自若成竹在胸。好治的病是这样,疑难杂症也是这样,也正是这副模样使患者和家属更加坚信他的医术。随着年岁的增长,太大的工作量已使他有些吃不消,他逐渐减少了一天的就诊量,只在早上或只在下午的一段时间里就诊。杨清和童年的大量时光就在中医馆里度过,奶奶负责看药方抓药,她耳濡目染,能清楚地知道每味药所在的药箱的位置,等她上初中个头稍大些,她也能帮着奶奶给那些患者抓药。后来上了高中,课业繁忙,杨清和去中医馆的次数少了。
杨清和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当她开始懂得母亲这一字眼的神圣时,就时常想象着自己母亲的形象。爷爷奶奶从不提关于清和母亲的半点话题,小时候只是告诉她,妈妈生完她没两年就生病去世了。这样话她从来都不信的,家里没有留下关于她的任何遗物,既然她是因病去世的,那么为什么连个墓都没有。要不是她自己长的太像姑姑,她都怀疑自己是领养的。7岁前,杨清和对父亲的记忆只有逢年过节匆匆闪过的模糊笑脸。一年又一年,当她那忙碌的爸爸认真打量她时这才发现,她已长成沉默隐忍的小少女。长时间的疏离与巨大的陌生感,让她对父亲一直都亲近不起来。有一年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她隐约知道爸爸结婚了。奶奶跟她说以后要管那个陌生的女人叫妈妈,但杨清和只称她——阿姨。童年里不曾在父母的怀抱里撒娇的她,成年后也始终没能学会和除过爷爷奶奶之外的人亲密地相处。爷爷奶奶的存在让她真切地感受到,她在童年时也曾被认真地宠爱过。所以,纵然亲情方面千疮百孔,杨清和的眼里始终有一轮太阳,笑容里也全是坦荡。
那天父亲对她说:“以前没有跟你说,是因为你太小,跟你讲了怕你受不了,现在你长大了,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在上大学时认识了你妈妈,我们都是学绘画艺术的,她长得很美,性格也很豪爽,我们经常一起出去采风,后来互相喜欢就在一起了,不久就有了你,那时候我们也快毕业了,当时知道有了你之后,我想着一毕业就跟你妈妈结婚,但是你妈妈不同意,那时候正是出国热的时候,她是个争强好胜的人,有机会出国自然不愿就此错过,但那时你已经足月,不好再做手术,只能生下来,生下你之后就去了法国,我没有再见过她,这些年她也没有找过我。”父亲讲完这些话,带着歉意的目光看了一眼凝视着他的杨清和,又把头低下,在这个清冷的女儿面前,他觉得愧疚。这个女儿他只是把她生出来,并没有尽到一点为人父的责任。
他看见杨清和的眼中没有惊讶,甚至没有露出一丝波澜。他怀疑是不是这件事情把她吓到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父亲给了他一张底部发黄的黑白旧照片。
“上面的人就是你母亲,这是我们之间的唯一保留下来的合照。她全名叫张娅。”
杨清和接过照片,看见照片中年轻时侯的父亲,留着比现在长的头发,稚嫩清秀,他的左手拥着旁边的女人,那女人面容姣好,胳膊在胸前交叠,年轻自信。她把那张照片夹在桌子上的一本书里,语气平静的跟父亲说;”我知道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等父亲走出自己房间后,杨清和又拿出那张照片认真看起来,她仔细地观察那个叫张娅的女人,原来她的妈妈是这个样子。她想起小时候小伙伴们一放学就大声喊着“妈妈”,然后开心地跑到她们的妈妈怀里,那时候她也总幻想自己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电视剧里的演员那样美丽。
她想起,学校举办各种亲子活动,陪她参加的都是爷爷,总有人会好奇地问她:“杨清和,你爸爸妈妈呢,你是不是没有父母?”刚开始她会学着爷爷教给她的,回答:“爸爸出去工作了,妈妈去外面了。”待到她大一些,没有人再问她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亲生父母在旁陪伴的事实难免让她产生敏感的情绪。
此刻杨清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解到自己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亲身母亲在这世上,可是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一次,想必早已经忘记这段前尘往事,忘记了她的存在,就算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还是没有妈妈。
杨清和心中一种难言的苦涩涌上来,她盯着照片上自己的妈妈,眼底一片晶莹的水光,有一滴泪滴到照片上,杨清和拿起照片捂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九月,杨清和从一个小县城来到这繁华的大都市上大学,她没有让爷爷奶奶跟着送她,而是提前看好路线,和考到辛州各大高校的其他高中同学结伴而行。本来伏县到辛州的坐火车的时间也就是三小时,路程并不远,在爷爷奶奶反复的叮嘱之后,杨清和和几个同学一起登上了去辛州的火车,一路上同伴们都在畅想自己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欢声笑语下,杨清和觉得旅途倒也并不寂寞。
到达火车站后,大家一一挥手道别,便各自都被学校的校车接走。杨清和坐在辛州大学的校车上进了市区,她看着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宽阔的车道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空气中参杂着各种不同的味道,一抬头都是高楼大厦,夏季的天空是白色的,不像县城那样蔚蓝,也没有火红的太阳。校车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辛州大学的校区,进了校门,车继续沿着一条长长的荫林道道路开进,拐了几个弯后,终于停下了。新生们提着行李下了车,杨清和看见人行道上摆满了桌子,桌子侧面位置都有人举着标牌,上面用大字写着学院的名称,桌子前面站满了要进行登记的新生,道路两旁都是等待的学生家长,再往前面一点,大大小小的汽车把道路占的水泄不通。杨清和的目光在那些标牌上寻找着法学院。等杨清和登记好,把宿舍钥匙、学生卡领到手后,在两个学长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宿舍。她好像是最先到宿舍的,因为宿舍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行李物品,杨清和看了一眼高低床,上面没有标记这张床属于谁,那就是自由选择,杨清和选了个离窗户较近的上铺,把行李箱中奶奶准备好的那床纯棉的被褥铺好,把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宿舍还没有人来,于是她又走出宿舍,去学校的超市购买个人生活用品。
她重新走到校园里,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切,她看见有成群结队的学生走在一起,轻松地互相交谈,还有人在一起嬉闹,操场上有打球的男生,她还看见有三五成群的女生手里端着盆不知是去洗澡还是洗衣服,总之杨清和目光所及一切都充满着青春热情、一切都那样显示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
新生活的大门已经打开了,未来是怎么样的呢?
杨清和憧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