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碧落黄泉处》临世写尘

207、丑丑的香炉

　　梦境一晃便是半月。

　　半个月后，岑清樾心心念念的香炉终于制出来了。

　　除开因为第一次制控制不好火候，炉身上裂了几道口子；花卉捏得不像花卉，藤蔓刻得不像藤蔓；立足歪歪扭扭之外，勉强也能看得出是一个香炉。

　　灵蛛同岑清樾双双趴在桌案上，盯着这个丑丑的香炉出神。

　　“你说......”岑清樾问灵蛛，“这个还能送吗？”

　　灵蛛便回道，“大爷我觉得尉迟玹会将它砸了。”

　　岑清樾又问，“那不送了吗？”

　　灵蛛想了想那盒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制出的特殊香丸，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便道，“好歹送去试试？毕竟你我二人为此奔波了大半个月，送都不送便放弃实在是意难平。”

　　岑清樾觉得言之有理，便择了片包袱皮将香炉同药丸包在一块，走去玄关换上外袍。

　　刚要推门离开，灵蛛却跟了上来，“大爷我同你一道去吧，这礼物是我二人一同出力做的，无论如何大爷我也要亲眼看着他收下。”

　　岑清樾很能理解灵蛛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宽慰。灵蛛却将右手搭在了岑清樾的肩头，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似的，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盏茶后，二人抵达了尉迟玹的书房。

　　书房门口有守卫把守，但好在他们都认得岑清樾和灵蛛，也就没有刻意阻拦。其中一名侍卫甚至还好心提醒二人，“族长近来似乎心情不大好，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你们待会进去的时候可小心些说话。”

　　岑清樾与灵蛛谨遵叮嘱，走入帐中后当真就一言不发地杵在了火盆边上。

　　尉迟玹读完一卷书后稍稍回神，察觉到帐中有人在等，便特意放下书简抬头问道，“何事到此......”还未说完，视线与岑清樾对上，后半句话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须臾，尉迟玹重新低头去看书简，周身气场冷了三分。

　　岑清樾通过这一举动意识到了尉迟玹对自己的厌烦程度可能远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多得多，便识时务地没有开口，用目光示意灵蛛代劳。

　　灵蛛瞥了眼岑清樾面上的无奈笑容，又看了看尉迟玹的冷淡反应，便知道自己这次跟来是跟对了。于是清了清嗓，朗声说道，“玹族长，我二人是来送东西的。”

　　尉迟玹仍是头也不抬，“何物？”

　　“一个香炉。”灵蛛将丑丑的香炉从包袱皮中取出，打算交给尉迟玹过目。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尉迟玹竟然还是不肯抬头，只是冷声问道，“谁人托你们送来的？”

　　灵蛛道，“大爷我同岑清樾这小子一道做的。”

　　“拿回去。”尉迟玹的回应就同灵蛛猜想的一模一样。

　　灵蛛自不肯乖乖罢休，又继续“解释”道，“我二人念及尉迟部落天寒地冻，而部中除壁炉兽裘外再无暖身之物，便特意寻土制炉摘药熬香，制了这么个物件。本意是希望部中人人都能拥炉取暖，纵不拥炉，当个燃香的摆件也挺好的。”

　　“此物既不是独一份，也不是仅赠你，萤、昙二位族长都已收下，若你因芥蒂清樾死活不收，反倒显得你这大族长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尉迟玹握住竹简的手指稍稍收紧，周身气场愈加凛冽。

　　灵蛛却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继续滔滔不绝地给尉迟玹设下圈套，“想来清樾他除了诉请外也未对族长你做出什么越界之事，且在族长你避而不见后也没再死缠烂打，显然已是知错。你二人好歹师徒一场......”

　　“够了。”尉迟玹冷声打断道，“炉子可以留下。”

　　灵蛛见目的得逞，立刻捧着香炉走去书柜跟前。挑挑拣拣，特意选了个隐蔽些的角落放置，放好后还颇为贴心地替尉迟玹将香丸燃好。

　　做完这一切后，灵蛛重新走回岑清樾身边，得意洋洋地转头去看后者。岑清樾便将右手穿过左侧胳膊藏在腋下，不动声色地给灵蛛比了个拇指。

　　香丸燃得很快——

　　不多时，一缕白烟从香炉的孔洞中袅袅升起，很快便填满了整间帐篷。浅淡的香息煞是好闻，尉迟玹并不反感这个味道，也就未再多说什么。

　　灵蛛见尉迟玹似乎还算满意，便很识时务地领着岑清樾退出了帐子，离开前还特意将剩下的香丸交给侍卫，叮嘱道，“若是不够用了便来寻大爷我，最好提前些日子告知。嗯？你也想要？可以啊，大爷我同你说......”

　　帐外，灵蛛正在变着花样地收买尉迟玹身边的侍卫，帐内，玄鬼已经走到了书柜跟前，正前倾着身子，细嗅炉内香丸的气味。

　　“这是......”玄鬼稍加辨认，认出了香息中有一丝浅浅的浊气，这般程度的浊气很难引起寻常人的注意，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但若是依照灵蛛交付的香丸总数来看，这一剂量少说可以燃上半月。

　　积少成多、滴水穿石，纵然玹族长是铁打的身子，长期吸纳浊气的话，后果亦不堪设想。

　　玄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灵蛛他究竟要做什么？

　　他不是帮着岑清樾的吗？

　　又为何要害玹族长？

　　不待他细细思考，梦境便已开始转换......

　　......

　　在进入下一场梦境之前，梦与梦的交界处出现了很多走马灯的片段。

　　片段似残缺的镜面，支离破碎却又藕断丝连。

　　片段里记载的是岑清樾赠送香炉后发生的一些事，玄鬼边走边看，知道了在香炉一事后，岑清樾又赠了尉迟玹不少物件，虽然尉迟玹表现的有些许抗拒，但是每回都会被灵蛛以相似的借口说服。

　　零零总总累计下来，仅梦境中所呈现的这些，岑清樾便已送了尉迟玹不下百件礼物，其种类囊括衣食住行，有实用也有无用。尉迟玹收下后无一例外地全都选择了忽视，继续用着之前便有的器物。

　　看到这一幕时，玄鬼不禁有些唏嘘，为岑清樾的执着感到不值。

　　可转念一想，曾经在陈国和卫国时自己也是这般对待的岑鬼，且追根溯源，玹族长便是失去记忆前的自己，那么自己理当没有资格责备什么。

　　可是......

　　心中却总有一股淤堵感消散不去，且随着梦境的进展愈发强烈。

　　特别是当岑清樾与玹族长站在同一地界，用天地间仿佛只余一人的目光望向后者时，这种淤堵感便会攀升至巅峰，令好不容易镇压下的蛛毒与怨念都翻涌起来。

　　玄鬼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梦境中的上古浊气。

　　......

　　不知不觉，下一场梦境已悄然降临。

　　新的梦境并不是发生在尉迟部中的，这一点倒是令玄鬼颇感意外。

　　就地形来看，岑清樾同灵蛛眼下是处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至于脚下的这座山是否仍属于它山山脉，因为积雪原因，玄鬼也辨识不出。

　　眼下二人便裹得跟头熊似的，正一前一后、步履蹒跚地赶着路。

　　“你走慢些！”灵蛛察觉到岑清樾的脚步越来越快，二人的距离也越拉越远，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这山中水脉灵兽与浊兽都不在少数，届时若遇上一只，你又离得很远，大爷我可保不了你！”

　　“无需你来保！”岑清樾迎着风雪，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大爷我自有办法应付！”

　　灵蛛瞬间就明白了岑清樾口中的办法指的是什么，“办法？你说的是你那命魂之火？”

　　岑清樾停下脚步等候了灵蛛一会儿，顺带打了个响指，将一簇青焰擎于指尖，徐徐说道，“近来大爷我正在适应这股力量，也摸索出了不少驱使青焰的法子，正好此番寻宝来到山中，若能遇上浊兽，便拿它们试试青焰的威力。”

　　“说来也是有趣，自打得了此物以后，大爷我体内的寒症便当真再未犯过，天寒地冻的在雪中走动似乎也不畏冷了，此前分明无论吃什么药都不起作用......”

　　“......这天赐的福泽当真厉害。”

　　灵蛛却并未理会之后的那几句话，而是抓着话语中的一处关键，眼皮抽搐地问岑清樾，“你说你管它叫青焰？”

　　“你自己取的名字？”

　　岑清樾便勾起嘴角，得意洋洋地承认了，“对啊，大俗即大雅，大爷我可满意这个名号了。”

　　灵蛛见岑清樾这般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顺着后者的心意随口夸赞了几句，随后将话题带回正轨，谈起了二人此番进山的目的，“虽然这山中有天材地宝现世，不过也只能感知出个大概范围，你说那宝贝究竟能藏在哪儿呢？”

　　提及这点，岑清樾面上的笑意顿时消散不少，同样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根据那个大概的指引，一点一点探查，逐渐缩小范围了。”

　　“啧。”灵蛛不耐地抓了抓头发，却也没法抱怨什么，因为同岑清樾提起要来山中寻宝的确实是自己。

　　当时自己是同岑清樾这般说的，“你可知晓？这一时期天地俱变诸多，产生的宝物也都有着罕见的效用，大爷我偶然得知那座向南的山脉中有一宝物横空出世，你若能择得此物回去赠予尉迟玹，便相当于提升了整个尉迟部落抵御浊兽的能力，以尉迟玹这般看重部落的性子，届时定会因此事对你有所改观。”

　　当时说出这番话的自己，还是太低估寻觅天材地宝的难度了。

　　而现在自己什么话都同岑清樾说尽了，想要反悔便是更加的不可能。

　　不过若能在此行中一举得到宝物，后续计划的进展便能方便很多。

　　思及此，灵蛛只好咬咬牙，继续依照原本的笨方法，在满是风雪的深山中一点一点地缩小寻找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