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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天火陨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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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四起,众鬼王从山石摞成的废墟中爬了出来。
“咳咳......”岑鬼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随手拉起身边几位半个身子还埋在废墟中的鬼王,转身四顾,清点起了人数。
“阿岑你这混账......”山鬼拿下了粘在头发上的枯叶,又用衣摆擦了擦云豹的皮毛,这才颇为嫌弃地坐了上去,口中仍在骂骂咧咧,“实在是太胡来了!”
岑鬼仗着脸皮厚实没心没肺地笑了两声,确认并无鬼王失踪以后,便准备开口下令。
命令已然到了嘴边,周遭却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是露水滴入池塘,也并非谁的伤口正在流血......
众鬼王屏息凝神地听了片刻,下意识觉得这道声响拥有搅扰人心的力量,便像是有野兽正在暗中虎视眈眈,催动着人心忐忑不安。
废墟高处的碎石沿着斜坡的弧度滚落下来,一袭黑衣的尉迟萤缓缓从石块中爬出,怀中抱着个沉甸甸的石像头颅。
他将父神石像的头颅放在了废墟的最高处,右手置于心口,同后者深深地鞠了一躬。
再站起时,他的身形便有些踉跄了。
他似酒醉之人一般躬着上身,每一次落脚都格外的虚浮。披散着的长发在腰间摇摇摆摆,系于其上的玛瑙珠串相互碰撞,与“滴答”之声混杂成了一曲异样的天籁。
玄鬼默默地听着这道声响,某一瞬间,似是忽然记起了什么,盯着尉迟萤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你......”
“哈哈哈......”尉迟萤并没有张嘴,笑声自喉咙中挤出,散发着一股子阴谋的气息。
他缓缓抬起头,试图保持微笑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但是凌乱的额发、狰狞的神情、咧开的嘴角和爬满血丝的双眼却出卖了他。
“对,你猜的没错......”他开口承认,“‘船之印’激活已有许久,是时候关上城门,朝安息之地启程了......”
说出这番话时,他已将白鹿头骨戴回了头顶,心口位置缓缓浮现出一圈银色的阵□□廓,轮廓之中花纹繁复,正有金色的灵力在不断填充。灵力每填满一格,虚空之中便会传出“滴答”一声。
玄鬼面色铁青,连忙催促岑鬼,“快逃!”
话音刚落,一团赤红的火球便划过天幕,不偏不倚地坠在了城中某处,轰然一声,震得地动山摇。
越来越多的火球以相似的轨迹紧随其后纷纷落下,顷刻间便将偌大的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十息之后,天空与鬼城皆成一片火海汪洋。
岑鬼将这番赤红光景望入眼中,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先前在地宫内看到的那块碑铭:......当永夜再临,此城将化作牢狱,困魑魅魍魉,囚万法诸魔,渡星河天海,引炼狱之火,燃尽世间邪祟,引一族归于安息......
原来碑铭是这个意思吗?
岑鬼未加细想,立刻提起长.枪朝尉迟萤冲了过去。不过结果如他所料,枪尖甚至还没能碰到尉迟萤的衣角,便“咚”一声扎在了一块厚实的壁障上。
如此距离之下,岑鬼注意到了壁障背后的尉迟萤虽是在笑,双眼却毫无神采,似在出神。他站得不是很直,眼神有些许涣散,瞳孔却清晰的倒映着庙宇外的天空:一颗又一颗火球正自天际滚滚下落,无差别的摧毁着城中的山石楼宇。
岑鬼意识到了差距悬殊,立刻听从玄鬼的建议同众鬼王下令道,“逃!往城门逃!”
“来都来了,何不永远在一起呢......”尉迟萤阴惨惨地笑着,比起在场诸位鬼王更像一位索命的恶鬼。
玄鬼觉察出了不对,正想开口唤岑鬼小心一些,可话还没说出口,周遭便传来了鬼王们慌乱的步伐和惊呼声,“往、往、往这边来了!”“那个火球要撞过来了!快快快快,快往下躲!”
岑鬼的第一反应是回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就在转头的这短短瞬间里,废墟周围的温度骤然攀升。
岑鬼感知到了危险,再顾不上细细琢磨状况,抓起玄鬼的手腕便往废墟下跑。
“来不及的......”尉迟萤在身后嘲笑着岑鬼的反应,“和大家一起在天火的洗礼下化为灰烬不好吗?”
岑鬼真想立刻回他一句“放你娘的屁!”,可没顶而来的灼烫高温却不允他如此计较,眼看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反身揽住玄鬼的肩膀,借力将之扑倒护在身下,唤出青焰来在周身凝成壁障。
壁障成型的刹那,头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岑鬼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聋了,背也很烫,整个地面都在剧烈摇晃。
睁开双眼,便见巨石还压在青焰壁障之上,壁障的表面已经出现了十分明显的裂纹,虽然放在平日里动动手指就能修补,可眼下岑鬼却已经调度不出更多的鬼气来弥补这些流失的青焰了。
左思右想,岑鬼决定赌上一把,用自己的身体撑住巨石,以保证玄鬼能够率先脱困。
玄鬼却先一步觉察出了岑鬼的意图,不带任何犹豫地取出蝉丸,将刀身竖起插在了地面上,刀柄一端正代替岑鬼支撑着巨石的重量。
岑鬼愣了愣,旋即勾起嘴角,伸手护住玄鬼的脑袋,二人一同滚出巨石投下的阴影。玄鬼则趁势握住蝉丸的刀鞘,在逃脱的一瞬将刀猛地抽回。
轰然一声,巨石压在了二人原本所在的位置,岑鬼与玄鬼互相搀扶着站起,一举冲入火海。
火海中的火势很大,侵蚀树木而散发的浓烟与漆黑的浊气相互掩映,轻易便隔绝了十步开外的视野。
途中,二人遭逢了前来寻人的一众鬼王。
鬼王们也正因险情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了岑鬼立刻秉明了眼下的状况,“这附近都已被天火给围住了,砂石和水都扑不灭这些天火......”
岑鬼当机立断,下令道,“趁着火势还未蔓延过来,大爷我数三、二、一,一块儿辟出一条路。”
众鬼王便也选择了无条件地相信岑鬼,“行。”
岑鬼开始倒数,“三、二......一!跑!”
鬼王大军以鬼气凝成的壁障代替自身被天火侵蚀,一口气冲出火海,沿原路迅速撤军。
大军很快便抵达了祭祀山道与雪原的交界之地,眼看即将进入结霜雪原,尉迟萤却已撕裂浓烟追了上来。
分明还隔得很远,但那病态的笑声却如锥子般直直扎进了众鬼王的耳朵里,“你们逃不掉的......”
“你们不是传说中的鬼王吗?一个个生前还都是将军,怎就知道做缩头乌龟?有骨气的不该留下来打上一场吗?”
“疯子!”岑鬼忍不住破口大骂。
更有鬼王已是气得急了,轻易便被煽动了怒意,只恨不得立即停下来与尉迟萤决一死战。
岑鬼与一众鬼王有着千百年的交情,很快便从这群家伙的神情动作间察觉出了他们的意图,立刻出声阻止道,“眼下天兵和尉迟族人均已救出,我们前来黑沙的目的已经达成,不可恋战!”
说完,他继续领着大军朝雪原的出口奔逃,一面跑一面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一众鬼王,“古来成大事的将军并非只知战而不知退,倘若只知硬碰硬便是有勇无谋。所谓退避三尺,不过是在等候合适的反击时机。”
分明是一番颇为严肃的论调,跟在不远处的金鬼却不合时宜地捂嘴笑了起来,“看来这些年里阿岑你是真的成长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知一意孤行的莽......”顿了顿,改口道,“......鬼王了......”
岑鬼听出了金鬼咽回去的两个字是“莽夫”。
他对此从来很有自觉,所以也不去辩解。
但是面对金鬼的夸赞,他也不会特意推辞什么,坦然接受道,“毕竟眼下关头,大爷我的每一出决定都关系着你们的性命。大爷我死是没什么关系,这回可不能再拖累你们这帮弟兄了。”
金鬼闻言笑容逐渐散去,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半是欣慰半是忧愁地说道,“你啊......又见外了......”
说话间,平地一阵风起,原本寂静的雾凇林内突显发异状。
数以万计的淡金色封印忽而涌现,一眼望去,雾凇、昙花、岩石、湖水等等等等,凡肉眼可见之物,其上皆有陷阱封印苏醒的迹象。
“糟了。”玄鬼回过头去看了尉迟萤一眼。后者仍在紧咬着鬼王大军不放,眼下他虽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右手一直保持着捏诀的姿势置于胸前。
自不必多说,这些封印只能是他从城内其它地方转移来的。
玄鬼未雨绸缪地拔出蝉丸,刀气触地的一瞬,滂沱的黑色沙暴涌上半空。同一时间,被封印唤醒了的雾凇躯干暴涨,粗壮的根茎撑裂了脚底的地面。但好在玄鬼反应极快,在鬼王军队被地面的起伏掀得人仰马翻以前,先一步用黑沙将众人托举起来。
“阿玹,好样的!”岑鬼甩手化出长.枪,挡开了迎面袭来的几簇冰凌。水鬼以宝珠驭水,操纵水龙吞噬水柱。影鬼牵着铁链率军穿梭于树根之间,披荆斩棘,破开草木壁垒。金鬼则与太子季两相配合,以万千羽箭抵御随风飘来、比刀刃还要凌厉的花瓣。
众军且战且逃,原本规模庞大的鬼卒也在一路奔逃之中折损了近八成。
每逢这种时候,岑鬼便会特别庆幸鬼卒只是兵符召唤出的一缕执念。
“快要跑出尉迟部落的范围了!”跑在队伍前列的鬼王们看见了尉迟部落的木制大门,耐不住逃出生天的欣喜大声呼唤,“只要再通过先前那片开满昙花的雪原和落雷的旷野就可以抵达城门了!”
话虽如此,鬼王们眼下的境况却并不如话中所描述的这般乐观。
穹顶之上,天火仍在簌簌陨坠,每落下一颗,地面便会颤上三颤,以落石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内的区域都会被天火吞噬。
倘若火球落在大军的队伍里,若能及时发现抵御,折损还能小上一些,倘若鬼王们都因对付陷阱封印而分了心神,鬼卒逃离不及,本已为数不多的军队便又会被无谓地牺牲。
加之因为陷阱封印的阻拦,大军与尉迟萤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倘若双方之间逼近到百步之内,尉迟萤便能轻易动用壁障封印将众人画地为牢,囚困至城门关闭。
“你们逃不掉的......”尉迟萤似也很清楚这点,语气变得有些愉悦,捏诀的指尖金光更盛。源源不断的陷阱封印被他挪到了鬼王奔逃的路径跟前,鬼王们每消耗数名鬼卒击退其中一个封印,他便又能转眼搬来三个。
“阿玹,乖乖留下吧......”因为短时间内大量驱使阵法、消耗灵力,饶是有父神的力量作为支撑,尉迟萤的眼里还是流下了血泪,皮肤上那些已经化作流萤的部分也在渐渐扩大。
“好不容易计划才走到今天这步,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我也要将你送往安息之地!”
“部族的信仰,她的愿景,我绝对不会违背!”
话音落下,尉迟部落大门外的那片落雷旷野光景陡然一变,被月牙高山的废墟所取代了。
“移形换位之法......”玄鬼意识到了情况不妙,“他应当是将祭祀之地、尉迟部落、落雷旷野和冰昙雪原几处的位置给重新打乱了......”
“此法效力形同鬼打墙,若是不阻止他的话,一味地跑下去,永远也不可能抵达城门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