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你》荷蔓

52、要不要试试？

　　052 要不要试试？

　　“溅到了吗？”遭了殃的人，反而关心起她这个离得远些的。
　　陈左拉一时竟有些无言。

　　她盯着对方白衣上的那颗污点子，觉得那不规则的边缘，显得有些毛绒绒的。
　　她数着那绒绒的毛枝，就是不肯抬起头来，准确地说，她是不敢，生怕会撞进一双深邃而迷人的眸子里。

　　身边的人发出了点细微的动静，引起了陈左拉的注意。
　　视线一转，她更加发现且进一步确认，蒋思徐这时的坐姿，呈现出一种半包之势，将她护在身前。
　　这入侵了她安全距离的姿势，也显得暧昧不已。

　　察觉到这，她偷摸着吸了口气，做贼一样抬起了头来。
　　不过，她也只是极短暂地扫了对方一眼。

　　视线碰到对方干净的侧脸，她再一次惊叹。
　　这人的皮肤状态，实在让身为女人的她羡慕不已！
　　惊叹之余，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往他唇畔溜去。
　　瞧见他唇角那抹明显的笑弧时，她触电一样将视线偏转开去，心跳如雷地注视着窗外的雨帘。

　　外面阴沉的天气还有这挂面一样的雨幕，总算让陈左拉的心绪沉下来。
　　想起他方才的电话，她适时提醒道：“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你朋友不是还在下面等着你吗，你不下去看看？”
　　她说话时，嘴唇开合的幅度很小，声音很轻，似是怕自己的气息会侵入对方的领地一般，极力地收束着。

　　她此话一出，她发现蒋思徐收回手臂的动作，出现了很轻微的停顿。
　　不过那停顿实在太过短暂，搞得她一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那我先下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四五个呼吸之后，陈左拉才听见蒋思徐的声音。
　　也不知是不是她正望着雨幕的关系，所以才生出了一种他的声音里水汽氤氲的错觉。

　　不过，说出这句话之前，陈左拉听见蒋思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忍着什么，那感觉似是有点无奈。
　　只是，他无奈什么呢？
　　陈左拉笃定自己不可能猜得到，也想着很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嗯。”陈左拉应道。
　　时间就恰恰赶在蒋思徐起身之时。
　　非她刻意为之，而是这思绪就像一团滚乱了的毛线球一样，让她理不出头绪。
　　两头都要顾，权衡之后，于是匆匆放下心中的乱线头，她才急急地捡起礼节来吱了这一声。

　　她出声到他起身，中间经历了短暂的沉默。
　　那一瞬间，两人之中的谁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过，陈左拉有强烈地感觉到有道视线是钉在自己身上的，但她不敢抬头去确认，只是紧攥着手里无辜的纸巾 ，听着对方的呼吸声，逐渐由微微的急促放缓。

　　而后，再传入她耳朵里的，便是衣料摩擦的悉索声，沉稳的脚步踏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响声，还有开关门口柜子的声音，以及钥匙串被拿起发出的清脆声响。

　　再后来，随着指纹锁上锁后传来的一声机械声音后，房子里就只剩下了“咕嘟咕嘟”的响声，是三鲜的锅底在电火锅里犹自沸腾的声音。
　　伴着这雨声，透着点少人问津的寂寞。

　　透过热气蒸腾起的袅袅白雾，陈左拉再次看向窗外。
　　视线在雨中的花和叶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她便果断关掉了电煮锅，然后去下沉式的客厅里找自己的包。

　　在拿出小相机的时候，陈左拉止不住想，自己可真是个事业脑，饶是这么多愁善感的时候，她看着窗外雨打花叶的景色，还能及时地反应过来，要记录一二。

　　这么一拍，陈左拉又开始在手机上记录一些突然蹿进脑袋里的灵感。
　　待到她准备拍摄最后一个全景镜头的时候，却被隔壁露台上忽然出现的一个身影惊得手一抖。

　　那是一张苍老的男人的脸，不过他毛发却仍旧油亮乌黑，不仅乌黑，还被往后梳成背头，显示着主人一丝不苟的讲究。
　　要不是这会儿头脸还有半个袖子被雨水打了，老人也不至于会透出两分狼狈。

　　他是在冒雨捡什么东西。
　　花草和围栏的高度挡住了老人向下的手臂动作，陈左拉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值得一个老人这般锲而不舍。

　　她很快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温暖的室内，向着靠近老人家那一边的露台边跑去。

　　冷空气，加上密集而冰冷的雨点子接连打在皮肤上，还是激得陈左拉打了个摆子。
　　不过，瞧着老人越发探出护栏的半个身体，她也管不了这么许多。

　　很快她便瞧见了，对方在捡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衣。
　　她搜寻了下身后，找了根长杆子，费了些力气才终于将衬衣给老人救了回来。

　　一拿到这件白衬衣，老人就很是仔细地弄掉上面沾上的脏东西，动作里透着万分的珍惜，好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无价的至宝。
　　甚至刚刚在陈左拉用力回拉的时候，衣服又往下掉了两分，陈左拉还听见老人紧张的抽气声。

　　这件在旁人眼中泛了黄的白衬衣，对老人家的意义一定非同寻常，陈左拉想。
　　莫不是心爱之人所送？
　　陈左拉猜测着，目光下意识就直勾勾地盯住了对面。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老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白衬衣，用手往头顶抹了两把头发，扯了两下身上的衣服，以此整理了下仪容，才转而来向她致谢。

　　“不用客气的爷爷，”陈左拉回，“您吃饭了吗？”她又再多寒暄了一句，想要以此来缓解刚刚盯着人看的失礼。

　　老人倒是未有太多被冒犯的不快，冲她温和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称得老人精神气儿越发好了几分。
　　老人本就生了一副很和善的样貌，这一笑，更显出些和蔼。

　　大抵是她脸上的笑意和声音里的乖巧讨了老人的喜欢，对方和善近乎温柔地关心了她两句冷热，末了还隔着两栋楼中间的间隙，朝她所在的位置抛了些零食过来。
　　听说她是老陈和张老师的女儿之后，老人家对她的喜欢越发溢于言表，若不是她急声制止，老爷爷还想将一大罐子日本产的糖果全数抛来给她。

　　一老一小隔着雨帘和两栋楼中间的空隙说了会儿话，陈左拉半个身子因为捡衣服弄湿了，鼻子一痒连连打出几个喷嚏来。
　　老人见状，赶紧催促道：“好孩子，快进去弄干衣服加件外套，改天你和小蒋一道来我这里喝茶，我再好好谢谢你。”
　　陈左拉正要客气一句这不算什么，就听老人又道，“真好啊，你们两个能凑作一对。”

　　陈左拉想要摆手否认和蒋思徐两人的关系，奈何怀里抱的都是零食，于是她只好出言澄清，说两人只是朋友。
　　老人却一脸温柔的笑，声称自己都明白的，言语里全是过来人的调调。

　　陈左拉不再多说什么，被老人再度催促后，她便抱着零食进了屋内。
　　刚关上门，被暖气一激，她又再打出两个喷嚏。
　　对着暖气吹了一下后，她伸手去抽纸巾来擦鼻子，就是这个当口，门上便传来开门的机械声。

　　带着身上微微的僵麻之意，陈左拉慢半拍地侧头朝门口看去。
　　去的时候，蒋思徐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却是一双。

　　陈左拉一下就认出来，蒋思徐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很可爱的小圆脸。
　　不过与刚才所见时不一样，这会儿，小圆脸换了另外一身好看的衣裙，松散着盘起的头发也不一样了，较之之前半扎丸子头的乖巧，更多了两分随性的松弛美。

　　“嗨。”
　　小圆脸一进门，先将自己手里的自动伞放在门边的伞篓里，转头才跟陈左拉打了声招呼。
　　表情很自然，整个人显得十分友好。

　　“嗨！”
　　陈左拉注意地看了眼蒋思徐手里的另一把伞，也回了个一样的字，然后她便看着女孩儿在套了鞋套之后，箭一样往一楼的卫生间冲去。

　　原是来借厕所的。

　　陈左拉的视线一路追随着小圆脸，在小圆脸的身影消失之后，她便兀自收回，偏转头去看向门窗外的小露台。
　　从始至终这注意力都未过多分给蒋思徐。

　　陈左拉的低气压，还是很快传导给了蒋思徐。
　　他径直朝陈左拉跟前走去。
　　“淋雨了？”离陈左拉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已经眼尖地看出了陈左拉身上的异样。

　　“……嗯，”陈左拉不在意地盯了一眼自己变成深灰色的那条胳膊，自我调节了一下情绪之后，她还是抬起头来与蒋思徐对视一眼，随即解释道，“刚刚帮隔壁的爷爷勾衣服，弄湿了一点，不打紧。”

　　陈左拉嘴上刚说不要紧，可随即而来的一个喷嚏还是出卖了她。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一句玩笑话送到了嘴边，陈左拉赶紧咬紧牙关，没让不着四六的它溜出来。

　　陈左拉忍住什么不发的表情，把两颊绷得像个包子，着实有两分可爱，蒋思徐借由抬手调整出风口位置的动作忍了忍不合时宜的笑意，而后才道：“上去吹一下头发吧，顺便把湿衣服换下来，我帮你烘一烘。”

　　陈左拉为蒋思徐的这句话愣了一下。
　　不止是她，就连刚刚出卫生间的江瑾也听出来了，蒋思徐这话里的意思，是让陈左拉自己上楼去，随意踏足他的私人领地，没说要帮她拿衣服，意思他的衣橱里的衣服，任她随便挑，这是不把她当外人的隐晦意思了。

　　忍着那股子也不知是心里传来的还是下腹部升腾起的揪痛，江瑾径直朝着陈左拉和蒋思徐走来。
　　“湿衣服还是换一下的好，免得感冒了，思徐哥，你好歹去帮人找一下衣服呀。”

　　“那我先去帮你拿衣服。”蒋思徐看了一下面前的两人，然后抬脚就往楼梯口走去。

　　陈左拉目送着蒋思徐离去的背影，心里因为刚才江瑾的话有一瞬间不舒服。
　　但紧接着又听到小圆脸跟自己低语的一句话，她瞬间又了然和释然了一些。

　　“那个，你有没有带那啥，我来那个了。”
　　江瑾特意支开自己，明显就是有话要跟陈左拉说。只是刻意在楼梯口后停留了一下的蒋思徐，没想到自己听到的是这句。
　　无怪他小人之心，乃是江瑾从前的确干过这种事儿，当时把她堂哥的前女友弄得很是尴尬，当时饭都没吃完就走了人。

　　自嘲一笑，蒋思徐再没耽搁，这才径直上了楼。

　　蒋思徐很快就下得楼来。
　　彼时，陈左拉刚刚倒好了一杯热水，是给还没从卫生间出来的江瑾的。
　　她上楼前还特意客气地跟蒋思徐提了一句，让将人留下来一起吃火锅。

　　这句话换来了蒋思徐深深看她的一眼，然后她见他冲自己点了下头。
　　事儿是自己提出来的，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陈左拉这心里反而有点不是滋味了。

　　等到她将口是心非的自己好一顿痛批之后，五味杂陈地吹好头发换了衣服下来之时，房子里只剩下蒋思徐重新打开电煮锅开煮的声音。
　　而门口伞篓里少了的那把伞，也显示着房子里少了一个人。

　　“你朋友走了？”陈左拉将视线从门口转回来问道。
　　“嗯，”蒋思徐答，“我有好好转达你的邀请，不过她说不大舒服，回去休息去了。”
　　“这样。”陈左拉挽着过长的毛衫袖子，边往餐桌前走边说，心下少不了又要将自己的小心思狠批一通。

　　心情复杂地再度在位子上坐下后，突然听到身边的人又再出声。
　　“你要是不想单独跟我待在一处，下次……”
　　“我没有。”想是刚才的一通反思起了作用，这一次陈左拉迅速做出回应，“我只是……”

　　她只是不高兴了，心里别扭了，看到，即便只是听到他同别的人在一起，因为这个，她想要使小性子。
　　但这话，让她怎么说出口？

　　陈左拉纠结之时，却听蒋思徐突然颇郑重地叫自己的全名。
　　“陈左拉！”

　　陈左拉一时没应。
　　如果她有上帝视角，一定能看到自己此刻看着对方的样子，有多傻气。

　　“你要不要试试？”不同于刚才叫她名字的情形，这会儿蒋思徐说话的语调舒缓，声音显得异常温柔，听着很是蛊惑。

　　“试什么？”陈左拉被蒋思徐这没头没尾的一问，问得有点发懵，傻傻地发问。

　　蒋思徐握了一下拳，呼吸变快的瞬间，他才有些克制地吐出一个字。
　　“我。”

　　“啊？”
　　而这，是蒋思徐得到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