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记》南鹤渔

2、疑似故人归

　　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选了一棵树冠高大的树木，而后一跃而上坐在稍稍笔直的树干上，模样惬意，但让人看着无比的欠揍，他懒懒的扫了一眼其他的人，轻哼一声。
　　“愚蠢的凡人。”
　　明明是低调的一身黑色衣衫，却如骄阳烈日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他生得是极好看，他的肤色较旁人竟是异常白皙，恍若洁白莹润的冷玉，墨发只用一根黑色发带绑着高马尾，看得出来很是随性，面庞线条有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感，眉毛不粗不细，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一双近乎妖冶的双眼摄人心弦，且眼尾微微上翘，唇角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有着一种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美感，但偏偏他又给人一种十分慵懒随性的感觉，就像是忘川河畔的彼岸花，只能远观不可近看。
　　在场的少女都被这个少年吸引了目光，不止一次的将目光投向那个少年，甚至大胆点的还敢直视少年偶尔转过来的目光。
　　她们小声的窃窃私语。
　　而在场的其他少年无一不是朝着他投去或愤恨或好奇的目光就是暗暗朝他投去了挑衅的目光。
　　面对着众多目光，少年选择了无视，也不在意，他的心思，早就飘去了五十年前的某一天。
　　沈云卿，我又回来了。
　　他从未想过，在诛灭天雷下，他居然还能存活，还能剩下一缕精魄，虽然渺小微弱，但是比起神形俱灭，这也算不错了。
　　还寻得一具躯体，虽然这躯体很弱，不过足够了，仇也给他报了，那家人我也给他灭了，现在，就是我的时间了。经过五十年的调养生息，我又回来了。
　　既然给我冠上了魔王之子的名头，那我不接受，岂不是欺师灭祖了。不知道他的表情，在看到我以后会怎么样，真是让人期待。
　　谢川微微低头，敛起眼中翻涌的恶劣和暴虐，也敛去代表他身份的红色瞳孔。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谢川抬头，正好看见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衫的人御剑而下，稳稳的落在他们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灰色衣衫的人，衣袍翻飞，端的是风流恣意。
　　一位身形修长，如泼墨山水画中一株挺拔亮眼的青竹，墨发也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的束起来，给人端方自持的感觉，眉毛不浓也不淡，恰到好处的给人一种干净舒适的感觉，星目干净清澈，眼里是坦坦荡荡的正气凌然，但整个人却是极冷，无端给人一种千年寒冰的感觉，他不仅眼中没有半分波动，脸上表情也很淡漠，薄唇也是微微抿着。
　　一位身形同样修长，比起前面那位，他浑身散发着野性和慵懒，墨发倒是一丝不苟的束起，面容仿佛精雕细琢，眉目间自带一股痞气，举头投足间也能窥见几分风流浪子的模样，一双眸子是生得极好看，层次分明的眸色，宛若夏日夜空的繁星，眼神凛冽桀骜，像大漠的鹰，嘴角带着笑的模样再加上他的痞气风流，让不少女子心跳加速。
　　看他们两个腰上所坠的宫玉纹饰，应该是个不小的身份。
　　谢川微微眯起眼眸，脑海中搜索起关于面前这两个人的记忆。
　　灰色衣衫的男子笑眯眯的开口：“此次招收新弟子，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真是让人不甚欣喜，不过人多并不代表你们全部都能入门，而且今日不只是几位仙尊，就连以往从未收徒的云衡仙尊，也会破例收徒，若是各位谁表现出色......”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谁都知道是什么。
　　现场开始有些躁动，谢川从树上跳下来，皱着眉头思考。
　　灰色衣衫的人咳嗽几声，示意安静。“我和这位苏师兄，是你们此次考验的负责人，在下萧子策，你们以后的大师兄，二师兄。当然了，前提是你们成为浮生的弟子。”
　　“我叫苏问时，负责这次你们的第一道入门审核，一会我会带你们去四望林。接下来这些话我只说一次，所以认真听。你们要记住，浮生不比其他宗门，规矩严的紧，若是你们将来做出有辱宗门之事，莫怪我没有告诫。”苏问时淡淡的说。末了，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
　　“今日不仅是各大宗门招收新弟子，也是宗门之中各位师尊招收新弟子的时候，但浮生只有一人是例外。历来他只招收过一个弟子，而且也只有那一位，你们莫要不知好歹的赶上前去，若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你们自己担着。”
　　苏问时此言一出，不仅谢川愣住了，在场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不招收新弟子？只有一个弟子？
　　“师兄，可否方便透露那位弟子是何人？或是他为何不招收弟子。”
　　人群中，一个软软的女子的声音响起。
　　众人视线投去，女子一袭粉衣，娇俏可爱，两个丸子鬓衬得她尤其乖巧，就算在人群中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脸上也是带着浅浅红晕，惹人喜爱。
　　苏问时抿了抿唇，脸上神色微冷了几分，但出于对女子的礼貌，他还是没有出声斥责。
　　“以后你们会知道的。切记，以后莫要在浮生之内提起这名弟子，这是上了戒律第一条的，虽然不是明面上，但也是浮生不成文的一条规定。至于那位尊上为何不招收弟子，原因不便多说。我奉劝一句，到了这儿就将你们的傲气、架子收起来，浮生宗向来从不看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你们也记住，不是尊上不想收，而是你们没有资格，莫要上杆子惹怒了他老人家。”
　　萧子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好了，既然大师兄难得这么多话，那我也好心多说几句，到了这里，有些人就把自己的傲气、架子收一收，毕竟其他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什么的，可没有我这么好脾气，浮生也从不看身份家世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废话就不多说了，三炷香，找到琉璃果，带回来。记住，我们只有三百颗哦。”
　　在场的人更安静了，所有人面面相觑，也没有一个人再出声询问。
　　谢川摸着下巴思考。真狡猾啊，没说具体规则，只说带回来，却没说怎么带回来，你们凡人果然凶残。
　　可是没等谢川的疑问问出口，苏问时已经大手一挥，用传送符打开一道旋涡，将他们送到了四望林。
　　谢川：“……”浮生这一点倒是没变，真是越来越败家了，传送符很珍贵的好吗？！
　　“二师兄，有一位少年尚未出发。”
　　萧子策旁边一位弟子说。
　　萧子策皱了皱眉。“你何时来的？”
　　那位弟子：“......刚刚。”
　　萧子策闻言皱了皱眉：“怎么走路无声？”
　　说着，他看向那位弟子所说的少年。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站在那边。
　　少年身形单薄，多半是营养不足，穿着虽是粗布衣服，但是很干净，头发仅用一根洗到发白、看不出颜色的发带扎起一个丸子，巴掌小的娃娃脸与他的单薄身材相衬，倒是惹人怜惜，眼睛微肿，像是哭过，湿漉漉的杏仁眼里是生人勿近的警惕和冷漠。
　　此刻的他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美人啊，虽然是个男美人。
　　萧子策向来对于美好的东西总是多出亿点点耐心，他笑眯眯走上去，顺带摸了摸少年的圆润的脑袋。
　　“需要我帮忙吗？”
　　“你！不知羞！离我远点！”
　　少年皱着眉头瞪他一眼，忙不迭后退几步，连人都来不及找，就跑进即将消失的旋涡里离开。
　　萧子策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有些疑惑。我不是好心吗？为什么这小孩态度这么伤人？我虽说没有大师兄那般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却也不至于凶神恶煞吧，这是为什么呢？
　　这么想着，他伸手招呼了一下苏问时，指着自己。
　　“你觉得我长得吓人吗？”
　　苏问时自然是看到他刚才那一番作为，他无奈的摇摇头：“胡闹，就知道玩。”
　　萧子策挑了挑眉：“大师兄又冤枉我，我可真真是要伤心了。大师兄难道不知，我最喜欢的是......”
　　他拖长话音。
　　苏问时疑惑看他。
　　萧子策勾了勾唇，声音压得低了些，听上去还有种魅惑的感觉。
　　“你。”
　　“慎言。”
　　苏问时面色不变，显然是习惯了他的此番话术，他单手结出术印，一道符咒缠绕上萧子策的身体，骤然箍紧。
　　萧子策没有挣扎，他耸了耸肩。
　　“大师兄你总是这样不解风情，把我的真心话曲解成玩笑话，真是让人伤心。”
　　*
　　谢川看着面前的大片桃林犯了愁。
　　他这是到了哪儿了？
　　谢川本想篡改几笔传送符的效用，却没想到到了这种满空气都是花粉的地方，不仅是大片的粉色，还遮挡视线。
　　就说这修仙容易修出毛病，他还不信我。若不是无聊，谁有这闲心种这大片的桃林，想想就觉得麻烦，视线所及全是粉，这么麻烦，不如烧了。
　　谢川手中腾起一团紫蓝色的火焰，就在他打算一把火烧了这桃林的时候，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出来，又瞬间隐入桃林。
　　那身影一身紫纱，面上带着一层紫纱，呼吸沉重急促，像是受了伤，隐入桃林之间还不时转头看，眼里是满满的不甘。
　　“那个...是晚媚吗？”谢川看着晚媚隐入桃林的方向嘀咕着，“怎么跑得这么着急？好像受了伤？有血腥味。”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朝着晚媚出现的方向而去，时不时鼻尖微动，像是在嗅着什么味道。
　　“血腥味...这边。啊啊啊啊！果然还是烧了吧！都是桃花香，烦死了！等等..好像是这边的味道...”
　　片刻后。
　　谢川抬头看着顶上刻着的寒窟二字陷入了沉默。
　　“...冷的，是冷的，没错，还是很冷。”
　　看着冒着寒气的洞口，犹豫了很久的谢川，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他边走边骂，还搓着手臂。
　　里面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冰床，一张冰桌，一把椅子，而一个白衣人正坐在地上，靠坐着身后的冰床，头垂下来，不知生死。
　　寒窟四周布满了凌厉的剑痕，还夹带着些许剑气，还有一些浅紫色的魔气，有些剑痕痕迹极深，一看就是场很激烈的战斗。
　　距离冰床不远处的地上横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
　　谢川脚步微顿，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他走过去，蹲下来，掰起白衣人的脸，意料之中的一张脸。
　　沈云卿呼吸紊乱，他抬手一搭，果然脉象也是极乱，似乎还有其他真气，想来是趁他不备偷袭，这才得手，不然以沈云卿的身手，不该这副模样。
　　谢川下意识的摩挲了几下，而后突然反应过来，他连忙松开手，而沈云卿的头重新低回去，他迷茫的眨眨眼。
　　“便宜你了。”他嘀咕着。
　　谢川把沈云卿扶到冰床上，而后手指一勾，地上那把剑顷刻到手中，剑尖微动，手掌中划出一条伤口，随意把剑扔在一旁，他用另一只手掰开沈云卿的嘴，浓紫色的血液滴入他的口中。
　　谢川从他身上扯下布条包扎，他蹲在旁边看着沈云卿的侧脸，看了片刻，啧了一声，拿过沈云卿的衣袖铺在面前，而后趴在上面，“你说说你，每次都不注意，每次都要我救你，也就你运气好，每次都能遇上我，若我没来，看你怎么办。”
　　不多时，沈云卿幽幽醒来，转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笑脸。
　　谢川：“你好。”
　　沈云卿：“......”
　　这可真是太吓人了。
　　沈云卿手指抵着眉头坐起来，“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
　　谢川笑眯眯道：“不用知道这些，你就知道我救了你就好了。”
　　沈云卿愣了愣，目光下移，看到谢川包扎的手。
　　谢川挥了挥那只手：“这个你不用在意，哦对了，这个是你身上的，你也算是帮忙了，真的不用在意。”
　　并没有很在意的某个人：“......好。”
　　谢川：“我救了你，你总得要报答我吧。”
　　沈云卿愣了愣：“你要什么？”
　　谢川：“收我为徒。”
　　“什么？”
　　谢川站起来活动，他舒了口气：“只是收我为徒而已，若你有其他人选我也没问题，我不介意多个师兄师弟，或者师姐师妹。”
　　“为什么？”
　　沈云卿抿了抿唇，微微垂眸，敛去眸中的怀疑和探究。
　　谢川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
　　“就当我仰慕你，我此次上浮生，本就是为拜师，若是能入你门下，自然是再好不过。”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谢......”谢川刚想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立刻意识到什么问题，他连忙住嘴，在沈云卿的探究的视线下轻咳几声。
　　“谢羽，羽毛的羽。”
　　“收徒不是那么简单的，其他的报答我都可以应允，唯独这收徒不能儿戏，我可做约定，若你为考核榜首，我自会收你为徒。”
　　沈云卿如实说。
　　谢川撇撇嘴。木头。
　　“我知道了，那我便成为这榜首便好了，”谢川搓搓手臂，他偏头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哆嗦 了几下，“那我先走了，冷死我了。”
　　沈云卿看着少年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舔了舔唇，仍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若不是仔细注意，他也无法察觉。
　　谢羽...得多注意他。
　　怕不是普通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