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你》荷蔓

44、投湘菜一票

　　044 投湘菜一票

　　老陈说的那个房子，路过的时候，陈左拉瞧见了。
　　外墙似白似黄，外形十分突出，围墙是那种不规整的，极富造型感，搭配上原木而风格不拘泥的门窗，北欧风突出，也确实好看。

　　车速如龟爬似的缓缓开过，房子的大门突然打开，陈左拉瞄到一个颀长的身形，带着两分熟悉。
　　只是老陈突然提速，她便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心下却因为这点相似，已然心惊肉跳了下。

　　魔怔了？
　　看到个高个子差不多胖瘦的人，就以为会是他？
　　陈左拉轻嘲自己。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还捞起手机来，点开自己发视频的平台，忙活起来。

　　陈左拉他们的车，经历七拐八拐之后，终于到了接山泉水的一个山脚。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好几辆车停在那儿。

　　放眼一瞧，一溜的都是跟老陈差不多年纪的老爷们儿，且个个手里都拿着能装几升水的大罐子。
　　竟还排起了队。

　　跟着老陈下车的时候，陈左拉偏头一望，就看到旁边的一辆车的后备箱，那整整齐齐的大罐子，少说得有十个。

　　她愕然之际，自来熟的老陈已经上前跟人搭起了话。
　　“嗬，这一后备箱，得管个半个月了吧？”
　　“管不了，顶多一星期。”被搭话的男人一口大碴子味儿，一听就不是这边的人，他看着他们两人爽朗一笑道，“家里人多，个个大水牛。”

　　老陈会心一笑：“你是北方人吧？”
　　听到老陈问话时，陈左拉的角度已经看到了男人车牌上的那个“辽”字。
　　“是啊，辽城人。”男人回，笑起来越发爽朗。
　　“来走亲戚？在这边待得还习惯不？”
　　“我儿子在这边，今年这边没那么冷，挺好，水果巨便宜，这年头还有1字开头的水果，不容易啊！”男人越发健谈起来。

　　在两人聊起南北两方水果差异的时候，陈左拉被老陈递了个桶，被支使去排队了。

　　山泉水的水流不算大，每个人给带来的空罐子装满水，都要经历一段不短的时间。
　　陈左拉一手拿罐子，一手熟练而快速地敲击着键盘区。

　　【来治猩猩的你：别说直接炮轰你了，你要是看不到，我还能刻你碑上。】
　　【来治猩猩的你：你厨艺应该不错吧，这么会添油加醋，你看到了左拉欺负新人，还是你亲耳听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新人，说得有板有眼的，哦莫，该不会你是那新人的小号吧，专门来给人刷差评的！】
　　【来治猩猩的你：我知道你肠子直，但你也不能从嘴里拉出来啊！】
　　【来治猩猩的你：大小便我都能忍，但你我忍不了！】
　　……

　　登录了大号的手机不在身边，也为了保留点大号沉稳的形象，毕竟也是在公众平台上蹦跶的人，怕引发点不好的导向作用，陈左拉就开了个小号，在评论区激|情开麦。

　　她本意确实是想眼不见为净的。
　　可今天早晨，她路过奶奶和爷爷的房间，听到奶奶在房间跟爷爷诉苦。
　　说是在她视频底下被人骂了，说奶奶是陈左拉的腿毛，这么帮着陈左拉，又问奶奶几岁，一段话里一堆错别字。

　　陈左拉这才登了小号上去。

　　【无心芭比：姐妹儿，会骂你就多骂点！】
　　【小别兔别又别：附议。】
　　【派大唾沫星子：+1】
　　【皮蛋solo粥：+2】
　　【植树的圆香芹：+10086】
　　……

　　其中一条评论下面，很快就盖起了高楼。

　　正骂到兴头，过于专注，陈左拉一时没注意当下的情况。
　　这会儿她前面的人已经接好水，都走得差不多了，正好轮到她接水了。

　　“陈左拉，到你了！”后面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提醒她。
　　陈左拉脑袋白了一下，她抬起头，视线离开手里的手机，朝前面的水流口子看一眼，顿时生出点从前电视机停台时出现的雪花的感觉。

　　于是她赶紧打开罐子去对准水流。
　　操作完，她才回过头去看。
　　“你怎么也在这里？”短短一句话，几个字，她说得磕磕巴巴的。

　　“来这边走亲戚，临时被我叔和姐夫硬拉来的。”蒋思徐笑着解释。
　　结果那俩丢下他跑去小溪边野採了，两个人最近齐齐迷上养鱼，正准备尝试做溪流缸。

　　“你们呢？来走亲戚顺便还是专门来的？”
　　蒋思徐之所以这么问，乃是他有个堂叔就干过这事儿，从羊城开车去深城，就为了山里的山泉水。

　　“走亲戚，顺便来的。”陈左拉回他。
　　她又听见蒋思徐问她：“晚上是在这边过夜还是回市里？”
　　“我自己回市里。”陈左拉答，她晚上有同学聚会。

　　说到这儿，蒋思徐就没再说话了。
　　有一瞬间，陈左拉看着对方的脸，一时竟有点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故而也沉默了。

　　后面一个头发稀疏的大叔，站得偏离了队伍一些，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二人，视线不时还在他二人之间游来游去。
　　一副像是发现了什么奸情一样的表情，脸上挂着的是那种好奇的要死的探究。

　　陈左拉回过头，一下子就看到这个人的神情和向前探的小动作。
　　心里顿生一丝尴尬，陈左拉垂了下视线，跟蒋思徐不自然地一笑，很快就回过了身去专心盯着水流入罐子里。

　　总感觉背上有点痒。
　　不是那种具象的痒，是因猜测可能有人正盯着自己，总感觉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抓挠生出的感觉。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她捏着瓶盖的那只手，一把拉过自己毛线背心腰侧的绑带，另一只手则时捋时绕。

　　过了好久，一罐水才接满，陈左拉拉开，用新的罐子接替前面这只罐子的位置继续接水后，她才拿手里的瓶盖准备去盖好。
　　可是两个瓶盖在她手里打滑了一下，致使其中一只瓶盖朝她身后滚了去。

　　陈左拉猛然回身去截，正这时，另一个方向同时伸来一只手，在她之前接近了瓶盖，而她的手，已然来不及收回。
　　最后的结果就成了，那只手抓住了瓶盖，而她不可避免地捏上了对方的虎口。

　　温热的触感，带着点电流一般，让她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好巧不巧的，他们俩抓瓶盖儿这一幕，正好就被在靠近的老陈瞧了个正着。
　　而陈左拉松开手起身的时候，一抬头就对上了老陈那双欣喜无比的眼睛。

　　而在看到蒋思徐进一步的举动时，老陈更是直接咧开嘴笑了起来。
　　因抓到瓶盖后，蒋思徐并没有递还给她，而是径直走向已经灌满水的那只罐子，由自己的手就将瓶盖给拧上了。

　　老陈追张老师那会儿就是极尽体贴周全，故而对与自己差不多的人，总会心生更多好感，这就好比是在晕轮效应上再叠加了一层好男人滤镜。
　　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倏地。
　　“蒋思徐？”男人的一声唤让所有人的神思缓缓归位。
　　原来在蒋思徐拧完盖子回身时，他的模样就展示给了排在后面的人看。
　　出声叫蒋思徐名字的人，正是先前排在他们后面瞧着他们的那个男人。
　　只是，许是蒋思徐如今的模样太过帅气，与曾经婴儿肥没脱，还满脸痘痘的少年比起来，变化着实有点大，男人的尾音拖得有点长，透出了几分不确定。

　　被点了名的蒋思徐，正视前方，看着男人。
　　他真的排除加上搜索双管齐下地辨认了好久，才试探性地开口：“陶……老师？”

　　“你还认得我，我还以为我教你时间短，你不记得了呢？”说话间，男人往头顶撩了撩本就不多的几根头发，露出点孩童见到生人时，被人审视并被要求打招呼的不自在。

　　“记得的。”只是排除加上搜索，双管齐下，费了点时间，“初一初二教我们美术的老师。”
　　而蒋思徐对面前陶晓的显著记忆点，其实并非美术课，而是课外找他拍照片的记忆。

　　当时陶晓在教书上课之外，在教师宿舍开了个家庭作坊式的照相馆，有偿帮学生拍照洗照片。
　　因为收费比校外便宜一些，而且又是在校内，平时下课就能拍，还方便，加上陶晓的拍照技术还不错，所以去找他拍照的学生络绎不绝。

　　“没错没错。”陶晓脸上露出个欣慰的表情，继续与蒋思徐说话。

　　他们聊了几句从前在学校时的旧事。
　　比如蒋思徐是如何给这位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的，乃是作为一个初中生的他，上交的“画作”竟会是股市里的蜡烛图。

　　陈左拉避着人弯了弯眉眼。

　　期间老陈又拿了两个罐子来交给陈左拉。
　　拍后面的其中一人嘀咕了一句“怎么插队”，老陈朗声解释了一句：“一家的，这是我女儿。”

　　老陈解释的时候，陈左拉也回过头去不好意思地冲人笑了一下。
　　她转过头去的那时，蒋思徐也回头来看向她。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陈左拉笑容没及时收，也冲蒋思徐笑了一下，买一送一，她也对那位教美术的陶老师也笑了笑。

　　“这是你女朋友？”陶晓微微压着点声音问蒋思徐。
　　他不是无缘无故问的。
　　刚才这女孩儿在前面排队，蒋思徐排在后面，风吹起女孩儿的发丝，拂过蒋思徐端着手机的手，蒋思徐还悄悄抬起点手指的前端去碰了碰。

　　可这问题蒋思徐并未立刻回答。
　　他看了陈左拉的后脑勺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去。

　　久没听到蒋思徐的回答，给陈左拉感觉，他仿佛是在认真地思考了下这个问题的答案。

　　片刻后。
　　“还只是朋友。”蒋思徐说。
　　他说这话时，正好遇上老陈在换新的装水罐子，水冲进罐子里发出了很大声的噪音，淹没了蒋思徐说得极轻的第一个字。

　　所以这话，落到旁人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了后面四个字，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陈左拉的头动了动，向后侧了侧眼，不过两秒，她就再度摆正了头，专心去盯着出水口。

　　很快，陈左拉他们带来的罐子都被装满了山泉水。
　　蒋思徐热心地提出要帮老陈拎去车子那里，所以陈左拉就负责留下来帮蒋思徐盯着正在接的水。

　　就在蒋思徐弯腰去拎起水瓶子的时候，他瞧见了跟前的陈左拉，朝后退开了好几步。
　　于是，他抬起眼皮望向她。

　　自打认识陈左拉以来，他几乎没太见她露出过冷淡冷漠的一面。
　　她的眼睛很亮，看上去有点纯真，而且陈左拉的嘴唇虽然不是典型的微笑唇，但她遗传了老陈唇角微微朝上的嘴唇，整个人总是显得很亲和。

　　可方才他看向她的那一眼，她嘴角压得很平，眼皮半合，少了好几分平日的神采，瞧着就不大开心，她甚至再度拒绝与他进行视线交流。
　　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解释自己与谭灵灵之间的关系之前，还有那天从揽园走出来他接到个电话之后。

　　是不是他那句话说错了？
　　蒋思徐拎着水，边走边琢磨。

　　等蒋思徐再回去之时，陈左拉很是客气地跟他道谢，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温和如春风那一挂的了，好似刚刚那个是他的错觉。

　　可他却以为，一个人不可能永远正能量，刚才漠然的一面，说不定才是真实的陈左拉。
　　外热内冷。
　　他想起自己之前查询的这个性格特点，一时更加确定陈左拉是这个了。
　　说不定，她此刻已经又在心里再度衡量一切了。

　　两方很快道谢道别。
　　看着风吹起陈左拉身上长裙飘逸的样子，蒋思徐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看手里刚从兜里摸出来的手机。

　　「任平生：图片.jpg。」
　　「任平生：@全体，天要下雨，餐厅老板要关门，拦都拦不住，现在要选个别的餐厅，有人有好的推荐吗？」

　　很快，底下就出现了一堆推荐，其中有两个人都推荐了寻湘来。
　　「领导是傻缺：我弟他们班连续两年都选在了这里，据说环境好味道也不错。」其中一个推荐的人这样说的。
　　为了佐证，他还从他弟那里要来了两张照片。

　　那两张照片都是合照。
　　蒋思徐不经意地瞄了一眼那合照，照片里偏左的一个纤细身影，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于是放大来仔细看了一下。

　　很快——
　　蒋思徐在输入框里打下几个字。
　　「蒋思徐：我投湘菜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