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碧落黄泉处》临世写尘

149、金色花海

　　识海的最深处被黑暗笼罩，唯一的光源是脚下的金色花海。

　　每走出一步，衣摆便会带出一堆金色的花瓣。

　　花瓣打着旋儿朝斜后方的天空飘去，花枝上的勾刺剌着布料，使人寸步难行。

　　玄鬼走着走着，恍然觉得眼前的光景分外熟悉。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见过一地繁花盛开的光景，花是白得通透的色泽，与周围的雪景相得益彰。花海中央站着一道青绿色的身影，修长、挺拔，似乎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阿玹？”

　　“阿玹，你怎走神了？”

　　玄鬼被岑鬼唤回神识，记忆里的青绿色身影便就这般同眼前的岑鬼交叠起来。

　　“阿玹？”岑鬼伸手在玄鬼眼前晃了晃，见后者涣散的目光终于聚回了一处，这才放下心来，特意提醒道，“虽然快要见到阿金了，但切不可疏忽大意。”

　　山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玄鬼的反应，未加干涉，随后凉凉地刺了岑鬼一句，“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当真讽刺。”

　　岑鬼快被山鬼嘲讽得没脾气了，只好哭笑不得地同他比了个鬼王间常做的、辱骂对方是“混账”的手势。

　　就在这时，花海中的三人突然觉察到一股敌意的接近，纷纷一改面上神色，视线全部投向一处。

　　那股原本正在接近的敌意似乎没想到三人能这般快发现自己，连忙停下。犹豫片刻，最后决定转身逃走。

　　“是阿金的气息！”山鬼认出了来人身份，忙道，“别让他又跑了！”

　　岑鬼眨眼冲出，满心只想着抓住金鬼同他面对面好好谈谈，因而并无怜花之意，一瞬间便靠蛮力在花海中辟出了一条道路。

　　“阿金！”岑鬼虽然看不见金鬼身在何处，但是仅凭敌意也能猜出他的大致方位，径直冲到敌意之前，回身化出长.枪横挡。

　　金鬼的意识立刻逃往另一个方向。

　　“玄鬼！”山鬼立即吩咐玄鬼去堵。

　　不消蝉丸出鞘，黑色的气旋便已将道路堵了个密不透风。玄鬼再睁眼时，瞳孔已然变作血色，不过风沙中的杀意与浊气较之先前在黑沙时有着明显收敛。

　　金鬼逃无可逃，只能奔向山鬼所在的唯一出路。

　　山鬼却早有防备，身后的花海中漫出眼花缭乱的藤草，“此路不通哦，阿金。”

　　金鬼向后退开几步，缓缓现出身形，一头白发被气旋撩起，金色的瞳孔中满是狐疑，“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

　　岑鬼面上的得意劲顿时绷不住了，懵了半晌，反问道，“阿金你......不记得大爷我了？”

　　“大爷......”金鬼将岑鬼的口癖重复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露出警惕的神情，“所以你们究竟是何身份？”

　　岑鬼指着自己说道，“岑鬼，岑清樾，万鬼之王......”

　　金鬼仍旧摇头。

　　岑鬼遇上无法理解的状况时，总会下意识向身边人寻求答案，便转头望向山鬼。

　　山鬼倒不似岑鬼那般震惊，用一副意料之中的口吻徐徐说道，“果然如我所料，因为命魂燃烧受损，他已经暂且忘却了死后诸事。否则以他的脾性，若是早已恢复意识记起遇袭遭遇，怎么着也会想方设法醒来告知我等。”

　　岑鬼连忙追问，“暂且忘却？那之后应当会重新记起？”

　　“不好说。”山鬼活了数千年，见过太多病疾，越是见得多便越知晓治病一途不能将话说死，“黄泉镇河石虽然修复了他的三魂七魄，但是关于记忆，可能他本人因为沉溺生平，还没意识到有死后这部分......”

　　金鬼在旁听得莫名，无法理解这三位闯入之人的言论，不过他却并不因此觉得反感，甚至还能从这三人身上体会到一股熟悉的亲和感。

　　这也就是为何他从察觉到三人进入此地开始一直未有动手的缘故。

　　“请你们离开吧。”金鬼在深思熟虑后做出了最后通牒。

　　岑鬼自然不可能乖乖离开，他今日说什么也要将金鬼的意识带出去，哪怕用绑的。

　　山鬼察觉到了岑鬼的意图，生怕他二人当真就在识海里打起来，万一届时岑鬼一个没控制住力道，金鬼的识海怕就要彻底毁了。

　　正要劝阻，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岑鬼便已经冲了出去。

　　金鬼本以为自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然而鬼气才凝聚到一半，青绿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面前，一把捉住自己的手腕，力道之大，根本无从摆脱。

　　金鬼心念一动，身形转瞬挪走，躲闪到了百步之外。

　　岑鬼盯着空荡荡的手掌看了片刻，不甘地重新看向金鬼。

　　金鬼催动术法，身后的天空中浮现密密麻麻的金色光点，似孔雀开屏般耀眼，每一个光点背后都是数以万计的凌厉羽箭。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眼看交战在即，山鬼忙将先前没说出口的劝阻同岑鬼一口气说了，“阿金最擅远距离大规模进攻，加之此地是他识海，占据天时地利，阿岑你不好对付。”

　　岑鬼响指一打，正要召唤青焰，听到山鬼的提醒后只好放弃了硬碰硬的打算，“你说得对，这里是阿金的识海，大爷我不能乱来......”说完，狠狠地捏响了拳头，“不用青焰不用武器就行了吧？”

　　山鬼“啧”了一声，就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你先听我将话说完......”

　　岑鬼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打完再说。”话还留在原地，人已迎头冲了出去。

　　当岑鬼与金鬼的距离拉近至一半时，第一支泛着金芒的羽箭从光点中射出，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绵密如雨丝，彼此间空隙小到连一只苍蝇都无法容纳，气势异常骇人。

　　不过岑鬼对于战斗有着过人天赋，从很久以前开始，但凡只要是对手使用过的招式，他便能够将之参悟。

　　甲子之战六十年一度，自己与金鬼交手的次数早已不下百回，就连后者催使羽箭时哪一根筋脉动用了多少鬼气都能猜得一清二楚，自然不可能会输。

　　眼看羽箭即将接触到身体，岑鬼瞬身一闪，身影快到近乎消失。金鬼只能看着那抹青色身影在金色的雨点中翻飞腾挪，却能做到毫发无伤。

　　金鬼愣住了，不敢相信世间竟有人能将自己的招式路数破解得如此通透。

　　等等，招式路数......

　　......自己是何时学会的术法？

　　意识到这一点后，金鬼再无心催使羽箭，攻势自然也就停滞下来。

　　攻势一停，岑鬼得了可乘之机，转瞬便逼到了金鬼身前。

　　岑鬼腾挪身形带出的气浪携着花瓣冲向金鬼，将披散下的长发震起，金鬼看着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白色发丝，疑惑地睁大双眼，随手抓住其中一把盯着看了许久。

　　岑鬼审度着金鬼的反应，知晓他多半意识到了什么违和之处，心中不禁大喜，忙一股脑提醒道，“阿金，你死之后化作了一位鬼王，镇守月凉山地界。我是万鬼之王，我二人便是在月凉山初次相识的，距今已经有一百、两百......反正就是很多年了！”

　　“我已经......死了？”金鬼喃喃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死了？怎么会......”

　　岑鬼眼见有戏，忙乘胜追击，“你便不觉得你眼下所处的环境很奇怪吗？这里是你的识海，所以你可以为所欲为，来去自如。可事实上你是因为受到浊兽的袭击才陷入了昏迷，你已经昏迷快三百年了。”

　　金鬼不可置信，“三百年？昏迷？”

　　“不可能......”

　　金鬼有一瞬动摇，可终究还是警惕更胜一筹，无法彻底卸下对岑鬼等人的防备，“你可有证据？”

　　“证据？”岑鬼被问懵了，转头看向山鬼，“有证据么？”

　　山鬼被岑鬼的反应硬生生气笑了，无奈道，“能作为佐证的只有我等的一面之辞，可是眼下他失去了部分记忆，自不会相信。”

　　岑鬼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办法，旋即意识到自己头上不正戴着一串从甲子之战赢来的鬼玉吗？

　　这般想着，忙将发带扯下送给金鬼端详，“这是鬼玉，鬼王用鬼气凝结出的信物，如何？可觉得眼熟？”

　　金鬼盯着鬼玉看了片刻，若有所思地分析道，“确实这上面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可我从未见过鬼玉，亦不清楚此物有何用途，更无法当作证据。”

　　一旁的山鬼无奈地叹了口气。

　　岑鬼的耐心也差不多快要耗尽了，便将发带塞入衣襟，撸起袖子打算奉行来时所言，直接将金鬼的意识绑出去，强迫他醒来。

　　刚要有所动作，手脚便被破土而出的藤草束了个紧实。

　　岑鬼使力，将藤草统统扯断。结果刚一扯完，便又缠上一簇。

　　岑鬼被这些藤草扰得气恼，扭头质问山鬼，“山鬼，你做什么？”

　　“都说了我有话要说......”山鬼走到岑鬼跟前，忍不住踢了后者一脚，“你不能将阿金强行带走。”

　　岑鬼不解，“为何？”

　　山鬼解释道，“意识的恢复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像是尘封的种子等待开花结果，揠苗助长反倒适得其反。如今阿金的那部分记忆便同种子一样封存在识海中的某处，他本人还没意识到这部分的存在，你若强行逼他醒来，保不准他就再也无法找到这些记忆了。”

　　“哈？”岑鬼越听越觉得难以置信，最后反倒责问起山鬼，“那你为何早不说这些？你若奉行循序渐进，又何必将大爷我带进来见阿金？这些话怕不都是你当场瞎编的？”

　　山鬼被岑鬼的莽撞气得忍无可忍，狠狠地踩了他的脚背一脚，“平日里怎不见你这般机灵？我之所以带你进来，是以为你能唤起阿金的熟悉之感！而且你这般莽撞，头脑简单，指不定就能用你那套天真的言论感化阿金呢？”

　　岑鬼觉得山鬼说得有些道理，但终归心中不甘更胜一筹，“那现在大爷我什么都做不得了？”

　　山鬼点头，“一切全凭阿金自己的意愿。”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金鬼一眼，后者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

　　“又是只能干等着？”岑鬼恨极了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若是什么都做不得、什么都做不了的话，他成为万鬼之王的意义又在哪里？这一身力量又是为何而存在的？

　　纠结半晌，岑鬼最后还是撂下一句话，“我已经等了快三百年了，这回说什么也要将阿金带回去，至于记忆......”顿了顿，心情复杂地说道，“......记忆这种东西哪有那般重要，就算丢了日子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山鬼没想到岑鬼会有这般觉悟，而且还将事情牵扯到失去的记忆上。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剑鬼当初的叮嘱：绝对不可以告知岑鬼千年前发生的一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这还是千年前的岑清樾自己做出的决定。

　　“哎......”山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保守秘密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如若可以，他当真想将当初的那些事一口气告知岑鬼与玄鬼。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5章先前好像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bug一直看不到，于是重新发了一下。