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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我和岳千珊的故事,要从社会的阶级分化说起。

      首先,有个之前我一直没提过的事情,需要交代一下:我爸姓岳。

      花岳的岳。

      明岳集团的岳。

      年纳税额过百亿的明岳集团的岳。

      然而他不是霸道总裁,我也不是。他去世得太早,而我是真穷。全家吃了十年低保的那种穷,工作三年连辆奥拓都舍不得买的那种穷。

      我爸穷,是因为爱情;我穷,是因为我是他爱情的结晶。

      他穷得潇洒自如,穷得风流浪漫,穷得义无反顾。我穷得无可奈何,穷得习以为常,穷得命中注定。

      我爸从天上明岳沦落到穷苦民间,主要是为跟我妈结婚。我妈家呢,说好听点,是书香门第,说直白点,是民办教师之家。

      我爸去的早,早到我还没落地,他就入了骨灰盒。而我妈是个狠人,从前受了岳家太多白眼,而且那一家子不要脸地举报她,说她调戏男学生,害她连民办教师都当不成。所以,我爸走后,她宁可捡饮料瓶卖废品,也坚决不跟岳家往来。

      我长到十六岁,都不知道我爸曾经是个壕,更不知道,我还有个大伯。

      我认识岳千珊,是在高中二年级。

      那一年,我十六岁,她也十六岁。

      岳千珊那会儿是个钢铁少女,纯洁,善良,热情,彪悍。

      我俩是同桌,兼非常铁的哥们儿。

      我申请助学金,她帮我改材料;我写青春文学卖钱,她替我改错别字;我逃晚自习去夜市卖袜子,她抠家里遥控器电池来支援我的小喇叭。

      我和她革命友情相当坚固,感情好得宛如失散多年的亲兄妹。

      而当事实证明,我俩真是失散多年的亲堂兄妹时,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翻船那天,我和岳千珊正窝教室角落里,做一件十分见不得人的事情的时候(清点丝袜)。她光芒万丈的爸,和我日理万机的妈,居然同时亲自来开家长会,还他妈的遇上了。

      那天场面非常血雨腥风,我大伯脸上是大写的心碎,口口声声质问我妈,为什么不告诉他,世上还有个我。

      我妈则表现得非常傲骨贤妻:我儿子我自己养活,同你岳家一毛钱关系没有。

      然而回家之后,我妈直接崩溃了。她只字不提岳家到底做了什么让她记恨至今的事情,连污蔑她调戏男学生的事情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她只哭,狂风暴雨地哭,茶饭不思地哭,夜以继日地哭。

      我当时正在学地理,直观的感受是,我妈一天哭出了我家十年降水量。

      第二天,她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卖包子,依然对她和我爸的悲情岁月守口如瓶,但严禁我再跟岳千珊往来。

      我心说老岳怎么精神凌迟你,也不关小珊珊的事儿啊。但我怕她再来一次水漫金山,当即满口答应,心里想的却是,阳奉阴违不就得了。

      结果到了学校,岳千珊居然率先不理我了。

      这个“不理”是非常彻底的断交,我的小喇叭的电池都给她抠回去了的那种断交。

      换做如今,我绝对会马上抱住我亲爱的堂妹的大腿,求她再爱我一次。但当时我年轻啊,年轻就是硬气,就是气盛,就是傻叉。

      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

      微信不拉黑,是我们对彼此最后的温柔。后来我们双双毕业,天各一方,我每天刷朋友圈,刷到她的时候都很谨慎,唯恐手滑点个赞,一不小心就被钉在我堂堂花家外交史的耻辱柱上。

      岳千珊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找我,但我看到她,一点都不觉得陌生。

      这跟血缘没什么关系。

      如果有一个人,每天发三十八条自拍朋友圈,任谁都很难觉得她陌生。

      我见我这堂妹黑色礼服裙下光着两条腿,就起身拿了一张隔离垫铺椅子上,示意她坐下。

      岳千珊哼了一声,鼻孔朝天:“不坐了。带句话就走。”

      “还是坐一下吧。”我好言相劝,“你从哪儿过来的?穿这鞋,你不累啊?”

      “少跟我假惺惺。”她冷冷说,“不是谁都肯吃你这一套的,花岳。”

      “叫哥。”

      “我没有哥哥。”她掷地有声地说,“岳家也没有你这个人。”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无奈。

      她咬了咬嘴唇:“爷爷病了。”

      “注意休息,多喝热水。”

      “你这是什么态度?”她十分不满。

      你都说了,岳家没我这个人,我应该什么态度?

      “爷爷在30X肿瘤科住院,情况非常不好。医生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爸爸希望,你能去见他一面。”

      我毫不犹豫:“不去。”

      “花岳!”岳千珊生气了,“他也是你爷爷!”

      “我知道。”我示意她小声点,别把护士招来,“你别误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一次。对他没什么感情。正面负面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肯见爷爷?”岳千珊眼圈微红,“见他最后一面。”

      “因为他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说,“而我妈还年轻。”

      “……”

      “我妈是很坚强的女人。”我看着她,“但你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很坚强,就以为她不会疼。我尤其不能。”

      “你要知道,这是她自找的。”岳千珊这张嘴,十六岁的时候就比练过铁头功的和尚头还硬,这些年过来,一点都没有软化的意思,“是她不让爸爸知道你。是她撕碎了私立小学的OFFER。是她把爸爸送去的生活费扔了出来。没有人对不起她。”

      “也没有人想跟你算账。我能力有限,管得好自己已经不错了,上一辈的事情,我不想也不会去管。”我举白旗,“如果你累了,请坐下来歇一歇。如果你病了,挂个号,我替你看。如果你无聊,虽然我比较日理万机吧,看在咱俩过去的情分上,我还是愿意陪你聊聊天。但除了你,我不会见岳家第二个人。”

      岳千珊气得脸都白了,半天没说话。

      她不说话,我可没时间陪她干瞪眼。

      我把卡在桌上的手机翻过来。订票APP已经下载完了,我抓紧注册登录。

      收验证码时,手机发出“叮”的声音。岳千珊一直抱臂而立,鼻孔朝天,听到动静,忍不住瞄过来,只瞄了一眼,脸色又变了。

      刚才只是发白,这会儿俨然已经开始发青。

      她盯着我,眼神凶狠:“你在做什么?”

      “买票。”我十指在屏幕上翻飞,填写个人资料。

      “什么票?”

      “夏凡生日会门票。”

      “……”

      岳千珊再次像被馒头噎住一样,不发出一丝声音。我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她一眼,好家伙,不仅声音被噎住,脸色也跟被噎得喘不过气一般,隐隐泛黑。

      我不由十分担心,关切地问:“你用的是什么粉底呀?遮瑕效果太差了。”

      “……”

      “换个吧。你又不缺钱。女孩子家家,何必在脸上省呢。”我给出饱含亲情的温馨建议,“或者至少涂点腮红——”

      “花岳!!”

      “在呢。”

      “你!”

      岳千珊气得跺脚,尖高跟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不过她这一气,双颊飞起两朵愤怒的小红晕,腮红可以省了

      “你看着我说话!”

      “没空。”这平台要取得购买资格,居然还要先实名认证,我抓紧输入身份证号。

      “你忙什么!”

      “我说过了,抢票。”实名认证通过,我边在搜索框里输入边念出声,“20XX年夏日繁花生日会……”

      “你真的要去夏凡生日会?”岳千珊听起来马上就要原地爆炸,“你认识他?!”

      “认识。”戚琦琦给的3寸照片还在我兜里揣着呢。

      “你喜欢他?”

      “喜欢。”眉清目秀的小青年,谁不喜欢。

      “你——”岳千珊的声音充满了怀疑,“你莫不是在追星吧?”

      “对啊。”

      她炸了:“爷爷病成那样,你还有心情追星?!”

      “我跟他没关系。”

      “好。好。”她怒极反笑,“你就当他是个和你毫无关系的老人家,他病势垂危,你难道不担心?不心痛?你还有没有心情做别的?”

      “病势垂危的,单这一层楼就有7个。”我无奈,“每一个我都要担心一下,心痛一下,那我可不只没有心情追星,我大概连呼吸的心情都没了。”

      “花岳!”岳千珊真的火了,一字一字往外迸,“你不配做医生!”

      “我不配,然后呢?”我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向医院举报我猥亵你,让我做不成这个医生,就像二十七年前,你口中的爷爷对我妈做的那样?”

      我挥了挥手:“举报箱在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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