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尧]而今沧海》不自见

2、4~6

　　4，

　　鬼厉跟着小狐狸的身影追入了一片桃花障。

　　才脱身出来，明明还在桃林，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灵气扑面而来，浓郁如缥缈的水雾，行走间，裹绕全身。即使不动用心法，也往每个毛孔涌去，汇纳入全天穴脉。

　　这是处适合修行的仙地。

　　难道真的有神？

　　张小凡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然后他四处打量着。一抬头，连呼吸也忘了。

　　他就这么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原地。

　　心跳一下一下慢慢回来。

　　过去十年，他早已经忘记了什么叫活着。

　　连呼吸头疼痛。

　　眼睛里有血在充胀。

　　鬼厉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

　　如云雾般烂漫的桃花树上，一个穿着淡淡粉色的男人闭目而憩，侧脸的弧度如同雕刻，听到声响，慢慢转过来的眸光，陌生又熟悉。

　　鬼厉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如果不是有极强的自制力支撑着，他差点跪地嚎哭。

　　这桃林，这人，这相遇，都像极了一场梦。

　　经过十年血雨的浇灌，从失望到绝望。连梦里，都不敢有这样的奢望。

　　破碎的声音慢慢从喉咙口溢出。

　　“你是谁？”树上的人先开了口。

　　鬼厉一下愣住。

　　5，

　　“你不认识我？”这反而成了重逢后，鬼厉的第一句话。

　　是的，重逢。

　　这世间千万人，他都能认错。

　　唯独这个人，他不会。

　　他早该来青丘，早该来狐族，来找他。

　　6，

　　“你是谁？”树上的老神仙坐起身，粉色的衣衫如云霞轻飘落。

　　“你不认识我？”地上的青年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的脸。

　　“我该认识你吗？”衣衫一动，老神仙已在树下，他背过手，打量面前的黑衣，“唔，魔族？你和少绾什么关系？”

　　“少绾？”鬼厉摇头，“我只认识你。”

　　“认错了？本神已千万年未曾出这林子。”负着手，留个背影，发上的粉色束带长长垂落，随风飘舞。

　　天上地下，没有哪个男的会这样装扮。太骚。

　　但是穿在他身上没有一丝违和，也没有一丝女气，和矫柔。

　　这个人就是有本事把这样的颜色穿得典雅日常，英气儒秀，透着漫不经心的肆意。

　　微转过身，眼皮微敛，眼角一挑，目光斜飞，锐利如同长薪箭，令鬼厉不能动弹。神的威压漫溢开来，压得鬼厉几乎神识飞散。

　　鬼厉咬牙顶住了。

　　好在这位看上去一点也不老的老神仙并不想要他的命，玩了招，见对方没反应，便觉无趣，收了手，拂了拂衣袖，迈步欲走：“我不认识你。你走吧。”

　　可惜，被人拦住。

　　眼前拦住他的人擦了把唇边流出的血，死死盯着他。

　　“你是这里的主人？”

　　老神仙勾起唇角：“你说这片桃林？算是吧。”

　　“你叫什么名字？”

　　“你这小子真是无礼之至。”

　　“名字。”

　　“何必如此凶。我确实没见过你，不信你问这里的一花一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出过门……”

　　“你的名字。”

　　一声叹息：“在下折颜，请问小友为何闯我林子，坏我阵法？”

　　鬼厉顿了顿，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人的容颜。他道：“我来找人。”

　　笑：“那就找错地方了。这里可没别的人……”

　　“我来找你。”

　　“……小友，有所求？”

　　“本想求返魂之术。”

　　“返魂术是禁术，小友所求甚大。”

　　“不求了。”鬼厉摸袖子，找东西。

　　折颜好奇地看他动作。

　　谁知道鬼厉七摸八摸，半晌，总算掏出面镜子，递了过来。

　　折颜面色不虞，后退一步。

　　“你在怕什么？”鬼厉往前一步。

　　“你怎么……有这个东西？”折颜简直要摇头了，“这是鬼界镇守轮回之物。”

　　“我在轮回井守了三年，没等到他，想去其他地方找，又怕错失他。所以就想把井堵了。”鬼厉平淡叙事。

　　后生可畏。折颜哭笑不得：“三界秩序，六道轮回，岂是你一个小小人族能动的？”

　　“我已经入魔了。”

　　折颜但笑不语。

　　“阎罗殿的人拿我没办法，说帮我看好过井之人，助我找寻，借我这面轮回镜。”

　　折颜不知道为什么活了这么大把年岁，如今却有想逃的冲动。

　　“轮回镜可知前世今生。”鬼厉看着他。

　　折颜道：“我自出生，并没有轮回转世，何来前世今生？”

　　“我不信。”鬼厉皱眉。

　　折颜侧过脸：“那是你的事。”

　　“你不敢？”鬼厉再问。

　　“这天底下哪里有我不敢的事？”折颜一甩袖子，“只是，没有必要。”

　　鬼厉一抿唇，又皱着眉头掏出一幅卷轴，刷得展开。

　　上面画着一个人。

　　画得很好，眉眼带笑，风度翩翩。

　　跟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连林间飘飞的桃花都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折颜扭开头，看着来找茬的，不可置信：“你刚才说地府的人帮你看着轮回井，他们怎么知道你要找的人什么样，他们不会也看过这画吧？”

　　一般小神小仙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不用担心。但是……

　　这几年，不得不说，夜华、墨渊、白浅和白真他们都有些奇怪，连天帝好像也恨不得他不要出林子，最好再睡个千把万年。

　　莫不是……

　　折颜暗道不妙。

　　果然，鬼厉补充道：“人手一幅。”

　　折颜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多久前的事了？”

　　鬼厉道：“十年了。没有任何音信。”

　　“……”折颜负在身后的手攥了起来，眉头微簇，“这镜子，我不会碰。你要找人，是你的事。”

　　鬼厉猛地抬起头。

　　面前的人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继续道：“于我，有无关系，是真，是假，毫无意义。”他说着，袖子一扫，一阵轻风裹挟着层层叠叠的桃花瓣，把鬼厉卷出了桃林，狠狠摔在了林外地上。

　　鬼厉喷出了一口血，他想站起来，却再没有力气，只能恶狠狠盯着那片林子。

　　这时候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蹿了出来，毛团子秀气的爪子“啪”地踩在鬼厉脑门上，竟然是之前那只受伤的小狐狸来复仇了。

　　狐族果然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